“铁背狮”朝卫贤点了两下头,飞也似地回到东面厢房,惊魂未定地四处望了望,见到没有可疑之人,这才弓起驼背凑近方正骐耳边道:“大事不好啦!快跟我来!”说罢,拉起方正骐与吴名的衣袖就走,穆临风也跟在后头。
忽然,一阵金铁交加的乱响传来,不迟不早,门外围上来一队人,青一色的手持长矛,堵住了去路。这些手持长矛的家伙,虽换了颜色杂乱的百姓衣裳,却不难看出,全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铁背狮”几人放眼望去,见回廊里院子中到处都是手持长矛的人来回走动,约莫有百来个,俨然将整个院落都给包抄了,妇人们吓得纷纷躲避,有小孩的赶忙捂住了小孩的嘴巴,一手夹着小孩,四处闪躲,乱作一团。
一手持长矛的青衫男子走将上来,厉声喝问铁背狮:“你这是要去哪里?”
“铁背狮”残眉一皱道:“这是我自己家,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方正骐道:“正是!还轮不到你来问!”
手持长矛的青衫男子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揪“铁背狮”的耳朵,不料“铁背狮”身形一旋,绕到他身后,当即豁出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鼻子流血。
这“铁背狮”貌似衰老愚钝,手脚却快得出奇,青衫男子遭打,更是火上浇油,抄了长矛就上,招招不离“铁背狮”要害,此时,方正骐三人已与其他十来个手持长矛的人厮打在一起,只听得“乒乓砰砰”声不绝于耳,乱人堆里,方正骐三人背靠背,三双肉掌翻飞,连连击退一拨又一拨敌人,但敌人却是越来越多。
不远处传来几声爆鸣声,紧接着,围墙外喊杀声震耳欲聋,“铁背狮”心道:“外边也开打啦!”,一面挥舞拳头,招呼那些持矛者。
此时,方正骐三人已被冲散,各自应敌,吴名初显身手,确是一身神功,只见他纵横开阔,左右逢源,掌影如山,掌风激荡处,敌人无不退后自保。
“铁背狮”见状,暗自惊诧道:“这吴名公子自己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哪里用得着我老驼背来保护呀?”叹了口气,心道:“哎,我老驼背大半辈子混迹江湖,却连一个年轻公子都远远不及,真是白活啦!”如此想来,忽然如同一只泻了气的皮球,打起来全无力气,左手刚抓住一个穿蓝衣的敌人,甩将出去时动作慢了点,正值胸前门户洞开,给边上一个矮子抢着时机,长矛趁势刺到,“铁背狮”立即收掌挡护,却根本来不及,胸前立时便是一团血肉模糊,伤口处离心脏只差二寸。
眼见胸前有血汩汩流出,“铁背狮”这才醒悟,仰天一声叱喝,一口鲜血喷到敌人的脸上,竟似发了疯一般,根根毛发倒竖、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一张多皱纹的脸胀成了青紫色,表情可怖已极,敌人见状不知后着,均心生惶恐。就见“铁背狮”身形一矮,铁背一弓,蓦地里一声大喝,声震屋瓦,铁背到处,已有数名敌人倒下,其余的又前赴后继……
复听得“呛啷--”一声,人群里一个白衣少年俊面带煞,利剑已然出鞘,就见寒芒舞动,夹杂着阵阵莲香。这白衣少年正是穆临风,一把莲花仙剑此时已被他舞得密不透风,俨然一面坚实的光墙,伴随着“嚯嚯”呼啸,直击向周围蜂涌而至的敌人。
方正骐得父亲方靖指教,武功也大有进展,他本就根底不错,修得一身浑厚的内力,只是缺少名师指点,也就得不到如意的发挥。而此时,就凭“横扫五岳”、“怒龙腾云”与“翻江倒海”这三招,也勉强能够自保了,只是初展神功有点生疏,待得摸索出一套招式,也就被人多势众的敌人钻着空子,以至于落了满身的皮肉小伤,衣服亦被长矛刺破了好几处。
如此打了一阵,院子边已有十来个持长矛的敌人滚在那里,看样子全是死多活少的了。而外边又有更多的敌人狂涌而来。是时,围墙外也亮起了一大片火光,却无人理会到底是着火了,还是四处舞动的火把,只听得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司马咏铭本来在大堂里面守灵,门客们也不敢兀自打扰,此时听到外边乱哄哄的声响,也就披麻戴孝地奔出来了,一眼瞅见门口走来走去急得够呛的邓星与另一门客朱科,问道:“邓叔叔,朱叔叔,外头发生什么事啦?”
邓星一指东厢房一旁院子的杨树下,道:“喏,少爷你看看,这可怎么办呀?叫人上去吧,又不知对方来头,搞不好整个镖局全给毁了,这不去吧,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老驼背他们送死。”
司马咏铭抬眼望见方正骐一干人与几十号敌人打成一团,自是不明就里,心道:“乖乖,不得了了,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来扰局了。”
司马咏铭说了句:“欺人太甚!”一个潇洒的转身,就朝座落在后边的镖局走去,邓星与朱科紧随其后,绕过后院,来到雄狮镖局大门口,司马咏铭一声大呼:“诸位弟兄们、前辈们,有敌人找上门了,快抄家伙!”
邓星与朱科心知敌人的攻击对象似乎不是司马家,更不是雄狮镖局,只是少爷的吩咐不敢违背,也没有理由违背,呆在司马家门下这么许多年,邓星与朱科早就想为司马家效一些犬马之力了。
瞬时间,只听后院一阵金铁乱鸣,镖局里耍大刀的、握板斧的、扛熟铜棒的,操铁锤的,武器各式各样,样貌稀奇古怪的人都倾巢而出,大伙儿热血高涨,甚至还有一个胡子稀拉,年过耄耋的扫地老头儿,也抄了扫把与众人一窝蜂往前院涌至……
围墙外的火光却是越来越近,似乎转眼间就要烧到,俨然是那些弓箭手占了上风,正趁火势风头,打过来了。方正骐与“铁背狮”被淹没在乱矛舞动的人群里,渐渐支撑不住!唯见人堆中一条寒光舞动,时如灵蛇腾挪,时又似行云流水,一时缓如野鹤独步,一时急如电掣风驰,穆临风借着他的莲花仙剑,冲杀开一条血路,隔着七八号人,竟与吴名越来越近。吴名的神功自是不可小觑,凭着他惊人的冷静与浑厚的内功,掌到之处,敌人无不惨嚎闷哼,当真是刃在心中,看似无刀胜有刀。
哗啦啦一阵哄乱,便如同炸开了窝的马蜂,司马咏铭一干人叫嚣着奔至。司马咏铭一声叱喝:“先父灵前,谁敢撒野,伙计们,给我上!”一干人早瞪红了眼,不管青红皂白,便即拿武器朝持长矛的人身上招呼,整个前院已乱成了一团糟,花盆什物砸烂了大半,敌人的尸首滚落四处、无人理会。司马家前来追悼的众人也纷纷走得只剩下了呆在内堂那一些,院落里倒是一个没见着,只有这些没头没绪的人兀自打得正紧。
又是一阵震天的狂呼乱叫,大门口竟似倒了堤的湖泊一般,涌进来一大群劲装弓箭手,弓箭手进得门来,便自觉地雁翅排开,搭弓引箭,箭头纷纷暗地里对准了吴名。
此时,吴名已与穆临风汇合,二者并肩御敌,兄弟俩一掌一剑,配合得得心应手,越战越带劲。有了司马咏铭一干人的帮助,方正骐总算喘过一口气,“铁背狮”却是渐渐地有气无力,又因前胸伤口失血过多,只感觉头昏眼花,一时间竟然不得自保,正被敌人揪出端倪,长矛往咽喉处一挺,抽将出来时,便喷起一柱血箭,“铁背狮”身子摇一摇,艰难地扭过头去,朝司马咏铭道:“少爷,对不住了,老驼背不能再追随您啦,老驼背要……要陪……司马老爷……”“铁背狮”话没说完,身形一晃,“哄通”一声倒将下去。
司马咏铭仰天大哮一声,双目欲裂,全身骨关节咯吱有声,拳腿招呼间,应者纷纷倒地,都来不及多哼一声。“哥哥,我来帮你!”人群里一声娇喝,紧接着斜刺里窜出一个小巧身形,司马咏铭回头一看,见是妹妹飞燕,当即指责道:“小女孩儿来做什么,快回去!”
司马飞燕将小头儿摇得像个拨浪鼓,便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近旁的敌人以为花拳秀腿不足为患,竟想乘机揩油,不料司马飞燕只一耳光刮过去,那人便即眼冒金星、大半边脸肿起老高,疼得直罗嗦……
“哥哥,妹妹,临风……”人群外又传来了一个柔柔的惊呼,穆临风听得是司马茹嫣的声音,便抽身道:“茹嫣,快走开!远远地走开!这里危险!”
穆临风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两名样貌猥亵的男子一左一右,已将司马茹嫣的双手反剪。
司马咏铭大叫:“混蛋,快放了我妹妹!”
“快放了司马大小姐!我们男人的事情由男人来解决,抓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吴名高叫道。
“啪啪啪”门外响起一阵激掌声,众人于百忙中循声望去,见一长身玉立、面相威风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支玉笛。中年男子道:“阁下这么一说,咱们立即住手言和便是。”
人群里一个头戴黑色斗蓬的汉子道:“吴公子!不可!万万不可啊!”吴名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那个长腿猿臂的汉子,却不知何时,他们已混入了打斗中,而且居然还与自己一方为友。
吴名道:“阁下有什么要求?”
手握玉笛的中年男子双眼一眯,连连道:“好说!好说!只要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立马就放了司马小姐,撤得干干净净!”
那个长腿猿臂的汉子急急道:“使不得!吴公子!不能中计啊!”
众人皆听得不明所以,司马咏铭更是一头雾水,吴名心道:“如果事情只关系到我一个人,我跟他去一趟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汉子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中计’呢,不定果真有什么陷阱,我却要如何呢?”
侧眼见到穆临风复杂的表情,吴名正欲问话,只听穆临风道:“吴兄,无论如何,我与你是一起的!”
吴名与穆临风正犹豫不决,却听司马茹嫣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人要挟?哥哥,临风,你们要动手就动手,大伙儿不必管我!”
司马咏铭道:“妹妹说得很对,吴兄、方兄,临风贤弟,我们上!”
穆临风道:“司马少爷,茹嫣小姐怎么办?”
司马咏铭小声道:“我量他们也不会拿一个弱女子开刀的。”抬头朗声道:“尊驾姓甚名谁?在下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眼前先父尸骨未寒,尔等为何前来骚扰?”
司马咏铭话音未落,已有人“哇”地大哭出声来了,众人一看,正是司马茹嫣大小姐在哭。原来,见司马茹嫣怪病在身,家里人便未将司马老爷过世的消息告与她,自从司马夫人得知她心里念着那个柳小侠之后,本打算先请了此人来,让茹嫣小姐心安病好之后,再告知老爷过世的真相,而此时,司马茹嫣一眼瞅见哥哥的打扮,又听他那么一说,当即明白了一切,是以,失声大哭了起来。
只见那中年男子将玉笛在手心敲了敲,朝司马咏铭昂然道:“我与你的确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先父的去世、及其尸骨是寒是热,我亦无从得知。总之,我不找你,你也大可不必趟我这趟浑水!再说啦,我这是奉命办事,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将事情办成,至于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嘛,这个似乎并不重要。”
司马咏铭道:“管你什么奉命办事,你率了这么多人跑到我家里头来啦,我就得管!”
吴名道:“尊驾可否知会一声,是奉了谁人之命,目的何在?”
中年男子上前两步,道:“奉了谁人之命?这个,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只是,你知道以后,就不那么好受了。至于目的嘛……”中年男子冷笑两声,四下里望了望那些弓箭手,见个个神情戒备,张张弓涨如月,踌躇满志地点点头,卖了个关子,道:“你不妨猜上一猜……”
吴名放眼瞧去,四面的强弩皆朝向自己,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心内疑惑,转头朝司马咏铭与方正骐、穆临风道:“你们都退后,他要找的人是我吴名。”
穆临风道:“吴兄,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与你是一起的!”
头戴黑色斗蓬、长腿猿臂的汉子挤上前来道:“算我一个!”这汉子便是前朝御林军统帅卫庆兴之子卫贤。
卫贤说罢,与穆临风跨前两步,跟吴名并排而立。穆临风昂首道:“旁边这位是我的拜把兄弟,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中年男子激了几下掌,道:“够义气!倘若今天我萧某人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我们或许能成为好兄弟,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扭头看看梨花带雨的司马茹嫣,忽然侧首而笑,诡异嘀咕道:“呵呵,这女子不错,带回去送给太子爷,却也使得。”抬头朗声道:“我本来鉴于弟兄几个的慷慨,想放了她,但现在嘛,我又改变主意了。”
司马咏铭装作漫不经心道:“随你的便!”内心却惶恐不安,只想用如此激将法,让那中年男子把司马茹嫣就此放了。
司马茹嫣不知哥哥用意,顿时心里一凉,兀自在一边泪下如雨,穆临风跑过去道:“茹嫣,快别哭啦,对于司马老爷的仙逝,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你的话,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中年男子笑道:“有情有义,好男儿!只可惜呀,我不能成你之美,放她与你拜堂成亲了。实话说了吧,这姑娘我是决计要带走的。”
司马茹嫣听得中年男子说什么与穆临风拜堂成亲,忽然脸飞红云,羞涩地低下头去……恍然间一个娇小身形掠过,传来司马飞燕的声音:“你们这群臭男人,快放了我姐姐,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中年男子拿环目上下打量司马飞燕,笑道:“哟,不错!不错!谁说女子不如男?”
司马飞燕听得人家在赞她,稍稍得意了几分,却听那中年男子继续道:“臭男人固然很臭,这小妞儿想必更臭吧?”说罢,抬方步跺到司马飞燕身旁站定,皱了皱鼻子,正欲发言,忽见司马飞燕脸红如布,也就并不加以羞辱,只是摇摇头,喃喃道:“还是那位大小姐生得好。”
司马咏铭明白事情已无法挽救,一声大喝:“上!”
镖局里数百号人纷纷叫嚣着冲向敌人,此时,人群里涌上来一匹盾牌手,青一色的头戴黑色斗蓬,正是卫贤事先带来的一匹人。后边,持长矛的与镖局里数百号人打得乌烟瘴气,血撒尘土,前边,弓箭手轮番上阵,盾牌手摆阵抵御,情势生死一线。
忽然,百来个火把从四面墙头纷纷坠下,闯进来一伙装扮奇特的人,男男女女武器怪异,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汉子。这时,众人方才弄清楚,原来围墙外那火光是这些人手里燃着的火把。刀疤脸进得院来,一言不发,男男女女也都默不作声,在火光照耀下,一张张苍白的脸蛋煞是狰狞,但各人都在为了性命而奋战,谁也无暇顾及他们的长相与行动。这一干人也便事不关己地呆立在几丈开外,静观恶战。
紧接着,混战中传来了奇怪的“哎呀”、“扑通”之声,有人在陆续倒下,似乎是中了毒。只听屋顶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萧金玉,本小姐找你来了!”
手握玉笛的中年男子脸色一慌,道:“公……不!小姐,你来了?为什么?”这中年男子便叫萧金玉,看他那副模样,似乎有些畏惧屋顶上那个说话的女子。
屋顶上那女子的声音又道:“我说过,你去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直到你投降为止!”
萧金玉正要回话,忽然双腿一软,道:“你……你放毒?”
屋顶上那女子格格地笑了两声,道:“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将事情办成,至于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嘛,这个似乎并不重要。”这一席话,正是中年男子先前所说的,一字不差。
萧金玉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道:“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