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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的脸微微一热,露荷怎么可以在宫内看这等东西?我在出宫的时候,娘亲曾塞过一本这样的画册给我,区别也如同露荷所说,她手中这本是彩绘,画中男女二人无论是眼眉神情,还是身体肌理,皮肤色泽描绘得十分细腻,甚至连身上的汗珠都感觉闪着妖异的光芒。娘亲塞给我的只有墨笔勾勒而已,与这本比起来简直是一粒微小的尘土。

玉秀推了推我,“小梅,你该不是不好意思看了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男女的事大家都好奇呢。呀,画得可真是好,这真的是撷香阁最红的姑娘吗?长得也就这样,还不如我好看呢。”

青鸾啐骂,“去你的,瞎比较什么?作践自己。”

看着她们不停惊讶出声,我终于忍不住,又将视线移向那本书。翻了一页,画中的男女换了一个姿势,女人扶在窗台上,高抬的臀部与男人的下身贴合,她回眸的表情依旧是痛苦中带着欢愉……

青鸾问道:“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呢?为何总是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玉秀接道:“也许很痛苦吧。要是你换作这样被按在窗台上,你能笑得出来吗?”

青鸾的脸红了,啐道:“去你的。”

露荷这时说:“可是我听说男女交欢是件趣事,不然你说那些婕妤美人被宠幸之后,为何天天想法子要向安吉公公送礼,都盼着去承恩殿伺候皇上呢?若是这么痛苦,她们干吗要这么拼命,花钱找罪受吗?小梅你说呢?”

我的脸颊不禁一热,抿着唇,低下头。我哪里知道这等事,这样的春宫图,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哎哟,你问她?她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青鸾看出我的窘态。

露荷捂着嘴笑着,突然脸色一变,迅速地将书一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露荷的反应是恐惧我们身后的人。

露荷颤着声说:“奴……奴婢叩见皇上。”

皇上?!

青鸾反应最快,拉着我和玉秀齐齐跪下,我们几个人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跟着说:“奴婢叩见皇上。”

“你们几个好大胆,不好好地守着掬凤宫,竟然在这里聚众闲聊,宫中岂是养你们这等闲人……”这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安吉公公。

我跪在地上,紧张得身体开始哆嗦。只看见地上的影子手臂抬了一下,那位公公便住了口。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们没有好好看守掬凤宫,皇上会不会砍了我们的脑袋?我不敢深想下去。

蓦地,上方一个清冷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在看书吗?”

这一句问话,让我整颗心都拎了起来。方才那本春宫图不知为何刚好在我的身下,正被我的衣裙压了一小半,露出刺目的蓝色封皮。我下意识地想要去遮住那本春宫图册,这时,一只细白的手抢在我的前面,将我一把推开,捡起那本图册。

被推倒在地,忍着摔痛的手臂,重新跪好。听到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还有公公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我的头垂得更低,像是在等待宣判死刑一般。翻书的声音停止,安吉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啐骂道:“你们几个竟然在掬凤宫中偷看如此淫秽之物,该当何罪?”

露荷大叫一声:“奴婢知错,请皇上饶命!”

我们三人跟着伏地,齐齐地叫着:“奴婢知错,请皇上饶命!”

安吉公公还要再说什么,只听皇上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本书是谁的?”

我以为谁都不会开口说话,这时只听露荷的声音道:“是她的。”

我偏首望向露荷,却见她的手正指着我。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露荷,她为了保命,居然将责任推给了我。我又看向青鸾和玉秀,两人只是满脸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不再看我,乖乖地又伏跪在地上。

“是她的,是她的……”露荷连连说着,声音毫无愧疚羞耻之意。

我手中紧紧地攥着裙摆,书在我的身下被发现,露荷又指着我说是我的,青鸾和玉秀的无声算是默认,我纵然有百口也是难辩。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垂下头。

我以为皇上要砍我脑袋的时候,却听到他平静清冷的声音说:“抬起头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阳光从上方照射过来,直射我的双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炫目的阳光,照在他的周身,将他笼罩在层层的光晕之中,宛如一尊雕像。我好奇地想看看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只是一眼便是瞬间的错愕。我以为皇帝应该是像叔辈们一样,可是他却有着一张让这宫中所有六宫粉黛都为之失色的俊逸面容。皇帝都长得像他一样好看吗?

我想我是眼花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原本平静无异的脸庞却突然浮现出难以言语的神情,那种感觉有些像我丢失了一支珠钗后,在某一天又突然找回的心情。可只是转瞬之间,他的双眉便微微蹙起,眉宇间多了一份淡淡的忧伤,很快便恢复到先前平静的神情。

“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奴婢……姓沈名傲梅……”我颤着声回答。

他什么也没有说,抬眸看了一眼掬凤宫,便转身离开。他的手中依然抓着那本春宫图册。

望着他清瘦的身影离去,我一直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可是下一刻却听安吉公公大声喝道:“把这几个丫头都给咱家带下去,依宫规处置。”

露荷、青鸾和玉秀的脸色变得灰暗,哭成一片。

我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岂料命运只是同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四人被押了出去,露荷、青鸾和玉秀三人被押上长凳,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每人被杖责二十大板,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们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露荷这才说出真相,“小梅,我错了,我错了,书是我的。我诬赖了你,求你求皇上饶了我们的命吧……”

我被两个侍卫押着,看到她们这样,我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僵凝起来,不一会儿,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了出来。

这是沉冤得雪后的庆幸之泪。明明该是高兴的,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心中的委屈、失望、惶恐……一点一点在我的心底放大。

入宫前爹告诉我,在宫中是没有朋友的,只有敌人,每走一步,说一句话都要小心防备,否则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这也是我由始至终都讨厌选秀的原因,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可怕的火坑,爹为了家族荣辱却要将我推了进来。所以我一直极力克制着,与别人保持着距离。当某一天以为找到知心朋友可以卸下防备,朋友却往自己心尖儿上插上一刀,我才体会到爹说的话。

这就是皇宫,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而我,才踏出第一步,便已被刺得很伤。

虽然我不明白为何只有我一人没有受罚,但这样血肉模糊的警告也让我多日无法安睡。

杖责之后,我被带回掬凤宫,几位陌生的宫女伺候我沐浴。我纳闷之时,便被卷入了被褥之中抬进了承恩殿。就算再无知,我也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原来四人当中只有我一人没有被罚,是因为那个地位尊贵至高无上的男人看中了我。

我躺在床榻上,身上裹着被褥,无法动弹,只能两眼直直地看着顶上精致的木刻雕花,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一会儿,我听到殿外传来动静。我偏过头,透过轻纱,隐约看到了一个明黄的身影。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步踏上台阶向床榻的方向走来,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整个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我微薄的呼吸声。

他在床前站立了好一会儿,幔纱被轻轻挑起,我紧闭着双眼,身体僵直,不敢乱动。

我闻到微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蓦地,我的唇被他温热的唇覆上,酒气更加浓烈。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反应,也不知要如何反应,我甚至有些害怕,有些抗拒。他的力道很大,似要将我揉碎捏碎。他的吻不曾停下,我快要无法呼吸,嘴唇被吮吸得很痛,这种被强迫的感觉让我想起春宫图,我不喜欢……

当身体被穿透的瞬间,我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就像失去知觉一样不听使唤。眼泪一滴一滴沾湿我的发际,除了痛,还是痛……

烛火轻盈地跳动着,我端着烛台,呆呆地凝视着红色的火焰,看着它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艳红的烛泪一滴一滴地滴落,滴在雪白的纸上,直到一滴红泪滴在一只手背上,那握着笔的手停止了动作,我终于回过神。

我心头又是一阵慌乱,连忙放下烛台,捧起那只珍贵的手,欲抹去那一滴烛泪,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我骤然顿住。

我犯了死罪,将蜡烛油滴在皇上的手背上,随意触碰皇上的身体……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下,收回我的手,起身退了一大步跪伏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虽被封为美人,受龙恩雨露,但我不敢妄自称臣妾。

“都在想些什么呢?”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并没有发怒。

我的心头一拧,不敢抬头。

自被封美人以来,每夜都会陪伴在他的身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批阅奏折。他从未开口与我说过话,我也不敢有任何言语。白日里,除了宫女伺候起居饮食,我有很久没有同人说过话。这么多日来,我是一个聋哑人。若不是方才的失态,我甚至已经认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聋哑人,不会说话。

我不能跟他说,我在想着这段时日难以置信的生活,不能说每日我都提心吊胆地活着,不能说我讨厌宫里的一切,不能说其实我不想入宫,我很想说请您放了我出宫吧,我不想像个活死人木偶人一样这样生活着……可是不能……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我只能重复着方才的话。话音方落,心底一阵酸涩,滚热的泪水就像是泉水一样涌出我的眼眶,顺着我的脸颊一滴滴滑落。

“过来。”他声音轻得就像是落地的银针。

我爬过去,爬在他的脚下,盯着他的龙靴,不敢乱动。我的下巴忽然被抬起,下一刻,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柔地为我抚去泪水。

他幽深的黑眸犹如一潭深水,带着浓浓的眷恋。他的动作轻柔,他的神情温柔,叫我忘记了伤心害怕。我痴傻地望着他俊逸非凡的面容,难以置信,始终冷淡的他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此温柔多情。

“小凤,你为何还是这样怕我?不过是一滴蜡烛,伤不了我的。你若是不喜欢掌灯,那以后不做便是。”他的声音轻浅如风,是情人间最动情的呢喃。

只是这一声“小凤”,将我沉迷的心魂拉回,我早已忘记流泪,瞪着双眼,惶恐地看着他迷蒙的神情。

小凤?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让人第一反应的是原掬凤宫中的主人凤妃娘娘。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喉咙里仿佛灌满了铅石,无法发声。我不敢乱动,也不敢看他,任由他的指腹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不久,脸上的温热触感消失,我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他,他正望着我失神。我慌乱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骤然,他将我用力地拉入怀中,我只觉得眼前一暗,唇上覆上他温热的唇。我想起承恩殿那晚,那种身体似要被撕裂般的疼痛再一次浮现我的心头,我惶恐,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喊着“不要”。他的手紧抓着我的力道越来越强,呼吸也变得浊重。我快要无法呼吸,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手臂抵在他的胸膛前,拼命地挣扎。

蓦地,禁锢我的力量消失了,嘴唇上的刺激感也要消失了,我整个人被推向一旁。也许是他感觉到我的抗拒和挣扎,所以恼羞了,放开了我。我跌坐在地上,缩着身体,骤然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待在宫中这么久,都不知如何掌灯吗?”

他不再是方才那样温柔多情,而是换了一副冰冷严肃的面孔。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颤着声道:“奴婢该死……”

他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朕若想要你的命,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这一次,他用了“朕”,而不是“我”。

他拿起奏折,看了一眼,随后又有些恼怒地扔下奏折起身,向后方的暖阁步去。

我跪在那里不敢乱动,又听他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起身,碎步移至暖阁。他伸出双手,等待我为他更衣。我颤抖着双手,正要触及他的衣襟,他一把拉过我,眼眸之中带着不耐烦,“欲擒故纵的手段使用多了,只会让人心生厌倦。”

语音刚落,他已将我横抱起,直接走向床榻,将我放下。

我紧闭着双眼,又一次僵直着身体躺在榻上,不敢乱动,耳边传来簌簌的脱衣声音,未几,我感受到身边轻微的震动。我下意识地往一旁瑟缩,突然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只听他幽幽地叹息道:“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侧传来均匀延绵的呼吸声,掌心被汗水浸湿,我才敢睁开眼。我轻轻地转首看向身侧的他,额头饱满,眼窝很深,鼻梁挺直,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

我越来越茫然,越来越困惑,仿佛这一切沉浸在一个冗长的梦中。

翌日,我被封为凤妃。日夜周而复始,惶恐的感觉也慢慢退去,只是这样静静地与他相处,也习惯了他时而将我当做“小凤”,习惯他对我的“温柔多情”,也习惯了他身为帝王的喜怒无常。

男欢女爱,我终于也有了新体会,没有痛苦,只有欢愉,是真的欢愉。原来画册上的女人并不是感觉到痛苦,而是种万分的欢愉,欢愉到让人想哭。

人人都道我是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凤妃,这份“特别”的宠爱只有我自己明白,其实并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运气好,平白捡了这份“垂爱”,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是我?

若说没有好奇之心,那是骗人。

掬凤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走过,每一样饰物我都细细地看过,可是我没有找到一丝关于那个叫做“小凤”的女人的东西。相反,这里的每一角落都飘扬着我的气息。

掬凤宫里摆着两件乐器,一个是古琴,还有一个我没有见过,但他告诉我这是玄武国特有的上弦月。

上弦月,很美的名字。

闲暇的时候,他会弹琴给我听,若是古琴,必是《凤求凰》,若是上弦月,永远都是那一曲我听不懂的曲子,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不在这里,像是受到他的感染一样,偶尔,我也会轻轻拨动琴弦,听到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心中会有种莫名的情愫。也许是琴音勾起我想弹琴的兴致,我在古琴前坐下,缓缓拨动琴弦,脑子里一片凌乱,指下的弦音也铮铮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我才开始弹奏《凤求凰》。

我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喜欢上默默守着他的感觉,即便是他不说话,就是这样静静守着他,我也觉得是种满足。喜欢他说话时冷漠严肃的神态,喜欢他蹙眉批阅奏折的模样,喜欢看他抚琴的模样,喜欢看他熟睡中却依然紧锁眉心的模样,甚至喜欢他唤我“小凤”时温柔深情的模样……

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他训斥我的模样,因为那个时候他是清醒的。

我嫉妒那个女人。

我的指尖很痛,连着我的心一起刺痛。

最后一次拨动弦,直到最后弦声消失,我赫然发觉眼前多了一个人影。抬眸,是他立在我的面前。他的眼波流转,神情说不出的异样温柔。他向我伸出手,“陪我出去走走。”

我浅浅一笑,起身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住,牵着我的手走出殿外。

又是一个年头,时值初春,宫中的梅花已经盛开,雪白的一片。他在一棵树下顿住,突然伸手摘了一朵,插在我的发间。他幽黑深邃的眼眸里绽开着异样的光彩,我知道他今日的心情很好。

“想不想出宫?”他突然说道。

我一听,心中一阵欣喜,连忙点头。他对我说过,想要什么,喜欢做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许我想说又不说,他讨厌这样。

还在沉睡中,他柔浅如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小凤,快醒来,不然就错过最美丽的阴山日出了。”

阴山日出?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辽阔,阵阵雾气扑面而来。他抱着我坐在悬崖边上的平石上,身上的披风将我和他紧紧包裹着。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将身体的重量全都交给他。

渐渐东方放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被眼前的美景惊住。

他收回手,紧紧地拥住我,嘴唇贴着我的发际,轻轻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阴山日出阳山日落。看日出就一定要到阴山来,而看日落就一定要到对面的阳山去。这里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那么美?”

我的身体没由地一僵,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妾不是小凤。”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抗拒,我有名字,我叫沈傲梅。

他的身体也在瞬间变得僵直,抱着我的双臂用力地收紧,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松,轻轻地道:“先好好地睡一觉吧,傍晚的时候我带你去阳山看日落。”

心底无限酸涩,一阵湿意从我的心底漫了上来,湿了我的眼眶。我顺从地闭起眼,我知道,就算我不闭眼,他也会让我沉沉地睡去。

回到宫中,他便没有再“清醒”过,曾经清醒训斥我驱逐赶我离开的情况不复存在。我的心仿佛沉入了谷底。

我莫名地呕吐,甚至昏倒。太医诊断,我怀了龙种。

抛下众臣,他从尚书房赶来,英俊的脸庞上是又惊又喜,“小凤……”

又是小凤!

我抚摸中肚子里安静成长的小生命,笑得无限凄凉。纵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原来做一个人的影子比死还要痛苦。是,我是贪心,我奢求,难道我希望他的眼里偶尔会有沈傲梅,而不是小凤,这一点也过分吗?

心中万分悲凉,我伸出手阻止他过来,我声嘶力竭地对他哭喊出我一直想说的话,“够了,不要再叫我小凤了。我不是小凤,我有名字。我姓沈,我叫沈傲梅。我能看得见,听得到,我有感觉,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个没有自我的牢笼里,我要出宫,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我没有用敬语,我什么都不想,这一刻,我只想离开这里。

我试图越过他,冲向殿外,可是我离他甚至不到一尺的距离便被敲昏了过去。

触怒龙颜,罪不可恕。

我被打入冷宫。在我脱口冲撞的时候,我早已预料到结果。只是他罚我的地方却是阳山的木屋。木屋上方悬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三个字:追凤居。他要罚我做一辈子的影子。

粗茶淡饭,山野村姑,不过如此。

我不用再听他深情呼唤我为“小凤”,我以为少了这份压抑,至少我可以不再那么痛地活下去,可是日夜的思念折磨着我。辗转反侧,我是那样地思念他。

直到我想去看日出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我终于明白为何三宫六院他会独独选中我。

惊人相似的面孔,再一次提醒我真的只是一个影子。

无情的事实就像是一把利刃再一次刺伤我的心窝。那一刹,我多想举刀杀了她,这样我可以从此不用再做可怜的影子。可我下不了手,我怕我从此连当影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罚我在这里已有三个月。她却说,若他有心罚我,我早已尸骨无存。如今的我也只剩下一副躯壳。

是巧合,还是三月期满,他来接我。

三个月的分离,他的相貌丝毫没有变化,只是他眉间的忧伤又一次浓得化不开。

上车之前,他又向着山道望去,过了许久才登上马车。他心中的那个人远在天涯,近在眼前,他却没有去追。

我木讷地看向窗外,耳朵回荡着那个女人说的话:“日子不是为了谁而去过,路也不是为了谁而去走,命更不是为了谁而去活。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倘若为了爱而一味强迫着自己成为别人,一旦爱变成这样,那便不是爱。”

如何才是爱?

蓦地,我的手被他轻轻执住,他温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嘴角微扬,声音低沉而沙哑,“沈傲梅,第一次,朕就已经记住你的名字。”

我抿着唇,淡淡地笑着。

不,既然无法改变,那么我就做影子,一年,一月,哪怕只有一日,我也心甘情愿做影子。

因为我爱他。

神仙不是人

某花最近一直都很霉,朋友总是劝她去烧香拜一拜,某花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诚信之人,不想有了难才去求菩萨,那样烧出来的香也不会灵验。某花就是不信邪,于是想到了买彩票,站在体彩窗口前,某花犹豫了半晌,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掏了十元钱,随机打了张彩票,小心翼翼地折好装进了衣兜里,暗想就靠它转运了。

过了几日,某花兴冲冲地跑去兑奖,结果发现竟然连五元钱都没中,反倒白白损失了十元钱,气得将彩票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扔,彩票的纸屑随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忽然,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大妈冲到了某花的面前,道:“你,随地乱丢果皮杂屑,罚款五十。”说完,那老大妈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定额发票,蘸了吐沫,从上面撕一张交到某花手中。

某花望着眼前这张发票欲哭无泪,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霉?又五十块飞了……

某花沮丧地坐上了回家的公车,到了下车时才发现因为哀悼那五十元钱而坐过站,不得不再步行一站地回家。

一路上,某花不停地咒怨着老天爷,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衰?什么倒霉的事都给自己碰上了。

倏地,某花惨叫一声,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中脑袋,痛得两眼冒金星。某花刚想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乱丢果皮杂屑,却发现砸中自己脑袋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包。某花上前好好仔细研究了一番,越看它越像iPAD,借着昏暗的路灯,某花在包上不小心看到了个苹果。

某花心下大喜,四下张望,趁着夜黑风高,无人瞧见,拾起那公文包,一阵烟便蹿回了家。

某花闪进自己的小屋,激动着,兴奋着,无声地狂笑了好多声,才小心翼翼地拉开那个笔记本公文包的拉链。果然,里面装着一个白色手摸触感一流的iPAD。某花打开那笔记本,不由得又放声大笑几声,居然是最新款。

某花在心中大叫:我的神啊,这台机子可是要好几万的说,难道我突然转运了?

某花迫不及待地开机,想看看这台机子究竟是哪个倒霉鬼丢下的。

某花在D、E盘里大致浏览了下,最多的便是什么情情爱爱缠绵悱恻的言情小说,以及时下最流行的催泪弹韩剧。某花在心中立即下了判断,机主是女性,而且是个整天幻想浪漫爱情的傻瓜小女生。

某花将鼠标点向了F盘,里面竟是一大堆不认识的数据文件,唯独只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名叫“红娘日记”。某花异常好奇,点进去一看,全是后缀为AVI的文件。

某花暗想:此AVI里不知是什么片段?怎么会放在这一堆的数据文件夹里?还叫了个这么怪异的名字,红娘?是神仙还是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某花点开了编号为NO?1的AVI,屏幕上出现的内容立即让某花目瞪口呆。

雾气缭绕,白纱飘扬。

一座仙宫呈现于眼前,那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月老祠。

蓦地画面一转,一位满脸黑色煞气,身着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冲进殿内,扯着嗓子大喊:“月老,月老,你这小老儿快给爷爷我出来!”

“来了,来了!”一位白发齐眉的老者,拄着拐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你这小老儿,不知那红线是怎么牵的?”黑面中年男子指着那白发白眉老头的鼻子,便是一番斥责。

“哎哟,我说阎王爷,是哪阵风把您给吹到我这月老祠来了?”那老者献媚道。

“你这个狡猾的小老儿,少跟我来这套。”阎王爷一屁股坐在上座,大掌一拍,震得桌子晃啷啷直响,只听他大吼一声,“我要离婚!”

“什……什么?”月老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高声叫唤着,“红丫头,快给咱阎王老爷上壶雾里青,醒醒酒。”

“我没醉!”阎王爷大声喝道。

“哦!来了!来了!”一声轻脆应声,随即便见一袭紧色红色外衣,梳着两个小髻,打扮很时尚的小丫头,左手举着一个数码摄像机,右手端着一个茶盘慢吞吞地进了正堂。

“拍拍拍!整天就知道七拍八拍的,整个月老祠里哪个角落里没你装的摄像头,害得我老头子半夜三更上茅厕还要多备一块遮羞布。看看你这穿成什么样子?给我回房换工作服去。”月老从红娘小丫头手中接过那茶盘,不停地数落着红娘的不是。

红娘不以为然,小声回道:“月老爷爷,你真土,我这是在美国刚上市的新款高清硬盘摄像机,国内要四月份才上市。还有刚上市没多久的IPAD,都是跑到美国好不容易提前搞到手的。还有,就你整天穿玉帝发的工作服,真土,我这叫时尚,我没穿成Spider Man和Super Man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这臭丫头,欺负我老头子不懂英文。”月老刚想发作,突然发现还有个重要的主角在场,随即转过脸赔笑,对着那沉着脸的阎王爷道,“阎王老爷,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尝尝这专供出口的雾里青,可是产自海拔1500米左右的山顶,茶气芳香,味甘,富含硒等多种微量元素,是延年益寿的上品,解醉酒更是上上品……”

“卡!卡!卡!我说你这小老儿最近是不是水喝多了?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阎王爷大声断了月老的话匣子,吼道,“我今日来是要离婚的,我再说一次,我要跟那婆娘离婚。”

“这……”月老面犯难色,结巴道,“这……你这……红线是玉帝所牵……这……”

“这什么这?你不敢,我自己动手,那些人偶在哪儿?”阎王爷的大嗓门将月老祠横梁上的积灰都给震落了下来,那几撮灰掉落的过程,都被红娘用摄像机很仔细地摄了下来。

阎王爷很快就找到了三生石,看着三生石头上密密麻麻地摆着N多对小小人偶,一时间愣住,未几回过神,对着月老扯着大嗓子道:“小老儿,你给我过来,哪个是我的?”

“阎王老爷,您的不在这。”月老连忙上前说明。

“不在这?那在哪?速速带我前去。”阎王扯上月老的衣袖急道。

蓦地,红娘大叫一声:“断了。”

月老转过身,惊问:“什么断了?”

“这对娃娃的红线断了。”红娘小声道,“方才阎王爷爷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加上阎王爷爷突然转身的那股子劲风正好扫在这对娃娃的女娃娃身上,硬生生将红线给扯断了,这女娃娃从三生石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

月老的脸色一时间也成了菜色,转身便对阎王咬起了耳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鬼扯!我就不信断了接不上去!”阎王大声啐道。

红娘抢着道:“阎王爷爷,这不是接不接上的问题,而是这女娃娃被您这阴风一刮,必死无疑。就算我系上了这红线,这女娃娃也没命享受。”

“没命享受?我是阎王我怕谁?”阎王狂吼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部传说中的老爷机——诺基亚3310,迅速按了几个键,不久那头电话便拨通了,便见阎王鬼叫着,“黑无常,方才有没有索了什么人的魂?最好是年轻女子的。哦!被车撞死的?你等等,先别让她过奈何桥。红娘,这女娃娃名唤什么?哪里人氏?”

“夏之洛。”红娘接道,并把那名为夏之洛的女娃娃家世全说了一遍。

阎王听完,又抓起电话,道:“黑无常,叫白无常把方才那名被车撞死的女子丢到金碧皇朝瑞王府王妃夏之洛身上。什么?要不要喝孟婆汤?事情紧急,喝不喝无所谓,她又不是重新投胎,速度要快……什么?夏之洛怎么办?你说被我阴风扫到的能怎么办?她的魂先留着,找到合适的再说……什么?年纪不符?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年纪大点有什么关系,就当便宜她了……什么?生死簿?你是阎王还是我是阎王,我说不划就不划……什么?找不到瑞王府的地址?阎罗殿的大门你认识不?不认识你晚上就睡奈何桥,不用回来了。你个黑无常,废话真多,再多舌,小心我割了你的长舌。就这样啦,挂啦!”

红娘和月老满脸抽筋地对望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吭一个。

“我和那婆娘的人偶在哪?”阎王对着月老问道。

月老深吸了一口气,脸转向红娘。阎王顺着月老的视线也望了红娘一眼,红娘紧张地连忙将视线投在两个小人偶的身上,双手开始忙着重新系红线,可是系了很多次都没系好。

“小丫头动作真慢,我来!”阎王不耐烦地一把抢过两个小人偶,飞快地将两根断了的红线打了几个结,然后又拉了拉,确定没松开,才将两个小人偶丢给红娘。

月老和红娘面面相觑。

阎王拉过红娘刚想让她带路去找他的人偶,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河东狮吼,“阎老鬼,你这老东西又给老娘死哪里喝酒快活去了?”

阎王一听这声音,低呼一声“糟了”,便对月老和红娘说道:“小老儿,本王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说完,咻的一声,整个人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剽悍的黑面女神,一把揪起月老的衣领道:“月老,那阎老鬼是不是又来找你闹离婚,老娘警告你,你要是敢和那阎老鬼一起耍花招,老娘就拆了你这月老祠。阎老鬼,你以为你跑得快老娘我就追不上你?!”说完,这剽悍的黑面女神也即刻消失在眼前。

月老祠内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月老爷爷,这两个人偶……阎王爷爷打这么多结有用吗?”红娘皱着眉头问道。

月老吹了吹碍事的白胡子,道:“这女娃娃惨咯。”

“哪个女娃娃?是原先的还是后来的?”红娘问。

“当然是活着的那个。红娘啊,今日这事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阎王知,莫要再对第三人提及啊。”月老捋了捋胡须,又道,“这姻缘线接上了又断的,不论什么原因,也说明了先前的那个女娃娃和那男娃娃无缘。即便这红线是被阎王所弄断,也说明了这是天意。阎王今日差那黑白无常另找了一个女娃娃的魂魄替代,并非就如他所说的那女娃娃讨了个大便宜,要知道这红线可是阎王接上的。这女娃娃的情路必定艰辛坎坷,唉,一般人哪能受得住阎王的福哦,煞气哦,煞气哦,那女娃娃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啊?那那……那阎王爷爷这么做岂不是触犯天规了?”红娘惊声低呼。

“所以啊,丫头,这是秘密,不能说,快把娃娃放回三生石上放好。”月老不停地摇着头,唉声连连,“这真是个大麻烦啊,他明日酒醒了千万莫要告诉他这事。”

“可是黑白无常不也知道吗?”

“那是他阴曹地府的人,咱们管不着,管好自己便行了。”

“哦。”

经红娘之手再度摆放好的一对玩偶娃娃,安稳地摆在那三生石上,只不过那红线比原先多了几个结而已。

这第一段AVI好容易结束了之后,某花忍不住点击了其余几段AVI,一一看完之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衰的。某花不停地哭喊着:“神仙不是人……神仙不是人……神仙不是人……”

“三更半夜不睡觉,发神经啊!”对面的邻居打开窗户大吼一声。

某花吓得止住了哭声,咬着唇,心中暗暗为这个叫洛宝的女子叫屈,终究忍不住拍案而起,对自己道:“我一定要把这事公之于世。”

于是,从某夜开始,网络上又多了一个挖巨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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