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平原上,阡陌纵横,将整片绿地划分为一块块葱茏的方田。远处山脚,杉木林立,像一个个刚毅的士兵守护着山脚边上的一处小院。此时,院门紧掩,有缕缕青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冒出,缭绕在杉林尖上,慢慢飘过毒辣的日头,散向天边。
“笃,笃,笃。”外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间或伴着几声沙哑的喊叫,“有人在吗?请问有没有人在?”
灶边掌勺的妇人听见喊声,朝屋外走去,边走边将沾染了一手的油腻揩拭在腰前的围裙上,稍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行至院门前,将门打开一个小缝,透过缝隙朝外看去。
外面是一名身穿甲胄的士兵,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额前已渗出层层密汗,还没顾上擦一擦,便拱手作揖对门缝里的妇人说道:“这位大嫂,打扰了。我家主人路经此处,见日头毒辣,想借您的院子歇口气,讨口水喝,您看可以吗?”
“这……”妇人迟疑一下,朝门外看去,不远处停着一顶素蓝色镶金边的轿子,旁边有十几名握刀的侍卫,呈圆形分散立在轿子的四周,个个神情严谨。光看这阵势便能猜到轿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应该不是坏人!妇人在心里得出结论。
“大嫂,我们不会打扰很久的,只喝口水,休息一下就走!”那士兵见面前的妇人面露难色,急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还请您行个方便!”
“这位兄弟,快别这么客气!不过是歇口气罢了,赶紧进来吧!”妇人把银子推了回去,将门打开,忽然想起灶上还烧着菜,就赶紧回身走去,“小兄弟,你们随意,我屋里还烧着菜,再耽搁一会,就该糊了!”
士兵转身到轿前回禀,轿内人应允了一声,一只白如葱根的芊芊玉手便自轿内伸出,抓住淡蓝色轿帘的边缘,将帘子掀了起来,轿内人缓缓走出。
一袭素蓝色罗裙裹身,将完美的身形突显,满头青丝只用了几根木钗定住。这样简朴的打扮着实不符合坐着这样一顶豪华的轿子,可是那张脸,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倒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秋波微转,看向眼前的小院,轻移莲步,朝院门缓缓走去。
身后的侍卫立即排成长龙,跟在她的身后,待她进得院去,才留有几人把守在门外,几人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小园中一棵参天的梧桐将阳光阻隔,洒下一地的荫凉。有侍卫上前将树荫下的石凳擦了擦,女子才坐下,接过旁边侍卫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两口。便打量起这山野的院落来。
朴素而干净,到处都洒满了温暖的阳光。比起秦城里那金碧辉煌的皇宫真实许多!眼光扫到玄关处的小人儿,她微弯了嘴角,对着那小人儿轻轻地招手。
那小人儿是个五岁左右的小丫头,穿着短小的薄衫倚在门栏边好奇的朝院内张望,皮肤出奇的白皙,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两颗黑宝石般镶嵌在雪白的脸上,琼嘴瑶鼻,让人很难想象到在这山野之地竟也会有生得这般精致的小姑娘。
看到有人朝自己招手,小姑娘一点也不怕生,晃着羊角辫,蹒跚着就朝石凳那边走去,倚进素衣女子的怀里。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或许是看到这样精致的人儿心生喜悦,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同大的女儿,所以心情莫名的不似先前那般紧沉,竟也露出了笑脸。
“我叫颜萱!”稚嫩的嗓音在院中响起,如雏鸟的鸣叫。
“颜萱,真是个好名字!”女子的手爱怜的抚上小人儿的脸颊,触手是一片嫩滑!
“萱儿,该吃饭了!”妇人自门内走出,站在素衣女子的面前显得有些拘谨,这山野之地很少有贵人来到,她生怕自己言语不当,冲撞了贵人,引来祸端。
颜萱朝自家娘亲跑去,亲昵的抱住她的双腿,撒娇道:“萱儿要娘亲抱抱!”
素衣女子朝那妇人望去,心想着能生出这般可人的孩子,母亲也应当是水灵灵的,却没想到,眼前的妇人长相极为平常,因为时常下地干活儿的缘故,皮肤也被晒得黑黑的。
“这位夫人,如果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用些吧!”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妇人怯怯的对素衣女子说道。
“那就有劳了!”素衣女子颔首,并不客气,赶了一早上的路,确实有些饿了。吩咐侍卫在院内守候,便转身走到妇人的旁边去。
“各位小兄弟,我煮的饭不多,不过,锅里还有些土豆,你们若是饿了,就随便吃点吧!”见素衣女子点头,妇人立刻笑起来,接着招呼那些侍卫。
领着素衣女子进了小屋,屋内陈设简单,除床和一个大箱子以外,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裂缝的凳子。跟着那妇人坐到桌旁,上面已摆好饭菜,三菜一汤,简素的很。妇人将饭盛好递给素衣女子,又找了个小碗给那小人儿,最后才盛好自己的饭坐下。
“大嫂子,还是等颜萱的父亲回来再一起吃吧!”见饭桌上只有他们母女俩人,以为他们是怕自己饿着先开了饭,遂开口提议。
“夫人,不瞒您说,孩子他爹早就过世了!”妇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戚,往小人儿的碗里夹些菜,然后将脸埋进碗口,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不想将话题在这上面停留。
触到别人的痛处,素衣女子本想开口安慰两句,可张了嘴,又不知如何安慰,便低下头沉默着吃饭。
虽然得了妇人的邀请,可院中的侍卫没有一人去锅里找土豆吃,依旧站在原处,严谨的观察周围的动静。
此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刚过门槛便栽倒在地,手捂住胸口的位置,那儿有大量鲜红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染了整只手。他抬头,对着上前扶他的侍卫说道:“快,快带我去见娘娘,我有要事禀告!”话一说完,又吐得一口血来,气息虚弱得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一见这情形,守门的士兵不敢耽搁,扶着伤者走进了小屋。
“啊!”颜萱见进来的人满身是血,害怕得尖叫着钻进妇人的怀里,妇人赶紧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要害怕。自己则一脸警惕的看着来人。
一进房间,受伤的士兵便跪在素衣女子面前,“启禀娘娘,大军在经过刘家镇时遭伏,严姑姑已身遇不测!”
“什么?!”素衣女子手中的碗筷落地,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随即又变得分外的悲痛。此次回门省亲,刚到家中便传来皇后仙逝的消息,又立即起程回宫。皇后一死,**妃嫔便开始明争暗夺,而现下品阶最高的便是她与瑶妃,皇后的人选必在两人之中产生,为避免发生意外,她听从身边老嬷嬷严姑姑的话,兵分两路,一路由严姑姑装成自己的样子走官道掩人耳目,一路便是自己抄小道回宫,本以为是严姑姑多虑,却没想到,她的顾虑竟成了现实!而她,也为这现实殉了身。
见宸妃失神,受伤的侍卫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一跃而起,拔出腰间的匕首,急速的朝宸妃掠去,势不可挡。就在这一击快要成功的时候,旁边的妇人突然震力拍桌,桌上的碗筷立马腾空,“唰”的一下砸向那名侍卫,缓了缓他冲击的速度。放开手中的小人儿,那名妇人一个旋身将素衣女子拉开,手持一根筷子急速的朝那名侍卫的脑袋插去,顷刻,只听“呲”的一声,那颗插着筷子的脑袋汩汩的冒出血来,而那人则两眼一翻,断气倒地。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一时辨不清发生了何事!
惊魂甫定,素衣女子赶紧上前答谢妇人,还未走近她的身旁,那妇人便缓缓倒下,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往下望去,心脏处郝然插着一把匕首。
一把揪住素衣女子的衣襟,妇人喘着粗气交代遗事。“夫人,您一定……一定要……帮我……帮我将颜萱……抚养……抚养成人!”手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素衣女子,那是块鸽蛋大小的紫色镂空星形吊坠,边缘用了铁水铸合,中间是一颗光彩夺目的紫色珍珠!
素衣女子接过吊坠,手扶住妇人,满眼的焦急,“大嫂子,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你答应我!”妇人的眼睛突然迸出光亮,灼灼的看着面前的人,直到她点头,那光才渐渐的暗下去,最终锁在了闭合的双眼里。其实她可以不救那素衣女子的,但是,此刻刺客竟能找到这儿来,说明已有布署,就算她能杀得了那名刺客,可带着颜萱,她未必能全身而退,无意中掺和了这样的宫廷纷争,左右也是要被灭口的,反正都是死,倒不如以性命救下那素衣女子一命,至少能保得萱儿安然无恙!
“哇……”一旁的小人儿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妇人吓得大哭起来,连忙跑去妇人身边使劲的摇着她,嘴里不住的叫喊:“娘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要萱儿了吗?你醒醒啊……”
“娘娘,属下保护不力,请娘娘责罚!”适才扶着刺客进来的士兵双膝跪地,脸上尽是痛苦和后悔。事出突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妇人已将宸妃娘娘救下。
“现在不是责罚的时候,刺客既能找到这儿,说明还有大批的刺客正往这儿赶,你带着她走水路往秦城去,拿着本宫的令牌进宫,把她交给皇上。若是她有什么差池,就用你的九族给她陪葬!”素衣女子将颜萱拉站起来,把手中的紫星吊坠挂在她的脖子上,看着嚎啕大哭,不肯离去的颜萱,一狠心,以手做刀,将她敲晕。让那名侍卫抱着昏迷的颜萱先行离开。
而后又让众侍卫弃轿走山路赶往秦城。
一刻钟以后,几十名黑衣人赶到,里外搜了搜院子,除了房间里躺着的两具尸体外,别无所获。黑衣人的首领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小路从尽头连绵的山群里延伸出来,便指着那儿,对众下属吩咐道:“给我搜山!取宸妃首级者,赏黄金一万两!”
听到这数目惊人的赏银,众人一阵欢呼,随即急速朝山那边跑去,生怕去得晚了,被别人抢去头功!
等到黑衣人都走光了后,厨房的干草堆里才慢慢的冒出一个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竟是先前的素衣女子!朝妇人的箱子里找出两件粗衣换上,又抹了些灰渍将面容遮掩,才慢慢的出门来,朝官道走去!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小院的门半开着,里面再没了平常的欢声笑语。
晨曦的几缕阳光透过窗户柔柔的铺满整个房间,整间小屋都镀上一层黄金色,包括躺在床上,露出一头乌黑秀发,正与周公下棋下得不可开交的颜萱。
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亦是一个适合睡懒觉的早晨!颜萱翻一下身,准备再与周公侃会儿大山,可天不遂人愿,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不耐烦的将头钻到枕头下,想隔绝噪音继续沉睡,可那手机居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响了一波又一波。一只纤细的手终于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抓住手机,一腔的咒骂只待接通手机时“哗啦啦”的倒给扰她清梦的人。
“颜萱,起床了吗?我在楼下等你,已经买好了早餐,八点钟是你的舞迷见面会,去晚了,你的舞迷们可是会不高兴的!”手机中传出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像裹杂着山林里清新气味的春风,吹散了颜萱的绵绵睡意。能这般轻而易举化解她起床气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便是她的男朋友杜寒!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立刻精神抖擞,唰的一下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直接往窗边跑去,打开窗户,朝楼下车内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帅气男人挥挥手,然后在电话里说道:“等我,五分钟就好!”挂掉电话,颜萱果然在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站在纯白色跑车旁边。
打开车门进车坐好,接过杜寒递过来的牛奶喝两口,才邀功般的说道:“怎么样?我说五分钟就五分钟吧!”
“你呀,老是这样,去见舞迷也不化化妆,这会让他们觉得你不重视他们的!”杜寒虽在抱怨,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才不会咧,这年头谁敢素面朝天的出来抛头露面,我不化妆那正是因为我非常重视他们,才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不畏惧他们的鄙夷与嘲笑!”一面啃着馒头,一面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其实,颜萱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若是她将自己化得人不人,妖不妖的,倒要将她的光华给掩盖掉了!所以杜寒不再说她,转头看着前方专心开车。
“哎,杜寒,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刚啃完一个馒头,她就急着将昨晚的梦讲出来。还不待杜寒回话,便又接着说道:“我梦见我回到了童年,而且生活在古代,可怜的是母亲被人杀了!”有些难过的撅撅嘴,她不再说话,梦里梦外都逃不过是个孤儿的命运!
杜寒转头看一眼她,眼里盛满了疼惜,腾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颜萱,那不过就是个梦,别放在心上。赶快调整好情绪,马上就要到舞迷会现场了!”
斜眼看一眼杜寒,颜萱深吸了口气,不再多想!双手轻拍了拍脸,打起了精神。到达目的地后,她的经纪人早在那等候,跟杜寒道个别,便匆匆进楼去了。
杜寒坐在车内,看着颜萱纤瘦的背影,眼里尽是疼惜。颜萱很小的时候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因为有极高的舞蹈天赋,所以被他的母亲相中,倾囊教授,成就了年仅二十岁的她今日的荣耀——亚洲最年轻的舞后。可是大家看到的都只是光环下亮丽照人的颜萱,只有他看到的是小小年纪便舍弃玩耍的时间,日复一日辛苦练习,就算摔倒无数次也强忍着痛爬起来继续练舞的颜萱,从那时起,他便暗暗下定决心要照顾这个女孩儿一辈子。
摸出手机,给颜萱发了条简讯,告诉她今晚约会的地点,他有惊喜给她!
拿出口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璀璨发光的钻石,今晚他决定向颜萱求婚,相信她一定会很开心的,想着颜萱可人的笑容,杜寒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忙完见面会后,颜萱又赶回了舞室,为过几日的全球巡回演出做准备,策划,练习,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就没有时间赴约,便回了杜寒的简讯:杜寒,因为临时有几个舞蹈的动作要稍作修改,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共进晚餐了!SORRY!
过一会儿杜寒回信息:没关系,改天再去一样的!
见杜寒没生气,颜萱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将手机关机,专心练舞。而另一边,杜寒坐在餐厅里,看着用红玫瑰装饰得美仑美奂的餐桌,再听着旁边乐师拉出的悠扬的小提琴的声音,心里渐渐有些失落。
他总是这样,即便有失落,也只会藏在心里,不会让他的颜萱为难。他就是这么爱她,爱到可以迁就她的一切,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