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借着长假去旅游,要么就去做暑假实践活动,唯有我躺在家里不起来,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每天郁郁寡欢,垂头丧气。可心在一家小餐厅里体验生活,每天穿着围裙端盘子洗碗,偶尔下了班也不忘给客人画几张速写,我在书店里吃着零食看着小说,她的电话不经意的响起了,“小诺,帮个忙吧。”
“怎么了?”我问。
“我明天和李智去森林公园玩,你替我去端一天盘子吧,回头我请你吃饭。”
“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除了土就是树。”我说。
“李智说那里的芍药开了,好漂亮的,这几天天气好不去就太浪费了。”
“行啊,我说,不过你答应了请我吃饭啊。”我说。
“必须的。”她说。
人家说忘记伤心的唯一方法就是使自己忙碌起来,我还真想和可心一样找个事做,可是考虑到拿到大学通知书后就要搬家了,马上又放弃了那个想法,于是来到可心工作的那间小餐厅,两间偏僻但还算干净的屋子,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摆了十五张桌子,主要经营一些速食快食,客源大部分是旁边工厂里的职工,就在这家餐厅旁边是一个小服装厂,里面常年做一些牛仔裤和外套,销往全国各地,里面的工人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也有一些年轻的三十出头,中午下班后陆陆续续的来那里吃饭。
“你是来顶替昨天那个服务员的吗?”一个穿着百变红围裙的服务员问我。
“恩,是我。”
“把工作服换上,”一身和她一样小号的方领上衣和及膝的裙子,裙子下摆还镶了两层碎布花边。
早上的客人很少,我帮着把桌子擦干净后在一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了一张报纸,应高考结束,新一季的大学招生又开始了,各大院校的招生广告在报纸上随处可见,那几年各省的生源都处于一个下降状态,造成了一些学校的生源恐慌,他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来招生,什么广告啦,传单啦,甚至会打电话给你详细的介绍其院校的状况和前景。
“考什么学校?想好了没,”一个很胖但面相慈善的女人坐下来,递过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她大概是餐厅的老板娘。
“Yeah,还没想清楚,我想等成绩下来再考虑,”我说,心里莫名的焦虑起来,迎接我的是另一个新世界了,大学和高考本应是衔接的很自然,在我面前却有一道如此宏大的分水岭。
“你和那个小姑娘一样都是学画画的吗?”她又问。
“是啊,我们是一个班的。”
“她画的可好了。”
十一点多,吃饭的高峰使整个操作间忙的不可开交,我端着盘子给客人上菜,去冰箱里给人拿啤酒,回操作间刷碗……若不是可心我压根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如此赚钱的餐厅,她后来说除了房租和成本,以及厨师服务员的工资以外,每天下来要净赚七八百。
傍晚她果然回来请我吃饭,我们步行去离那里不远的另一家餐馆,我们总喜欢吃那里的糖醋鱼,北方的夏天炎热而沉闷,正赶上前面的几米路在施工,车辆很少,我们晃荡着从那里穿过,几个农民工在换衣服缓慢的摘下头上满是灰尘的帽子,有几个男人还高声谈论着明日几时收工,一个黝黑瘦弱的正在往脖子上套短袖的男人说,管******,明天集体过来三点再来,这天太热了,另一个年长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做别的事了。
这次忙碌了一天后,我想了很多,我想起父亲去世时我在家里一个人等妈妈下班,我想起佳佳有一次说是什么考试而错过了我的生日,我想起姐说和孟勇一起很适合过日子,我想起可心说那家餐厅的老板娘一边思念死去的丈夫,一边给客人炒菜……是的,不论多么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我不能沉浸在痛苦里每天都是回忆,我要试着向前走,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走过去。
一个女孩,在失恋或者称不上失恋之后能做些什么,劳动,听歌,看书,画画,有那么几次,我一时兴起拿起了久久未动的素描纸,那个时候的画画无关名利与分数,只是手痒的想描几笔,顺便把烦恼的思绪抛在旁边,几次下来,我没想到我也可以像可心一样把一盆花画出了神韵来,奇妙的是,在弄丢了我心爱的人之后收获了不曾发现的兴趣和特长。
我想起可心讲的两百多年前法兰西穷困潦倒的梵高,艰难中一笔一笔的在阴暗的画室里画油画,他没有模特于是就画自己,他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送给喜欢的女人,可她却抛弃了他,他大概也了解过失去相爱之人的疼痛,只不过是把情绪发泄到了画画中,我记得在画室里老师问我怎么看待《向日葵》中的颜色,我当时说,我觉得是痛苦和压抑,是愤怒和疯狂,色彩老师愣了一下让我坐下再想想,他说各种交织的黄色构成一幅饱满阳光,感情激烈的作品,你再仔细看看。
成绩出来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早上五点省教育厅发来短信,和预料的差不多,很理想,但我还是想提一下满意的数学,七十五分,我三年来最好的一次,这其中一大半功劳归结于佳佳,为了它,他不知道熬了多少时间帮我准备资料,给我详细的写解答步骤,他气得拍我的头,骂我,威胁我,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多理解几类题型。只是这个还不算太坏的结果我无从和他分享了。
学校要求统一返校,听老师说一些志愿填报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和技巧,顺便领取全国各大学的招生计划书方便我们查阅,那天姐的书店被她妈看着,她也戴上一副墨镜陪我到了学校。高二的学生在补课,他们围在一起画速写,像我们往前一样在教室前的阴凉处,因为画室里太热了,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已,是否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崇高的目的献出过青春?是否我们都曾一样在没有到达理想前透支了自己?
“小诺,你们的教室在哪儿啊?”姐问道。
“在四楼,”我说,指向前边的教学楼,此刻曾经那么熟悉的泛黄的瓷砖覆盖的画室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前面的世界,映着周围草坪里苍盛的杂草,我从没觉察过它那么狼狈。
班主任在讲台上等我们,她早就知道了每个人的分数,没有多余的鼓励也没有生气,而是像平常一样叫几个男生去楼下搬书,而我们更没有热议分数,高考是公平的,每个人发挥都还正常,和平时模拟成绩不相上下,我们这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艺术高中不像竞争激烈的文化高中,考完后对着某些题目热议纷纷,有人高兴地拍手鼓掌,有人悔恨的捶胸顿足,相比他们看重成绩的样子,我们显得异常冷静和淡泊,我记得考完之后,每个人都像是在遵守一条秘密规定一样对上一场的题目只字不提,我不知道这是因为选择了艺术而又重新塑造了一下性格,还是压根我们就不大关注自认为世俗的东西。
总之,那天的返校特别轻松,和高二的学生紧张的画画氛围以及炽热的阳光衬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那些是什么呀?”回去的时候姐指着以前的“考前愿望墙”问我。
“厄,那是我们的愿望”我说,“每个信封里都装了一些梦想呀,希望呀什么的。”
“那你的呢?”
“也在那上面啊,”我说,忽然想起那一天佳佳来看我,我们一起写下的梦想,他故意不让我看,想到这我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些不幸,他写的什么呢?
“姐,我知道了,你过来,”我拉着她跑到那面墙跟前,“佳佳也曾在里面写过一个东西,他没让我看,他一定写了什么,要么怎么就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一起找找。”
我说完从墙上扯下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粉红色便签,上面的笔迹清晰而流畅,“我要考天津美术学院。”不是那张。“张兰,我喜欢你。”不是那张。
“姐,快找,“我越发感到不妙,她的离开肯定与这个有关。
我们的动作越来越快,地上全是撕下来的信封和便签纸,整个高三的愿望都贴在上面,我咒骂着当初怎么不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分开,五百多张纸我从哪里去找,每一张纸打开我都在哆嗦,我怕那是佳佳写的,可我又在好奇又在期待,我希望下一张就是他的。
“小诺,你当时大概用了什么颜色的纸,贴在了哪个位置,这么多我们怎么拆的完啊?”
“我忘了,我只记得他的信封离我的很近。”我说,心里急得要死。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好在我们这一层没人,楼下的楼道里开始咚咚的响起来,我靠着墙坐下去,祈祷着让我找到那个信封,那张纸也许装着一个我不知道的分手理由,这些天来,我从没有坦白我那么想念他,我去姐的书店里唱歌看书,我去餐厅帮可心端盘子,我从没有谈起他,可是在心底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回复等一个解释。
我不禁环着胳膊哭起来,他要是永远都不回来怎么办?他要出事了怎么办?
我闭上眼,任由大脑猜测着他离开后的各种可能,直到小小的骚动平息下来,几个迟到的女老师穿着高跟鞋匆匆的从我们旁边经过,留下几声尖锐的回响,姐还在找,地上已是白花花的一片了,我们踩在曾经的愿望上,揭下来一张又一张,墙上越来越干净,有一大片已经露出了粉刷过的油漆。
“这张不是,”姐说,甩过一个蓝色的信封。
“这个也不是,”她又扔下一个。
我从没感到过那样的颤抖,我几乎拿不住那些纸,只想着坐下休息一会。
“小诺,你看这个,”好长一会我慢慢缓过来,姐递过来一张纸,淡绿色的便签上是我的愿望,“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心爱的人去西班牙晒太阳。”
“你在哪找到的?”我一把把它夺过来,“找到我的就能找到佳佳的了,我们的信封离得很近,就在旁边。”
“你看这个是不是?”她犹豫的递过来另一张纸,佳佳的字迹和他的脸庞一样呈现在我眼前,和我预料的一样,他早就打算离开了,他写的是,
“我希望离开小诺后,她能实现梦想并能过得快乐。”
我忘了回去的路上我有多虚弱有多冷,虽然夏日炎炎的空气照在身上我出了好多汗,但我还是好冷并且感觉一阵阵要昏厥的头痛,那头痛致使我吃了一粒止痛片后大病了一场,然后去医院挂了两天水,两天之后,我执意去姐的店里住一段日子,尽管妈妈不大乐意,“她那店里那么小,你去该多挤啊,人家表面不说什么心里也会抵触的。”
“你不也是那样吗?”我说,冷冷的看着她,在打点滴的时候我想到了考前的那个晚上,佳佳帮我把书搬回来,她对他的态度那么好,好的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可是后来她撒谎把我引开了,我去了珍珍那里回来时佳佳早走了,傻瓜都能想到她一定对他说了什么,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他一直在看着我,他早就预料到了要离开了吧,所以才那样长久的盯着我看,高考之后他没送到我家门口就走了,他是怕遇到我妈妈是吧,是她,是她强迫他走的!
“你不也是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很抵触吗?”她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说,拿着拖把有些不知所措,我背上包摔门出去了,她仍想说些什么,可我只留给了她一个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