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还是赶快摇,让笼子整个倒下去,记着,把你的两手放在你脖子那里挡着缓冲一下,来,接着,这是衣裳,你拿了垫在脖子那里。”
林我存就感到自己的腿边有东西在触碰自己,他用力伸长右手,够到了那东西,是布制品。“你要怎么做?”林我存有点明白过来,郭玉塘真是来救他的。
“我没空跟你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郭玉塘有点不耐烦了,现场的有些东西出乎自己的预料。
“好,你让开一点。”林我存向后伸出自己的腿,用力蹬着那堵高墙。
幸得他这些日子并未自暴自弃,他的力气仍然有一部分在他身上,只听得笼子在石台上缓缓移动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会不会有人听见或者招来看守自己的人?”林我存想着,最后用力一蹬,只听“哐啷啷”一声巨响,笼子一头砸到地面上。
林我存两手用力抓住自己脖子前的铁栏,虽有衣裳垫着,可是冲击力仍然使得他的喉头撞在栏杆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分外响亮,林我存和郭玉塘都屏住呼吸,静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
夜已深,辛苦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甜睡,即使有人听见了这个声音,他也会觉得:“唉,又要下雨了,这么大的雷声!”
半晌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林我存的脸俯向地面,闻到了笼子砸起的灰尘,呛得他直想咳嗽,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双膝触到了地面,这是他两个多月来双脚以外的部位头一次落地。
接着,他感到一双手在摸着他的头:“我存,你还好吧。”
林我存手脚并用,让自己转过身来,月光下,一个人影正俯身向着自己。
郭玉塘跪了下来,双手捧住林我存的头,重重吻了他一下,便起身开始忙碌。
林我存只伸着手:“玉塘,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别废话,要赶时间。”
林我存的屁股也终于落地了,他用手撑着地,抬头去看郭玉塘在做什么。
郭玉塘拿出的是自己这两天精心缝制的布条,她用布条系住两根栏杆,打了个死结,将自己刚才顺手拿到的木杠插到布条中间,开始顺时针转动木杠。
林我存看得莫名其妙,她这是要做什么?
布条开始扭成麻花,越扭越紧,在两根栏杆之间绷得紧紧的,郭玉塘喘了口气,笼子倒了下来,自己就可以坐在笼子上行动,便捷了不少,只是自己体力太差。
她拼命转着木杠,林我存也忍不住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手去帮着她转,随着布条的绷紧,每转一周,用的力气要越大。
林我存忍住不再问郭玉塘,因为他看见了她认真奋力的脸和喘息,突然,他听见了轻微的断裂声,铁栏杆的某个部位断裂了。
林我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见了希望,于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然后他感到自己使出去的力气使了个空,栏杆断开了。
林我存听见郭玉塘低声嘟哝:“不行,还不够。”
她站起来,从地上的一堆东西里重新拿出布条来,在刚才绞断的那两根栏杆旁的两根上重新系起来。
林我存不再出声,等郭玉塘一系好,穿上木杠,他便用力帮着她转动着。
栏杆再次断裂。
“我存,你的头能从笼顶缩下来么?”
林我存知道,只要自己的头能缩到笼子里,他就可以从刚才扭断了的地方爬出来,他双手杵着地面,试图将头缩回来,然而,下巴和后脑卡在铁条间。
郭玉塘再次骂了一句脏话,又重新取了根布条,在林我存头旁的两个铁条之间系好,这次却比刚才那两次难度大得多。
用在这里,木杠就嫌长了,每转半圈就要拉出来,否则就会打到林我存的脸,要不就戳在地上,转动不了。
幸亏笼顶的铁条比笼身的铁栏细得多,虽然费了比刚才多的时间,但终于还是断了。
林我存的头擦着铁条缩回到笼子里,他手脚并用,从栏杆断了地方爬了出来。
郭玉塘忙着去拖林我存,当他从笼子里出来的刹那,两人滚到了地上,郭玉塘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林我存的身体。
林我存抽出手来,也将郭玉塘紧紧抱住,两人就这样相拥落泪。
郭玉塘猛然警觉,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能容许儿女情长,她轻推林我存:“我存,赶快起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推开林我存爬起身来,去收拾起笼子上的三根布条,这可不能留在这里让别人看见,她将布条塞进刚才放在地上的包袱里,重新背起了包袱,回头却见林我存坐在地上没起来。
“怎么了?”
“许是站得太久,两个膝盖用不上力。”
“胡说!刚才蹬墙时不是挺有力的吗?”
“那跟走路不同啊。”
“好了,来,拄着这根木杠,我扶着你,赶快走。”
郭玉塘早就想好,救出林我存就尽快离开水红县,要不天一亮有人发现他已经逃跑,肯定要全城搜查,还是尽快出城。
郭玉塘想着他们进入水红县城都是从南门进城的,出城就不能往南门出去了,搞不好守门的兵丁还记得林我存。
郭玉塘赌运气,白天听芫均她们说这县城不大,还说在街上买到了农人从西门挑进城来卖的梨子,于是估摸着方向,带着林我存就往西走。
没走两步,郭玉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衣裳,你赶快换上。”郭玉塘解下包袱,摸出衣裳给林我存换,林我存边换边问:“我们去哪里?”
郭玉塘答道:“我送你出城去。”
“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不走。”
“为什么?”林我存猛地抱住郭玉塘:“你要忙着去嫁人?”
听着林我存质问的口气,郭玉塘又是委屈又是心酸,趁黑暗偷偷拭去眼泪:“我有我的难处。”
林我存的声音高了起来:“当初你说好等着我、嫁给我的!”
郭玉塘伸手在黑暗中摸到了林我存的脸,把手掌捂在他的嘴上:“小声!我存,这事说来话长,简单说吧,如果我不嫁,整个郭家就完了。”
林我存转头避开郭玉塘的手:“你爹娘他们逼你嫁的?”
“不是,是我自己愿意嫁的。”
“那你还是变心了!”
“没有,我存,我对你的心没有变,只是整个郭家的现状不容许我不嫁。”
林我存的手收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把衣裳换好,我们边走边说。”
林我存吞进继续质问的话,开始换衣裳,这是他才发觉,自己身上的旧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了,还散发着恶臭,他把脱下来的衣裳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几下才扔掉,心里便想,玉塘可千万别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郭玉塘哪里注意到这些,她神经高度紧张,满脑子只想着怎样送林我存尽快逃离,然后自己在天明前顺利回到客店里。
“换好了吗?”
“换好了。”
“来,把这个小包裹贴身系好。”郭玉塘摸索着,从自己腰里解下单独包好的小包裹,摸着林我存的腰身就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我的一个香囊和几样首饰,别说话,听我说完,香囊里是我平时存下的一些散碎银钱,你路上花用,那些首饰你别轻易拿出来让人看见,要不以你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被人当做是偷来的。”
郭玉塘一边帮林我存往腰里系包裹,一边叮嘱:“你尽快逃,逃得远远的,然后理理发刮刮胡子,改变一下外表。”
“如果香囊里的银钱花光了,那就到大一点的城市里去,找那种典当行把首饰当了,当成死当,这样换得的银子可以多一点,进那些地方态度要自然一点,穿着不要太脏,别让人家小看你,编个合理的典当理由。”
“今后要去哪里、做什么你自己决定,只是你太单纯,很容易受骗,所以以后跟人相处一定要多个心眼,看见那种眼睛珠子滴溜溜转的人尤其要小心。”
郭玉塘帮林我存系着腰带,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她忍住不发出哽咽:“走吧。”
走了不知多久,两人远远看见了高高的城墙在青空里的剪影,郭玉塘忙把林我存拉向墙边。
天边已经微微发白,正是所谓的黎明前的黑暗时分。
郭玉塘自言自语:“不知这里是不是五更末就开城门?”
林我存一直听着郭玉塘在说话,自己插不进嘴去,这时便说:“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逃到深山里去,我可以养活你,养你一辈子。”
郭玉塘惨然一笑,这话听起来很窝心,可是,如今自己肩上背负着郭家人的名声和饭碗,哪里能随便逃走。
“我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可能无法想象我这样狠心不跟你走……”
听着城墙头上传出击鼓的声音,郭玉塘知道城门要开了,她解下背在自己背上的那个大的包袱,从里面把刚才那三根布条拿了出来。
“我存,待会儿我把这布条绑在你头上,你就装作伤重的样子,记得啊,一只手拄着木杠,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好像马上就要断气那种,最好脚也是一跛一跛的,其他的话我来说。”
“但愿……连我也不用说什么话,如果……如果有人起疑心了,那你就别管我,只管往城外跑便是,逃得越远越好。”
城门那边传来“吱呀呀”开城门的声音,郭玉塘狠狠心,拔下头上插的唯一一根簪子就往左手腕一戳,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林我存惊呼:“你做什么?”
她浑然不觉疼痛,将手里的布条就往伤口上胡乱擦着,很快,布条上染满了郭玉塘的鲜血,她看看差不多了,就抽出自己的手绢将自己手腕紧紧缠住,林我存忙着帮她紧结止血。
“你蹲下来一点。”郭玉塘指挥着,林我存乖乖蹲下,郭玉塘便将布条缠在林我存的头上和颈部,连胡须也缠得只看得见鬓边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