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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倒是有趣。霄暝没有想到景瀚宇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的复仇计划,虽然他很想要将景瀚宇招揽到自己重组的朝廷当中,但若是他怎么都不愿意也就算了。

“注意监视。”他这么吩咐自己的密探,“但要注意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好不容易将一些事情处于一个段落,太后和霄凡就来了。在微笑着让太后放下心之后霄暝倒是说了。

“母后,我和霄凡第一次见面,能不能让我们兄弟好好聊聊。”

太后笑起来,“都说金兰都要有悄悄话,怎么你们兄弟也喜欢这个。好好,我出去透透气,你和霄凡好好说说。”

太后出去之后两兄弟间就沉默了,霄凡一个劲地光顾着看自己的衣角不知道抬头,也就不知道霄暝的眼神在打量够了之后变得有些暗淡。

“还习惯吗?”

“啊?”霄凡抬头,傻傻地看着霄暝。

霄暝给了他一个笑容,“在这里还习惯吗?我知道你以前是住在边境那里的。”

“习惯了。”霄凡的声音很轻。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还不是很习惯,霄暝不想给他压力,但是——“跟着明修和战粟好好学学,他们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有什么事多问问他们。”

霄凡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懂得东西是可以去问他们,可是这和他们是霄暝的帮手有什么关系。

看他呆呆的样子就知道还不是很明白了,霄暝失声笑了出来,岂料动作大了一点,立刻就开始咳嗽,一咳嗽又牵连到了胸口的伤口,一下子弯得像只虾米。

“啊?怎么了?”霄凡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背,以前他爷爷咳嗽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帮他拍背的,拍了拍了就能好很多了。

想到爷爷他就想要了那烧焦了的房屋,还有晚上不经意间看到的恐怖画面,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过宵暝这个时候已经不咳嗽了。

“没事。”他挥挥手坐了回去。

胸口的衣服因为动作的关系散开了一点,他因为是在寝室的关系穿得比较单薄。在发现霄凡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胸口的时候才发现心魔留下的黑色五指印露了出来。

玄翎转移了大部分的伤口,甚至在他自己的胸口也被挪上了五指印,但是这个心魔留下的印记却依旧消除不掉。

“这个……”霄凡想这是被人抓的吧,什么人能在霄暝身上抓成这样,而且那个位置好像是心脏啊,就好像是想要把心脏挖出来一样。

“没什么。”霄暝神态自若地拉好衣服,“闹着玩的。”

霄凡还真被他骗过去了,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想到了什么。

“大哥。”这一声比前面一声响亮很多,“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荧惑?”

这已经不是传言而是事实了,所有的长眼睛的在这两个人身边的都看出来了。

“怎么?”霄暝从自家弟弟脸上看到了害怕,“你不喜欢她。”

霄凡的头又低了下去,“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有天晚上看到她……杀人……”

原来是这样。霄暝知道霄凡的年纪尚幼,又是长在民间,尽管经历了战乱,但从密探探听出的他并没有见过那种直接的杀戮。再说荧惑出手——还是有些可怕的。

“霄凡。”他叫着他的名字,“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有的时候只能有流血。”

只有当小范围的流血能防止大规模的冲突的时候他们才算赢。

当你想要获得胜利的时候,如果能用最小的流血来取得,那就如此吧。霄暝的手轻轻地拂过弟弟的发丝,有些无奈的想着那些血绝非白流。

在霄暝执掌了中景之后,那些过往逝去的人都被加上了诸多的封号,也有朝臣反对,但是霄暝不认为那对他们的政局有任何的影响。

景唯作为景姓的最后一位君王谥号为中敬王,荧惑已决定为他戴孝三个月,她是尊敬这位王者的,霄暝也尊重,就凭着这位王者在最后岁月里的放手让他们消弭了一场惨烈的争斗。

霄凡对荧惑的印象最初是停留在杀人的女妖身上的,但再次的见面躲在霄暝身后的他发现这个女妖也有温柔的样子。尤其是她看霄暝的眼神,真的是好像能说话的眼睛一样。

“大哥。”霄凡严肃地看着他。

“恩?”怎么呢突然这么严肃。

“荧惑喜欢你。”

“……”原来已经明显到这个程度了吗。

“在说什么呢?”荧惑没有听清楚两兄弟说的是什么。在开始见到霄凡的时候小少年几乎以为他认错了人,但立刻又发现她真的就是那天晚上杀人的女妖。

霄凡条件反射地想要开口,被霄暝一把捂住了嘴巴。

“没什么,小孩子淘气。”

那天霄凡也记起来了,在那天荧惑杀人的时候这个女妖在哭,在为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哭泣。那泪水是那么晶莹剔透,让他看得发呆。

“其实那天我发现有人在的。”荧惑是女妖,怎么会没有发现旁边有人在偷看呢,“但是我下不了手。”

霄家兄弟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幸好幸好。”霄暝嘻嘻笑着,“要不然我要上哪里去找这个兄弟。”

霄凡也跟着大哥笑了起来。

这个午后他们三个聚在这里,很希望是永远……被霄暝挂念的景瀚宇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不止身后,前路上也有不少埋伏着的眼线。他自然知道自己是中景的旧臣,是需要被清肃的对象。他也知道在国都那些以自己的力量奋力抵抗的人都被解除了职务,但好歹他们还活着,还能够回到家中颐养天年。

前面是一个小镇,过了这个小镇再翻过两座山就能到达自己的家乡了,就因为山路的崎岖和不通才让他的家乡保有一份净土,家乡时代都没有什么人出去,他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辛勤耕耘自己的土地,有上天的恩赐比什么都好。他们也容易满足,只要能够衣食无忧他们就不喜欢经常接触外界。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是他最值得珍藏的宝藏。

现在那里还有潇然。

想起自家那个有点迷糊的小神医,景瀚宇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就快要见到她了,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给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也没怎么捎信回去,潇然的来信他根本就没回,这小女子会不会跟他耍脾气?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堆潇然应该会喜欢的零食和一个笑呵呵的弥勒娃娃泥塑,好好包起来藏好,景瀚宇在山路上把自己的马也放了,以后就不用它再当战马了,他从战争中解脱了,现在也让它解脱吧。

这一条山路本是景瀚宇走贯了的,各处的场景也是熟悉非常,所有有一点的变动他就能立刻察觉。

那点诡异或者不能让常人发现,但景瀚宇在战场上不是白待的,对杀意的敏锐感知早就被锻炼得炉火纯青。

既然对方不现身,他倒也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机向前走。

直到一个转弯的地方,突然从前方刺出了一把刀。景瀚宇翻身后转,那刀险险划破他胸前的衣服,藏在衣襟里的东西滚落下来撒得路上到处都是。没有时间让景瀚宇惋惜,后面的利箭就飞了过来。闪身向左躲过这一箭,景瀚宇的脸色变化了,没有想到对方还有弓箭手在背后。一箭之后剑手又缠了上来,景瀚宇空手接招处处落在了下风,弓箭手或许是因为在剑客身后的关系所以在他们两人缠斗的时候没有发箭。

景瀚宇慢慢后退,就在剑客以为他就要得手的时候迎面飞来一样东西,他想用剑去挡,可惜慢了一步。

泥塑的弥勒佛在刺客面门上砸得粉碎,剑客哀号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间流出来的血来看景瀚宇用的劲可不小。在他身后的弓箭手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景瀚宇劈手夺过剑客手中的剑一剑刺去正中弓箭手的胸口,他两眼一翻就此倒地不动。

就剩下一个重伤的剑客,景瀚宇冷笑。他们的这一组搭档倒是本事都不错,就可惜这里他们占不到地利,在狭窄的小路上剑客放不开手脚,弓箭手在身后又束手束脚,实力就打了折扣吧。

剑横在脖子上,不说也不行了。

景瀚宇还认识这两张脸,在跟踪他的队伍里撞到过好几次了。

“说!为什么要杀我?”景瀚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好笑,要杀他的是谁还不明白,要杀他的理由还不充足。

被他逼到山壁上的剑客吞了口口水,“上面的命令。”

剑身横了横,在剑客脖子上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谁的命令?”景瀚宇的声音都能结冰,对要杀自己的人实在是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娘娘。”剑客疼得倒抽口冷气。

荧惑?那女妖还不肯放过他?

景瀚宇转念一想,脸色巨变。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动手,这里是通向他故乡的唯一道路,可是这里却埋伏下了杀手,如果——“她还想要做什么?”景瀚宇厉声喝问。

“我说我说。”感觉到横在脖子上的剑都能割破他的喉咙,剑客一叠声地说了出来,“娘娘有命,斩草除根。”

“什么?”景瀚宇的脸色铁青。

“就是说——就是说和景将军有关的人都要杀了。”剑客索性喊了出来。

太可怕了,那将是一场怎样的屠杀。景瀚宇的剑一用力,刺客的脑袋落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身他也不在乎。

没有想到还要斩尽杀绝。他明明已经不想再去战斗了还要逼他。

荧惑那女妖不死,他和身边的人就永远不会安宁!

景瀚宇的拳头握紧了,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截断这追杀他很明白……就在景瀚宇的身影从路上消失后,从那两个死去的刺客身上逐渐飘散出一种黑色的烟雾,那些烟雾在他们尸身上方凝结起来,逐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然后这个圆球飞了起来,落到站在山崖上的一个人手里。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因为这个人的左臂就像是烟雾组成的一样若隐若无。

“呵——”心魔悬坛宗衣把黑色的圆球散开来,那些烟雾填补进了他的左臂,那条被宁意伤得不轻的手臂立刻恢复成了实体。景瀚宇的愤怒和仇恨,还有那两个被操纵的刺客的恐惧和不甘都涌进了他的心里,“还真是不错的味道呢。”

他仰头品味着,似乎很是满意……

“潇姐姐!潇姐姐!”

还没等从山上采药回来的潇然回过神,衣角就被村里的小孩子紧紧揪住了。

“怎么了?”潇然蹲下身去,看这孩子的脸蛋都跑得红红的,像个树上的小果实。

“呵呵!潇姐姐,景哥哥回来了。”

这个声音在潇然听来简直就是天籁。她顾不上孩子就冲出了门。

“潇姐姐,景哥哥在村口呢——”孩子还怕她会跑错地方,特意大声地叫着。

还没到村口潇然就看到了有一圈人围在那里,她纵身就扑了过去。

那熟悉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以至于潇然都没有顾得上景瀚宇身上乱七八糟的样子。血迹就不用去说了,还有些零星的零食之类的东西都粘在他身上,搞得这位穿着孝服的将军是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潇然。”喊了一声扑到身上的人没有反应,景瀚宇只好加大了点音量。

“潇然,大家都在看呢。”

这是村口,不是家里啊。

潇然满脸通红地躲在景瀚宇身后死也不肯冒个头出来,只好委屈景瀚宇一个人对着一堆村民“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个……先回家了……”景瀚宇拉着潇然就溜,这里他可不是什么将军,就是在大家眼里从小看到大的小鬼。

“讨厌!”刚踏进家门潇然就一把垂在景瀚宇胸口,“你都不告诉我,害我……”丢人?

“什么什么啊?”景瀚宇被垂得莫名,“明明是你——”看到那么多人在还扑上来,推都推不开。

“不管。”潇然的一句不管驳回景瀚宇的所有话。

“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名言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潇然喷火的眼神就在身前,他哪里还敢说什么。

“说!”接下来是潇大小姐逼供时间,“身上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件事景瀚宇的欣喜就被挖空了。

“在路上遇到了刺客。”他把发生在山路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潇然听,“恐怕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

“可是为什么?”潇然不明白,明明景瀚宇已经决定放下一切,明明他们已经有了很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还有人要这样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不光是你,潇然。”景瀚宇看着他,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永远要守护的人,他怎么忍心让她陷入到危险当中,“还有那些村民,我恐怕荧惑也不会放过他们。”

潇然的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怎么办怎么办,这里会变成一片血海吗?那些淳朴的村民们连武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们会被杀死吗?这个世外桃源会消失吗?

“要不然我们离开这里?”潇然想到了走,“离开这个村子去更远的地方。”她想要和景瀚宇在一起一辈子,但不能为了他们牵连到无辜的村民。

“没有用的,潇然。”景瀚宇的拳头握了握,“她是要所有和‘我’有关的人的姓名。”又怎么会放过那些和他生活了那么久的村民。

“可是为什么?”潇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我也觉得奇怪。”景瀚宇和潇然一样有不解,照道理他是中景的将军,荧惑和霄暝要杀他是很正常的,毕竟他在中景还是有些号召力的,而且还不愿意接受霄暝的统治。但是在现在这样刚刚稳定下来的情况下对村民进行大屠杀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意愿。霄暝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国家,不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那是荧惑在搞鬼?景瀚宇只在掉落悬崖的时候见过那个女妖,似乎还是个不太明白事理的小丫头一般的妖精,难道是她在中景品尝到了血腥的美味,进而疯狂地想要追求杀戮吗?不是不可能,他还记得曾经听靡凡说过在夜晚的时候看到荧惑杀人。

太可怕了,想到这个景瀚宇的心就颤抖了一下,如果那女妖变得那般可怕,那不光是他和村民,连中景的百姓都要受其所害。

“瀚宇?”潇然见他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脸色更是难看到吓人,不由地推了推他。

“怎么?”景瀚宇回过神看看她。

看来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潇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连同全村老少都挪到深山里面去隐居?

“让我想想。”景瀚宇疲惫地闭上眼睛,一路的奔波加上心情的忽高忽低,他需要休息。

看他那一脸的憔悴,潇然也明白,“好,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快去休息吧。”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他回来。潇然在看着他入睡之后靠在床边看着她心爱的人的容颜。好想就这样一辈子,一刻都不要分开……黑色的迷雾在梦境里出现了,景瀚宇觉得自己在寻找。

“潇然——潇然——”

声音仿佛在空荡的地方回想,仔细听都有回音了。

潇然在哪里?他们怎么在这里?现在不是想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潇然,看她平安无恙。

“哈哈哈哈——”

是谁的笑声在回荡,疯狂而残忍。

敏感的嗅觉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景瀚宇的神经绷紧了,“潇然——”

“她不会回答你了。”是谁的声音穿透黑色的迷雾,让景瀚宇感到有些熟悉。

黑色的雾中仿佛有什么矗立着,让他的不安到达了顶点。

“潇……然……”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做梦——他这么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的眼前,潇然被绑在木头柱子上,颈部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红色的鲜血如泉水一样喷涌出来,把她身上的衣服染成了血色。

“潇然!潇然!”景瀚宇上前扯断了绳子,潇然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他身上,那般冰冷,那般没有声息。

“不——”景瀚宇多年的经验都告诉他怀里的人已经死去了。

红色的血泪从潇然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景瀚宇的身上,那些血和泪也将景瀚宇的衣服染上了殷红的色彩。

“哈哈哈哈——”谁在那里笑得张狂。

黑雾中巨大的血红色眼睛瞪视着悲痛的景瀚宇,就在那双妖艳的眼睛下面站着一个人。

那不是景瀚宇曾经见过的荧惑,那是一个足以让生灵涂炭的妖孽。景瀚宇看着血从她站立的地方慢慢涌出来,她的脚下踩踏的是无数人的尸骨。曾经在村里熟悉的面庞痛苦扭曲着倒卧在地上,张大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求救。

景瀚宇动不了,看着女妖踏着那些尸骸走到他的面前,看着她举起手指指着他,就在那浸满了血液的手腕上戴着他给潇然的玉石手链。

“真是好用呢。多亏了手链,多亏了她的血,我终于成功了。”女妖的手猛然扼住景瀚宇的脖子,她的声音也从娇媚变得阴狠,“而你——谁都救不了!”

景瀚宇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像被绞索绞住了一样,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身体更是被绑住了似地动弹不得。眼看着女妖张狂的面容越逼越近,他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疯狂地转动着。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瀚宇?瀚宇?”

轻微的摇晃逐渐变得剧烈,景瀚宇模模糊糊地张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焦急的面庞。

“潇然?”他都不知道哪个场景是做梦时看到的了。

“是我啊。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潇然被吓死了,睡梦中好好地景瀚宇居然突然眉毛倒竖咬牙切齿,最后甚至都自己开始掐自己,手劲之大她连掰都掰不开,急匆匆地拼命摇晃他才把他弄醒。

景瀚宇一把把潇然揽进了自己怀里,温热的感觉让他知道这不是梦。

“潇然,吓死我了。”

能让景将军说出这样的话也很难吧,潇然暗自猜测他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怕是和她有关。

轻轻拍拍景瀚宇的背让他放松下来,潇然自己的心情也在逐步平静。

“你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把自己掐死呢。”

“什么?”景瀚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触手竟有些刺痛,潇然拿过镜子给他照,脖子上一圈赤紫的淤青让景瀚宇吓了一跳。自己掐自己?难怪在梦里这么难受。可是,他怎么会自己掐自己?是噩梦的关系?

想到自己险些在梦里把自己掐死,景瀚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你做什么噩梦了?”潇然在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之后问道。

景瀚宇看着她,透过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还有阳光下正在辛勤耕作的村民们,心底涌上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想说,可是——“没什么。”他避开了潇然的眼神。

潇然看着他,有什么话不能说吗?他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事要相互隐瞒。

“潇然,我……”

“不用说了。”潇然掩着他的嘴,“我知道,你只会为了我和村子好。”

景瀚宇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妻子,发誓要让她安全……接获密探的报告的时候霄暝也很吃惊。

“杀了两个人?”他攥着那张纸条奇怪,“怎么还会有冲突?”他明明下令让跟踪的人不得干涉景瀚宇的,怎么还会有两个人死在他手里。还且据回报的人说现场有搏斗的痕迹,难道那位景大将军真的还有所企图?还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招惹景瀚宇了?想到这两个可能霄暝就头痛。经过了仪式他和景瀚宇的今生还是牵扯在一起的,如果景瀚宇出事,那他大概也要跟着完蛋,这帮手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陛下,您看是不是……”臣子小心地询问他们现在的王的意思。

“继续跟踪。另外,我上次的命令不要忘了,不要去惹他。”

“是。”

“我必须得在走一趟。”景瀚宇都不忍心看潇然的眼睛,那双眼睛等待了那么就,期盼了那么久他却还不能让她如愿。

潇然看着他,双眼里带着些难受,但还有足够的坚强,“什么时候回来?”她相信他,相信他是为了她和村民的安全所以才要暂时离开。

房间内的空气好像沉静了下来,潇然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景瀚宇的行李,帮他细心地准备好衣服和一路上要用的东西。她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好像我们的婚礼都没办呢。”景瀚宇真的很想让潇然放松一些,“等我回来一定要办个很大的酒席,让全村的人都来做客。”

潇然在忍了一下之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这穷鬼,不怕被吃得连底都没有啊。”

景瀚宇挠挠头。

没有办法,这位景大将军的俸禄老早就被他拿去接济穷人和难民了,每年省下来的那点也被他存在国都,这次回来更好,银子统统丢在国都的将军府里没有拿出来,在家乡他就是个一穷二白靠着村民帮助过日子的穷人。本来想着回来就能安安心心帮村里做点事,这下可好,还欠着张三李四家的饭呢,就又要往外面走了。

“反正欠一顿也是欠,欠两顿也是欠,随便他好了。”

景瀚宇倒很有千年不还万年不赖的觉悟。

潇然笑得更大声了,伸出食指在丈夫的额头上点点点,“景大将军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老婆在赚钱帮村民吧,是不是今后都要做个吃白饭的小白脸呢?”

貌似他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在村里当大夫,不过小白脸……“我哪里白了?”景瀚宇指着自己的脸皮问。

看那张长久在太阳底下晒得很健康的脸色,潇然扑上去就揪,“小白脸!小白脸!就是小白脸——”

“哇啊啊——痛痛痛,放手啊——”虽然他能很轻松地摆脱妻子,但是他没有,就当做哄她高兴好了,景瀚宇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主——当然只有对着潇然的时候。

打打闹闹中的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好了,潇然对景瀚宇差不多是拜托了全体村民照顾她的行为很无语,不过,离别的时候终究是要到来的。

还是那座亭子,他们曾经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失意的年轻人,也从那个年轻人那里听到过那篇奇怪的看不懂的话语。潇然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半山坡,能在那条出村的小路上看得最远。她想要最长时间地看着他的背影。

没有外人在场,那些想要来送行的村民都被他们劝了回去,他们想要单独告别。

景瀚宇搂住了潇然,搂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很快。”景瀚宇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头发,“我很快就会回来,三个月吧,最晚四个月。”他计算好了,要能实现这个计划也就大概这些时间,他已经因为荧惑失去了他最尊敬的人,不能再因为荧惑失去他最心爱的人。

“我等你。”潇然坚定地说着,把自己的手掌心贴上了丈夫的心口,“你要记得,一定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好。”

所有的言语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所有的情愫都在他们的眼睛中回旋。就好像这一眼这一瞬就是他们的永恒,在三生石前的承诺,在梦境中的相遇,在枫树林里的欢笑,无论是即将到来的阴谋还是虚空中无奈的叹息都比不上他们看的那一眼。

用这片刻记录下你的影像,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将永远记得你,即使你已不在……景瀚宇一步一步往村外走着,他不能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紧紧抓着潇然再也不愿离开。

那缓慢行动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道路上,潇然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泪终于潸然而下……好不容易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和妻子,景瀚宇没有想到居然能这么容易找到自己的一些下属。而他得到的情况更是让他明白了他的计划势在必行。

死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

那些悲痛的面容上满是仇恨。

“他们说了,凡是我们这些不肯回到军队的就先杀了我们的家人。”

为什么?景瀚宇记得景唯曾很欣赏那个年轻的国君,他也还记得那天悬崖上的相遇他不觉得霄暝是如此残忍的人。

“将军,是那个女妖。”失去了妻子和幼子的年轻人痛哭着,“是她要杀我们,是她要私底下替霄暝铲除掉我们这些不安定的棋子。”

好一个不安定的棋子,是不是中景就要因此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呢?景瀚宇是知道在国都中那些不愿意做官的人都被霄暝罢黜后贬回原籍的,那个年轻的国君并不希望有过多的流血。但是荧惑不一样不是,她是女妖,在品尝到鲜血的滋味后变本加厉,在暗中策划着一场针对中景旧臣的屠杀。就连那些无辜的人都不放过了。

在他们的秘密场所里聚集了大概有三百人,都是被迫害后逃生的中景旧族,景瀚宇一张张面庞看过去,很多都在他的军队中见过。

原来他就是那颗最不安定的棋子,这些旧部不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吗?在中景如果还有人能够代表过去景家的统治的话那就一定是他了。

他们是在战场上杀人,那可怕地场面不是你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你,景瀚宇不觉得战场上为自己拼命是错的,但是战争结束了。那些无辜的人却在流血,景瀚宇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的冤魂在他头顶上盘旋哀号,发出凄厉的叫声。他不想在其中看到他的妻子和村民。他也不想中景的旧族再为这些流血牺牲成为祭品。

为什么?为什么要屠杀他的同胞?为什么要迫害他的同伴?

景瀚宇握紧了拳头,仇恨的双眼看向国都的方向。

荧惑,我一定要杀了你……霄暝把报告丢出去的时候已经气得有些犯晕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国君厉声的喝问却没有人回答。

朝臣们相互看着,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惑。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居然有这么多人被害,还都是中景原先的旧部,和他们死在一起的还有他派出的众多暗探,而从调查情况看好似是这些人先杀了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再被别人杀死。

“都不出声是不是?”霄暝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花,“都不出声就给我站着直到想出声!”

究竟是谁在蓄意挑起争端,还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中景和丰国合并了才没多久,人心思定的时候就怕来个难以收拾的事端。事情牵涉到丰国的暗地势力和中景的旧族,一个处理不好就能让这个国家再度回到战乱中去,而且——这实在是太容易激起民变。

“给我去查!”霄暝恨不得狠狠踢一脚眼前站着和泥塑差不多的朝臣,“一个月内不查出来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众臣就如被特赦的囚犯一般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他们宁愿被流放出去也不想面对怒火冲天的国君,那弄得一个不好可是会有牢狱之灾的。霄暝对朝臣的严厉历来以后历来已久,在合并之后他对原属丰国的臣子们的要求愈发严格。不过身为下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霄暝对待得最严格的就是他自己。

在他头痛地从早朝上下来之后,有个温柔的声音让他放松了下来。

“陛下头痛吗?”

浅浅的笑颜其实相当朴素,在卸去了所有的装扮和妖艳之后女妖显得更贴近自然本色。

“有点。”霄暝摆出了一个笑容,都是被气的。

荧惑也不想再让他头痛,可是密探紧急送上来的消息让她不得不打搅在朝堂上发好了脾气的霄暝。

“陛下,暗探传回来的消息,景瀚宇纠结部署妄图进入国都进行刺杀……”

霄暝的眉毛挑了起来,是说他不去找那个家伙的麻烦,那个家伙就先来找他的麻烦了吗?

“还不死心?非要杀了我才甘心?”霄暝的声音平静得很,“他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联系,非弄得两败俱伤吗?”

他们之间?荧惑疑惑,不是在仪式之后就分开了吗?霄暝的口气怎么——发现自己说漏了,霄暝反应了过来,“我们毕竟还是来源于同一个魂魄不是,就算现在没有关系了,怎么说在很多方面也是很相似的。”

“哦。”荧惑点头,“不过陛下猜错了,这次他刺杀的目标不是陛下。”

“嗯?那是谁?”不是他?

“是我。”

霄暝的吃惊和疑惑都无法改变现实,景瀚宇纠结了大约三百的旧部潜入国都就是要来刺杀荧惑的。

“他为什么要来杀你?”这么问出口的霄暝其实马上就想到荧惑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荧惑笑着回答了他。

“大概是因为双子泉和许愿的事。”她这段日子都在调查和自己相关的事情,想来这些才是她踏入人间界的目标,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逃避这个追求。想要待在这里,想要待在这位年轻的国君身边。想要看他怎么在东洲上施展抱负,想要看他怎么样地意气风发。

可她终究是妖。

她记得那些爱上人类的同族怎样痛苦,在妖漫长的生命中能通过修炼获得更多,但人类终究是人类,他们逃不过百年的岁月和转世轮回。他们会在红尘中消磨,而那些爱上人类的妖要不就是在无尽的等待和失去中彷徨,要不就是在失去心爱的人之后心碎如死。她不想要踏上他们的后尘,每一次她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在猜测着她是不是也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类男子,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就已经化作了灰烬和尘土,只留下她和她母亲在痛苦中熬过那些岁月。母亲已经解脱了,荧惑不想再继续她的命运。

应该是从荧惑的眼睛中看出了什么,霄暝转开视线望着中景王宫花园里开放的花朵,那上面停留着几只美丽的蝴蝶,它们似乎是被这些花朵所吸引,在花瓣上留恋不去。

“你找到了方法,也找到了地点,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关心荧惑的修行也算是应该吧。他们是结盟的人,在帮了他这么多之后荧惑也该得到她的回报。

“我还需要时间找到具体的方法。”荧惑的视线也游离了。他们都不想去注视对方,深怕对方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恭喜你了。”就快要成功了吧。

“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只是修行过程中本就该有的劫。”荧惑感慨,曾在事先就决定除了必要的不损害自己修为的事她决不能超出范围,霄暝也曾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为了加快速度,也为了能够让霄暝早日统一中景多做了很多的杀戮。对人类来说那是损害自己的因果,对像她这样的女妖来说是直接给自己造劫,就不知道今后她是不是还能顺利地实现自己的目标成为人类。

或许这样也好。万一在她变化的过程中引来天雷轰顶让她魂飞魄散她也不用担心霄暝会看到。

这位君王注定要站在高高的统治地位上,或许也能顺利在碧落王朝之后一统东洲也说不定。开创一个新王朝的君主可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的情愫而困扰。

荧惑摘下了一朵小花在手里把玩着,相比起远大的事业和前景,她不过是霄暝后花园一朵无关轻重的花朵吧。即便他会有所留恋,那也不能阻止他开拓出更大的疆域。

看着眼前女子把玩花朵的样子,霄暝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开来,就好像那天晚上受到心魔的袭击一样,猛烈地刺痛仿佛要撕裂他的胸膛。

选择吗?在截断自己的来世之后又是自己的今生。如果要他在荧惑和自己之间选择,他会选择什么呢?

真的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没有景瀚宇的刺杀,没有心魔的二选一的论调,也没有荧惑想要离开的意愿。

他得放手让她离开,他被国家被家族束缚在这里,而荧惑是自由的妖精,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心愿,她的到来本就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是一开始就被预料到会结束的篇章。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阻拦她的脚步,也不能为了自己而伤害她。

那些暗探们曾传来消息,告诉他景瀚宇有一个深爱着的妻子。现在他也明白了深爱的感觉,可是为什么他深爱的人要离开,而那拥有自己半个魂魄和相同寿数的自己要向自己深爱的人下手呢?

仇恨吗?景瀚宇是想报仇不是,那就冲他来好了,为什么要牵涉上荧惑?那女妖为了他才进入中景,为了他才向景唯下毒,也是为了他才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景瀚宇就是抓着她不放呢。

还能看多久?眼前女子出人意料的素净容颜,还能待多久,这样相互陪伴的日子……“对不起……”

很轻很轻的声音,很轻很轻的触感,荧惑张大了眼睛看着霄暝凑过来的面容,感觉到自己嘴唇上温柔的力道……怎么会说对不起呢?

荧惑从后花园回去后一直发呆到天黑,身边的人好几次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对不起?这句话不是应该由她来说吗。要离开的人是她不是。

“娘娘?天黑了,该歇息了。”侍女小声提醒她。

“啊?哦。”依旧是和前面一样的反应,荧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旁人的扶持下脱掉衣服躺了下去,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眠当中。

荧惑是迷糊地睡着了,那边的霄凡可是兴奋得睡不着,连带着他的母后也受累。

“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自己的母后,“大哥他毫不犹豫地亲上去了,荧惑姐姐都没有反对的说。”

在年幼时霄凡为了养活自己曾学习过花木的种植,现在这就让他喜欢上了中景王宫花园里的草木,不时地会去侍弄一番,这也就让他看到了霄暝和荧惑的全部对话过程,只可惜隔了很远他们在说什么他都没有听到,不过动作是看得非常清楚地。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太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个兴奋的孩子睡觉。在中景居住地这段时间里她也是很喜欢荧惑这个女孩子的,知道她是霄暝派到中景的暗探,身上现在还有着中景王景唯的王妃这样的身份,但是这孩子似乎是会法术的,只要装死之后再嫁给霄暝也就可以了吧。她先前还和霄暝说过王位归属的事情,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母后,怎么还没有安歇?”想曹操曹操就到,霄暝笑着看自家弟弟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陛下来了。”太后宠溺地摸摸霄凡的头,示意看着自家大哥偷笑的霄凡赶紧去睡觉。

“霄凡怎么了?”看着他笑得就像是偷腥的小猫。

“没什么,今天看到喜欢的花卉了。”太后可不想告诉他他和荧惑亲近的事情被霄凡看到了,自小她就知道这孩子对这方面脸皮薄着呢。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喜欢就拿去种好了。”中景的花园里有的是地方让霄凡种花。

看着明修和战粟都在场,他也正好可以顺便问问他们霄凡的情况。

“霄凡学得还用心吧?”

“回禀陛下。”明修的脸上满是喜悦,“霄凡殿下学得很快,现在已经能够及得上臣下了。”

“哦?”霄暝没有想到自家自小生活在民间的小弟这般聪颖,看来是很像他已故的父王的,“战粟,你那边呢?”

战将军冷着脸,似乎很不高兴夸奖的样子,“回禀陛下,霄凡殿下的识人用人还不差,就是体力上不是很好。”

想想也是,霄凡的年纪不小了,怎么比得上战粟这样自小就练武的人。

“那方面就不用强求了。”霄暝自己还不是个半吊子,“能简单防身就可以了,要是得让他自己自保就不需要你们这些人了。”

“臣惶恐。”战粟和明修都弯下腰去行礼。

“天色也够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霄暝知道这么晚多半是因为霄凡在折腾,看来是时候让霄凡接触朝政了,“母后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等明修和战粟离开之后就剩下霄家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俩了。

“是不是让霄凡去上朝的事?”果然知子莫若母。

“正是。”霄暝点头,“霄凡也该去锻炼锻炼了,他的年岁不小了。”想当年他在霄凡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是丰国的王主持朝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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