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初雪已停,明月初上。一簇簇雪白的月光透过丝薄的窗帘倾洒进来,使卧室里弥散了缥缈迷娑的光亮,床头的台灯映出婆娑的影子展露着冬季惯有的冷峻。
Gal双手紧紧环抱着蓝的胳臂进入了梦乡,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身体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凑近细听却没有任何声响。若不是看到胸口的起伏,怕是怪似尸体一般。在死寂的呼吸里,Gal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吵,那是隐匿在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尽管她对其不屑。梦里,她用沙哑的嗓子朝对方叫嚣,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解,任由脸上的表情扭曲,惊悚。
一丝凉意袭来,将她拉近了现实。睡梦里,她依稀感觉到一双手将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在自己身上,声音窸窸窣窣,温柔朦胧。接着又恍惚听见乌鸦在窗外“啊啊——呀”的叫声,像是打着圈儿地在周围盘旋,声音或远或近,机智警觉却又怪声怪调。这叫声又把她拉入另一个梦境。
深夜,从宁谧的房间倏地站到了依旧吵闹的西单天桥上,朝下望去,漆黑的乌鸦落在无轨电车的缆线上,密密麻麻。它们把头伸向四面八方,用硬直的长嘴发出“啊啊——呀”的叫嚷,不料声音却淹没在桥下熙攘的车辆行人中。丑陋的乌鸦密集成黑压压一片,不禁令人恐惧甚至作呕。梦境里,Gal微抿起嘴角笑起来,却显得异常平静。若不是这天桥封闭得严严实实,她定纵身跳下去与它们一同有声又无声地叫嚷。生出这种冲动,也只是在梦里罢了。
清晨,橘红色的晨阳穿透冰冷的玻璃照进来,通亮的房间弥漫着暖意。窗外一两只乌鸦拉着凄长的叫声飞向远处,不再来回盘旋。
蓦地,Gal醒了过来。一只手支撑起身体迅速把周围扫视一圈,又暗自庆幸地骚挠这蓬乱的头发。尽管被各种梦境充斥了一整晚,精神不佳,她仍满意地伸直了腰肢,摆了个慵懒的姿势。
很多时候,当Gal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时,也唯有思考这一件事情可做。为了逃离黑暗唯有利用不安的内心不断营造出梦境,令自己持续悬飘在浅层睡眠之中,保持足够划清我与非我的自我意识,随时准备接管这具身体并掌控一切。
可是,黑暗总有一天会来临。
Gal将衣服随意裹在身上,朝卧室的窗前走去。胡同巷子里的老榆树早已树叶落尽,那坨硕大的窝巢坐落在顶端的树杈上,为清冷的早晨增添了些许惊喜与震撼。尤其是那枯枝落叶纵横交错纠缠在一起,无头无序,只管坚韧地伫立在半空中。
Gal向下望去,窄小的巷道里一辆黑色的汽车以一副心宽体胖的模样停着,虽说紧贴着墙边儿停靠却也占足了巷宽。一位穿着厚实,戴毛线帽的胡同大爷骑着自行车在这档口下车,前倾着身体先将车身送过去,自己又一边扶着车尾一边侧身顺过去。向前推了几步便跨上了车子继续骑去,却还不忘回头怒骂上几嗓子。见状,Gal噗嗤笑了出来,在脑子里编凑着胡同大爷的怒骂:“你大爷的,真会停车,非得给你丫刮了不成。”
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蓝闻声走过来,步履轻轻,斜倾着身体靠在门上。一早醒来,他的头发在额前蓬乱散落一通,穿了舒适的家居衣服,整个人显得慵懒且温暖帅气。
橘色的暖阳中,Gal同样蓬乱的头发披散到颈脖处,晨光下,逃离群体的发丝映出金色的线条。良久,蓝只是静静注视着,什么也不想,只觉自己可以一辈子这样看下去。他蹑手蹑脚走上前去环住她的腰揽进怀里,紧紧地,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楼下的生活气息好浓郁,我喜欢这里。”
蓝朝她松软的头发亲吻了一下,深情地说:“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初雪过后,气温直线下降,带来冬天固有的风貌。什刹海的冰层日趋增厚,强劲的冷风不分黑夜白昼,鬼赶似得穿梭在林立的高楼间隙,完全不顾路人艰难地逆顶前行。天气有时冷雨冲刷,有时大雪淹城,有时暖阳铺洒,有时阴沉逼下。可是,无论怎样的天气都不会影响雾霾偶尔造访。
起初,Gal依然在蓝的带领下探寻着北京的各种餐厅,而后光顾的也就变成了固定的几家,但是她最钟爱的还是与蓝第一次相聚的餐厅——湳3096。很多次,她会要上一杯泛着苦味的金巴利酒,依旧不兑苏打水。尽管苦,她也学着让自己习惯它。果然,既然选择做了,便不想认输。一杯下肚,再来一杯,常常还未开始就已经双颊绯红醉意十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愈来愈频繁地出现在公寓里,大多时间在晚上。后来,白天也会出现......
每次刚踏进公寓,蓝总会第一时间打开古老的薄皮音箱,放上Múm的音乐,与Gal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斟上红酒,一边听着来自孤独且梦幻的冰岛音乐。感受晶透莹亮的冰层所蕴含的直抵心灵的旋律,其中嘎吱嘎吱的易碎节拍,总令人忍不住怀疑手中易破的酒杯将要“啪嚓”一声落地。嗡隆嗡隆的扣弦撞击,以及顽皮挑拨的哔哔声响,荡出清澈细致的音符宛如一只纯净的蓝色精灵在聆听者的心间砰砰跳动。他们的音乐总是机灵聪颖又清澈见底,将音乐最原始的真挚气质传送到聆听者的耳畔,然后直抵灵魂深处,不禁让人从内心生出感动来。
有时也会打开移动无屏电视投影仪,一起欣赏一部老电影,却也忘不了同时斟上杯红酒。还会时常趴在床上盯着窗外的窝巢,不管那里有没有住着鸟儿,或是被乌鸦占了去,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有老音箱的音乐,感受着音乐里描述的漫天冰雪里的孤独寂寞,心灵彻底迷失在点点滴滴的弦乐之中,在冰雪消融的一瞬间再次被抚慰和温暖,渺渺入耳。他们可以这样待上个几个小时,甚至互相盯着对方睡去,再醒来。感觉到饥饿时便向餐厅订餐,在家胡吃海喝一通;或是来了兴致便自己动手烹调一桌美食,拿来红酒;又或是打扮精致了开车前往中意的餐厅。日子懒散无趣却也甜蜜满足。
这天,两人在湳3096餐厅用餐,蓝饮下一口酒说:“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好啊。”Gal爽快地答应下来。
“是范妈妈。”
“嗯。”
“从四岁起,她就开始在我生命里扮演妈妈的角色,对我来说是位很重要的人。我答应过她,如果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半,一定会第一个介绍给她认识。”
“喏。”
尽管身边的人多次离他而去,但蓝在内心始终坚信他与Gal会像现在一直这么下去,也坚信那些痛苦的记忆已被遗忘。渐如家人一般的Gal会成为他最挚爱的人生伴侣,再也不会离开。
如果非要说一下Gal对蓝的意义。其中一个便是,面对满桌子的美食,曾经几口下肚他便觉得饱了,如果Gal坐在自己面前,她就像食欲的催化剂,能使他胃口大开,而且永远不会感觉到饱腹。
然而,每每深夜,Gal依然在浅层睡眠里挣扎,恐慌。
2015年,躁动不安分的一年。股市红火也跌宕,创业热火朝天却也不易,灾难每天不停歇,总是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上演。反腐愈演愈烈,官员不停落马被双规,但官场风气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所有人依然以权力和金钱作为人生理想而进入官场。唯有Bigbang,时隔两年十个月完整回归,这算是一件令人欢欣和难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