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毅,对于蓝像父亲一样,很多时候,为人处世的方式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有时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父子。范毅同时也是杜平多年的亲信,亲自出面替他打理很多事情。
15年年初,一名官员因贪污受贿落马,集团也因此卷入这场官司。在法院审理时范毅一人揽下了所有责任。不久之后,范夫人突然携带两个女儿移民国外,从此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而蓝对此一无所知。
从孩童时期开始,范家在蓝的生活里一直扮演着家人一样的存在。范夫妇给予了他和女儿范悦、范米同样多的关爱,蓝总是以哥哥自居,更是亲切地称范夫人为范妈妈。
2016年年初,蓝带着Gal飞往达尼丁过春节。飞机的头等舱里,他们并排坐着。蓝看了眼“叮当”响的短信,随后便按下了关机键。发来短信的是沈助理,只有范叔叔的一个简短的地址。
来到达尼丁的前几天,两人到处游玩,依然忘不了寻找各种钟爱的餐厅。而蓝却一直没有勇气到访短信里的地址,直到回国的前一天。
中午过后,达尼丁的太阳照在皮肤上有些刺痛。青茂的草原点缀着几只或是一群游弋的羊儿,湛蓝的海水与远处的天边连成一线。蓝载着Gal在蜿蜒悠长的公路上穿行。路上鲜有车辆。
一路上,尽管窗外的风景清丽宜人。乐队Múm的音乐《Toothwheels》在车内不大的空间里,携带着天生的冰的灵气流走,激荡。蓝静静听着盯着前方,默不作声,表情沉重。Gal也只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她明白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对蓝来说异常艰难。
车子进入一个远离市区的小镇,再往前走是一片空旷的绿地,这里少有建筑和人迹。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味道,呼吸起来很是清爽顺畅。在二十几米外的高地上,一栋北欧风格的别墅被绿茵和树木团团包围。别墅小巧精致,树木草丛间雾气氤氲,仿佛屋顶有几片薄云飘浮,好似仙境。
蓝熄了火踌躇着不肯下车。他一直把范家看的很重要,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感激和愧疚交织在一起,令他思绪凝乱。
Gal看着表情凝重的蓝说:“不要有任何负担,现在你要做的是告诉他们你一直牵挂着他们。”
蓝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整理好思绪准备下车。这时,别墅门被打开,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三个人。大约十一二岁的女孩手里牵着一条与她一样高的汉特威犬,旁边的两人却身躯些许佝偻,面容未老先衰。
看到走出来的范叔叔,蓝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哀痛,矛盾复杂的心情一时萦绕在心口。他抿着嘴咬紧牙,牵着Gal迎了上去......
碧绿郁葱的草地呈着平缓的坡度向上延伸而去,坡顶Gal和女孩追随汉特威犬嬉闹着,范夫人满脸和蔼的笑容站在一旁。
蓝与范毅并排坐在坡底的长椅上,背后是一片扶疏的树木。
“范叔叔,您过得好吗?”
“米儿,和你范妈妈脸上的笑很幸福。”
范毅的视线望向坡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两鬓的白发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在蓝的印象里范叔叔每时每刻都是精神饱满,不曾表露出一丝的倦意。此刻范叔叔的白发像万千尖针穿刺着他的心脏。
“以前你爸爸和公司总是绑着我脱不开身,现在终于还我一个自由身。最重要的是能看着米儿一天天长大。”范毅将视线从远处收回,顿了顿,“蓝,这是我和你爸爸达成的共识,无论对公司,还是我都是最好的选择。凡事有失必有得,所以不要对你爸爸有任何的怨恨。”
蓝只是低垂下头,嘴角微微抽搐着。
范夫人走过来在蓝的旁边坐下,一如往前温柔慈爱地笑着,双手紧紧握住蓝。蓝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是激动,还是因困苦打击遗留下来的。他注视着那双曾给予他很多关爱的手,心里充斥着无尽的自责和疼悯。
来这里的路上,他一遍一遍自问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生命里最珍惜的人总是受尽了煎熬,然后一次次离开,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恨透了只能默默接受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更接受不了导致范家沦落异国他乡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父亲。是父亲夺去了他生命里的依靠,却从未过问过他的意见和感受。
“范妈妈,我很想您。”蓝如一个离开妈妈多时的孩子,满腹的委屈和不情愿。
“范妈妈很开心你能带着女朋友来看我们。”
“因为我答应过您。”他抬起头,“范妈妈,我找到了想相守一辈子的人。”
蓝向范夫人分享自己的幸福,而这之后命运却会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愈来愈远。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聚集在心底的阵痛像弹药一样炸开,艳红的血丝在眼睛里嘶嘶蔓延。这是值得开心的时刻,蓝强挤着眉目不让眼泪越线。
“范妈妈很替你开心。”范夫人隐隐有些哽咽,“范叔叔和范妈妈在这里很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知道吗?答应范妈妈,好吗?”
话音刚落,眼泪从她饱经风霜的眼睛里脱眶而出,她抖颤着声音又说道:“范妈妈会一直惦记着你,所以你只需要好好生活。你懂范妈妈的心吗?”
此刻,蓝只觉心尖像是被订书机“咔咔咔”碾压了几下,刺痛感向上穿透整个胸腔。一瞬间,刚刚退潮的泪水映着满眼的红血丝又开始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双颊的肌肉使劲抽搐着以消散奔涌而上的痛感,他硬是强忍住了泪水,无奈又沉重地颔着头。
达尼丁的傍晚,嫣红的夕阳晕染了多半个天空,酷热的一天终于慢慢退去。此刻,夕阳铺洒在空气里显得异常清爽而宁静。夕阳里,Gal和米儿像两只天使一样嬉闹欢乐,一尘不染的笑声向四周弥漫而去。蓝从远处望着Gal,仿佛她从未遭受过任何灾难和病痛的折磨,脸上的笑容如此轻盈、干净。原来她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片纯净,那里不设有任何的提防。这一刻,蓝坚信他与Gal,还有那些牵挂的家人一定会幸福。因为幸福从未远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