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蓝便坐上了一辆黑色越野车朝格桑圣域客栈奔驰而去。温暖的晨曦下,藏青色的柏油路呈着平坦笔直的身姿,消逝在两侧山体延长线的交汇处,道路中间的金色细长的交通虚线也随着消逝在道路尽头。一路上,偶尔看到五彩经幡呈梯形,挂在抹茶色的草坪上,在晨曦晨风中悠悠然扬起。
“大早上的,红云在天,今天一定有雨。”紧握方向盘的师傅说道。师傅头发发白,皮肤黝黑,脸颊还嵌着浅浅的高原红。
“这么肯定?”
“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这点规律还是摸得透。”师傅满脸自信地说,“黄昏有红云,夜里不会下雨,清晨红云在天的话肯定有雨。这也是这里游牧牧民判断天气的办法,毕竟他们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接收到天气预报。”
蓝看着窗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季节正值雨季,你上山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脚下,雨后山体特别滑。”
“您是内陆人?”蓝问。
“对。二十岁来西藏当得兵,转业后,工作没能分配到内陆,之后就在这里成家立业了。除了常年见不到父母,也没有其他影响。已经习惯了这里,现在退休了还倒回不去了,妻子儿女都在这里,父母也早就去世了,内陆无牵无挂。”说完,师傅倾身向后,加快了车速。
蓝拿出一副帅气的太阳眼镜戴上,向一侧低垂下头,他对师傅几近完整的一生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心情听师傅滔滔不绝的讲诉,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提出那样问题。
车子经过一片黄绿色的油菜花,土黄色的山体绵延不断,其下稀疏坐落着几户人家。晨阳已经越过山顶,照射在雪白的云朵上方,映出一片片黑色的阴影。云朵阴影婆娑,浮游在油菜花田和山体的表面,宛如展开双翼的巨型蝙蝠。湛蓝的天空也带来了不可或缺的丽色,放眼望去,一色一景都像极了彩墨描绘的油画。对于眼前的景色,蓝却似乎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继续前进,道路两边的山体靠得愈来愈近,视野也变得愈来愈狭窄。最终,耸高的山体在前方交叉形成弯曲幽细的隧道缝隙,当车子穿梭过去后,眼前登时变得开阔明亮。在道路的右侧突然出现一片翠绿色的湖水,一眼望去像极了镶嵌在大地中一块翡翠,阳光下清澈透亮。远处的雪峰直插云端,洁净亮白,浑然一体。
沿着翡翠湖水行驶了一段,便进入一条修建在半山腰处的公路,一侧紧挨山腰,一侧则是陡峭的山谷。公路随着山体走势蜿蜒伸展,像是盘踞在半山腰之上的青灰色的蛇身。这时,师傅吐出一句坐稳了,还没等蓝反应过来,车子已经离开青蛇路驶进一条焦土小路,道路坑洼不平,崎岖颠簸。微烈太阳下,车子后方扬起漫天尘土。
不一会儿,太阳已经挂在了头顶,阳光变得些许烈热。在焦土小路的尽头,师傅熄火停稳。蓝抓起背包跳下车,笑着朝师傅点头致谢。师傅没有应声而是从车上扔下一根登山杖,便掉头扬尘离去。
蓝朝周围环视一周,抬头望了望面前草丛葱绿的山体。当视线继续向上对接上太阳耀眼的亮光时,蓝赶紧用手遮住了眼睛,忽地,一阵刺疼袭上左脑顿时头痛欲裂。蓝很清楚这是处在高海拔低氧的地势中所引起的高原反应,从昨晚下飞机直到现在才感觉到高原反应,是应该感到庆幸的。平息了半刻,蓝从包里拿出一顶帅气的遮阳帽戴到头顶,随后沿着山体的羊场小道向上爬行。
正如司机师傅所断言的,还未等到爬到山顶,天色开始突变。只见,从旁边的山顶滚滚飘来一片片厚重的乌云,正当其下时,便开始落起了大颗大颗的雨点。然而,山体的另一侧却依旧烈日普照。
对于突如其来的雨,蓝来不及躲闪只能任其打落,就如曾经生命里的人,抓也抓不住,默默接受;生命的遭遇,掌控不了,默默忍受。
不一会儿,头顶黑压压的云朵便又爬到了另一座山顶,太阳重新照射下来。蓝不顾身上的雨水继续前进。雨露沾湿了盲肠小道两边的青草,亮晶晶地扑闪在阳光下,又湿答答地侵透了蓝的裤脚。
不知过了多久,蓝躬身径直走上山顶,当他喘息着回头注视眼前的景色时,虽不是站在群山的最高处,却也依旧油然而生出一览众山小,伸手便能触及云朵的感觉。
此刻,太阳已经不再那么烈热,而是躲到厚实的云层后方,向青绿色的山间投射出一束束亮白的云隙光。山间弥漫起氤氲雾气,一团团俨然松软稀薄的云朵。一场阵雨过后,万物呈现出苍劲的青绿色,蓄积着强劲的生命力。眼前的一切不禁让蓝为之震撼,忍不住伸开双臂,转动着身体,呼吸山间清新洁净的空气。
当他向前进的方向望去时,山下一片广袤青绿的草甸映入眼帘。草甸四面环山,青翠的树木依山脚而生,一条蜿蜒修长的溪流横穿整个草甸。透过朦胧的雾气,依稀能看到对面山脚处有一栋被五彩经幡包围的红瓦藏式房屋。蓝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倾身向山下走去,似乎这一刻他可以坚定地相信Gal就在对面的山下,在山下的房屋里等着他。
位于对面山脚下的红瓦藏式房屋,便是藏族男人口中所说的客栈——格桑圣域客栈。
露天晒台上,Gal正面朝青草绿山双掌微合,而后又从宽大的丝巾下伸出双臂以拥抱的姿势伸了个懒腰,褐色的痣依旧清晰地挂在眼角。
客栈同样也被雨水洗礼过。露天晒台位于客栈最高层三层朝南的一角,十五平米大小,竖着两把暗红色的遮阳扇。周围是低矮的围墙,摆满了花盆,种的全是格桑花,以红色为主调。然而格桑花花朵沾染了雨水后似乎开得更烈。晒台一角的围墙上插着缠满经幡的旗杆,外侧则挂着红白方格的帷幔。
客栈整体背山面水而建。因山间多雨雪,屋盖呈暗红色坡顶。墙体用灰色碎石、黄色卵石砌成,恰适应了高原环境,起到冬暖夏凉的效果。客栈一楼则南向喜开通间落地大窗,使一楼空间视野开阔,利于采光。二楼和三楼的窗户均是上窄下宽,窗台摆有与晒台一样的花盆。房檐四周以及窗体上方均涂抹了暗红色的泥漆,并绘有白色梵文真经。客栈正门涂有亮丽的丹漆,门框上方彩绘了各种精细图案作为装饰,俨如色彩斑斓的唐卡绘画。丹漆门的外侧架设了只能通往二楼的木制扶梯。
客栈前院和后院均开辟出了大片的土地。前院用圆滑的石头垒砌了约一米高的石墙,院内种植了颜色绚烂的花草,外侧则挂满了五彩经幡,再向外看去便是一大片开得正浓烈的格桑花海。客栈后院是大片田地,种植着西藏常见的蔬果,高山原野也只能自给自足。
从远处观望格桑圣域客栈宛如一座色彩艳丽的石砌城堡,隐匿在青山绿草之中,伏在碧天白云之下,团团雾云偶尔萦绕房顶,一席靛蓝色的溪水穿过房前的草甸,一切俨然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