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所有侍卫都低头向宁公公行礼,没有人注意到小针动向。小春子只觉屁股好似被蜜蜂猛叮了一下,一惊之下,脚下一个趔趄,向前伏倒,正好撞在前面的宁公公前面,宁公公倏地被小春子撞了一下,因为惯性向前踉跄跌去,众侍卫大惊,齐声叫道:“公公小心。”
也就在此时,林芊芊从那座宫殿顶上激飞而起,向太元宫屋顶射去,却在差不多抵达太元宫殿屋沿边时,劲冲之力正好去尽,林芊芊身体向下堕落,她大惊失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急中生智,右手中射出一条黑色飞袖,卷中屋沿边的一个龙头雕像上,借力一提,堕下的身子借势再度掠上,身形接连闪移,正好在有侍卫察觉到异样抬头观望时,隐匿在太元宫殿至高之处,整个过程可谓是惊险万分,差之毫厘,便被众侍卫发现了。
宁公公被小春子失惊无神撞个正着,踉跄两步后暗提一口气,竟然生生稳住身形,原来这宁公公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
小春子知道自己闯祸了,不待宁公公发话,自顾跪倒在地不迭叩头:“小人该死,小人不是故意的,请公公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则个。”
宁公公回转身子,反手啪啪甩了小春子两巴掌,喝道:“你这个杀千刀废物,冒冒失失撞鬼了么,走个路都能摔倒,万一撞的不是老奴而是太子殿下,你此刻十颗脑袋都得掉了。”
小春子两边脸颊清晰出现两个掌印,眨眼间便肿红起来,眼泪都痛得留出来,但他仍然不迭叩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宁公公捶着胸口叫道:“你们……你们这帮奴才,一个两个都不让老奴省心的,气死本公公了,你们这帮倒霉家伙真是晦气连天,谁接近你们谁倒霉。滚起来吧,本公公赶紧办完正事,去雅楼找两个美妮子冲冲喜,真是一刻都不想见到你们这帮废物!”
众侍卫心中恶寒一个:这死阉人真是大言不惭,命根子都咔嚓两段了还叫嚣着去雅楼找妹妹,还是等下辈子吧。
众侍卫内心里都暗自鄙视,脸上却是唯唯诺诺,一副惊慌失措状,如今这宁公公颇得太子赏识,此时正是皇位更换的敏感时期,万万可不能得罪这个死变态啊。
太监与侍卫们在下面闹腾,林芊芊可无兴趣凑这热闹,此时她整个人都伏在宫殿顶上,蹑手蹑脚将一块瓦片揭开一条缝,从中偷窥殿内动静,她的任务是探知皇帝南宫慕如今的生死,得悉真相后她便会毫不迟疑遁去,后面局势如何发展,她一个小女子也左右不了什么大局。
从殿顶俯视而下,林芊芊快速扫了一眼殿内,一眼就发现了老皇上南宫慕的所在。其实也很好发现,殿内几乎所有物具都被太子南宫玄冷搬移出去,连屏风什么的都给被太子拆走了,偌大个皇帝休息的内殿,独留下一个贡桶和一张大床,比穷人家还要家徒四壁,堂堂一个皇帝寝宫竟有此番凄凉遭遇,说出来别人也难以相信。
再仔细观察,林芊芊发现殿内周围地砖上,墙壁上,还有着被利器砸损的行迹,好似有小偷在殿内翻天覆地掘地三尺查找些什么。
南宫慕此刻就躺在那张大床上,林芊芊细瞧之下,只见南宫慕一头长发白如霜,散乱在枕头边,他满脸皱纹,较为枯槁憔悴,想来是被常年的疾病折磨所致,但他的心胸还微微起伏,甚至还能听到他痛苦的喘气声。
林芊芊大喜:原来这老皇上尚未驾崩,那么按照徐子尘的说法,太子或许不会马上发难篡位,御亲王南宫玄夜,尚有时间与太子周旋。
这算是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吧,虽然南宫玄夜他老子看起来好似生不如死的样子,林芊芊心中暗自嘀咕,自己回去后要不要把他老子的状况告诉南宫玄夜呢,万一这小子一个恼羞成怒,找太子拼命的话,那么整个皇城恐怕得血流成河了,人人自身难保,自己那个苦逼的宰相便宜老爸,恐怕也安不得生,十成十被牵连其中,生死不能预知。
作为林登仅存的一个女儿,林芊芊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这个便宜老爸的周全,至于她那个便宜老公南宫玄夜,哼,谁管这个自高自大又好色无耻的家伙去死。
林芊芊正暗自琢磨间,那老小太监宁公公与小春子也入到殿内了。
只见那宁公公渡近老皇上南宫慕床前,尖声高喊道:“奴才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福金安。”
宁公公说是叩见,但他腰杆都不屈半分,红艳如女人的嘴角边含着一丝不屑冷笑。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原本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便是一片死寂。
明丽的龙床上那位九五至尊,生死悬于一线,似乎随时都有驾鹤西去的危险。
此时被宁公公这个见风使舵的阉人打断了这片安静,也将仿佛将永远沉睡下去再不复醒的老皇帝南宫慕从黑暗中惊醒。
宁公公只见到他放在身侧干枯的手微微动了动,就紧紧地盯着龙颜看他是不是已经油尽灯枯――要知道这在寻常时候便是死罪!竟敢抬头直视龙颜冒犯天威!当年一步步从小黄门爬上来的宁公公绝不会犯这种杀头的死罪,此时他这样做,分明就是笃定了老皇帝即将殡天,他讨好的南宫玄冷,那位不得南宫慕圣心的太子殿下即将继位。
届时他将继续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辉煌!
眼前这不过苟延残喘,驾崩就在即刻之间的老皇帝,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太上皇!奴才叩请金安!”
又是刺耳的一声细长音响起,南宫慕终于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昏暗的瞳眸在看到宁公公的一瞬间,立即射出威压来。
久居高位的南宫慕早已有了不怒自威的帝王霸气,岂是宁公公这种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能抵抗得住的?
他顿时两股战战,脸上冷汗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几乎是习惯性地深深弯下自己的腰身,颤抖着说道:“太上皇……”
“混账!”南宫慕双目暴睁,从胸臆处发出一声怒喝,虽然因为身体虚弱,并没有很响亮,但却足够让宁公公这样毫无骨气的卑贱小人再一次埋低了自己的头,佝偻着身子。“太上皇!朕尚未在传位诏书上盖上传国玉玺的大印,是谁敢谋朝篡位?你这狗奴才竟敢称呼朕太上皇?莫非活腻了不成?”
话说到这里,宁公公的底气忽然又足了――南宫慕这老皇帝再威武霸气又如何?不过风烛残年,驾鹤西归就在转瞬之间!他怕他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他的新主子南宫玄冷此时此刻才是真龙天子,才是可以发号施令的人!而他宁安,也将随着新主子,再一次迈向自己辉煌的人生!跟这活不了多久的糟老头子不一样!
想到此处,他大胆地抬起头来,阴阴一笑,阴测测地道:“太上皇好大的威风呀,可惜也只得在老奴面前逞一逞了。新皇就要继位,太上皇您还不肯拿出传国玉玺来盖上大印,莫非是要让新皇自己来找吗?届时太上皇您可能自取其辱呢。”说罢自己嗬嗬怪笑起来。
南宫慕怒睁双眼,“宁安你这狗奴才!朕竟白白信任了你这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
眼见老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在床上硬撑着叫几声,连起身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宁公公眯起原本就细长的眼,一甩拂尘,呵呵笑着,“太上皇您这一时三刻便要殡天,老奴不过是识时务找好了下家主子罢了,何必如此骂奴才?好歹也伺候了您一场。”他瞬间冷下脸来,语气阴沉地道,“希望太上皇您能早早把传位诏书盖上大印,不要逼着新皇来亲自动手,那您脸上也不太好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虽然说是新皇要来,但看他这架势,分明是老皇帝不答应的话,下一刻他就要亲自动手。
自己身为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掌握这青鸾国万里山河,千万子民的性命尽在他手中。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沦落到被一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太监欺辱的地步!南宫慕剧烈地喘息起来。
房顶上林芊芊双眼眨了不眨地看着下方的情况,一时之间冷汗津津――如果南宫玄夜知道了他万万人之上的父皇此时竟然被一个老不死的太监这样羞辱,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痛心?!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南宫玄冷不仅枉为人臣,辜负自己父皇的信任,想要谋害他的性命,居然还指使着这样一个得势小人来侮辱自己的父亲!他更枉为人子!
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人竟然还妄想做一统青鸾国的皇帝?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要说皇帝不答应,南宫玄夜不答应,就连青鸾国的子民也不会答应他们的统治者是一个这样人品卑下的人吧?
宁公公又逼迫了一阵,可惜南宫慕也已经想到自己此时无力动这个卑贱的奴才,于是闭上了双眼,任他舌灿莲花,威逼利诱,他皆是充耳不闻。
宁公公一步步逼近床前,几次暴怒欲要对龙床上的老皇帝动手,到底没敢真将手掌落下去,想到来之前南宫玄冷的意思,他后退一步,又恢复了卑谦小心翼翼的模样,“既然太上皇执意不愿,奴才只有再去请示新皇一番。”说罢无声地后退了几步,转过头,一甩拂尘,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