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宫是皇帝寝宫,自然不止金碧辉煌,而且还十分巨大。
紧紧贴在瓦片上的林芊芊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那死阉人走远了之后,她悄悄地在房顶上掀起瓦片来。
皇宫中建筑物一律用的琉璃瓦,虽然在现代没什么大不了,但在古代,这都是很值钱的玩意儿啊!掀起一片,林芊芊就抄起来举到面前来看了看,无声地咂舌几下,又想到进宫之前南宫玄夜答应了自己,会给自己很多很多金银珠宝,只得慢慢放下,继续拿起一片又一片。
很快就在房顶打开了一个足够自己下去的空隙,她探头向内看了看,确定寝宫内除了床上的老皇帝之外并没其他人。一个翻身,灵巧地落在了房梁上――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里是皇宫大内,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再小心。何况此时皇宫尽数掌握在南宫玄冷那个变态的手里,如果她不小心暴露了落在他的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站在房梁上向下扫视了一圈,她又抬头,想了想,干脆利落地脱掉自己的夜行衣――皇帝的寝宫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这个皇帝已经失势了,可能就要死了,但还是每时每刻都保持灯火通明。她掀了房顶的瓦片,从远处就能看到这一块透出光亮,不知道她要在下面呆多久,这样实在不大妙,被人发现就糟了。
夜行衣很厚,是黑色的。
她将衣服胡乱团了团,举在右手之中,探手出去,轻巧地一个旋转,衣服便平展开来,刚刚好盖住了她掀开的那个洞,遮掩的严严实实。
林芊芊满意一笑,冲着头顶的衣服做了个鬼脸,纵身一跃而下,她的轻功绝世无双,从空中落下的姿态翩翩如蝶舞优美动人,落在地上就如一阵风一般悄无声息。
她慢慢地凑过去,在床边蹲下来,想了片刻,伸手抓住南宫慕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呃……”她忽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人。
按理说,她是南宫玄夜的女人,也就是南宫慕的儿媳妇?虽然还没过门,想要叫他一声公公她还高攀不起,不过这样正好,她还不乐意这样叫呢!毕竟在她心中,从没有觉得自己一定就要嫁给南宫玄夜。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她眼睛一闭,干脆小小声地叫道,“爷爷?南宫爷爷?”
咳咳,虽然算起来她跟南宫玄夜他们是一辈的,该叫他叔叔才对,可是他这样形容枯槁,满脸皱纹的模样,她实在叫不出口,再说算来算去那些辈分繁文缛节什么的真的太麻烦了,干脆就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叫好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应该不会惹麻烦的。
床上的南宫慕方才应付宁公公那个狗奴才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当中。林芊芊叫了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她满脸担忧地站起来看了看他。
大概是因为失势了,或者南宫玄冷那个不孝子有意冷落,也许只是因为太元宫外的侍卫看守太过严密,宫人们都不敢进来,所以堂堂皇帝陛下,此时竟然已经瘦骨嶙峋,嘴唇也干得起了皮,看上去十分让人心酸。
林芊芊想到这人曾经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方遒、受万人跪拜敬仰,那样意气风发的时刻,也抵不过此时此刻的一室冷清,一身寥落。她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开始轻手轻脚地找茶壶,好歹还是在镶金丝红木圆桌上找到了,虽然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水,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喂他喝――他的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喝了冷水或者坏掉的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得不偿失。
林芊芊倒了满满一杯水,一手拿着茶壶,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掏出自己的手帕浸了浸水,慢慢地为床上的南宫慕润了润双唇,反复而小心地做着。
见他的嘴唇干裂得不那么厉害了之后,她松了口气,将帕子换了一个角浸水,细心地为了整理杂乱的发丝,又将帕子在他的额头上擦了擦,给他擦了擦脸,并且一直压低了声音叫着:“南宫爷爷?您快醒醒啊,我时间不多。南宫爷爷,南宫爷爷?”
的确时间不多,很快就要天亮了,届时她就算能逃出去,也得花费比进来时多几倍的力气,最重要的是她决不能被抓啊!
也许是林芊芊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她的冷水的缘故,皇帝重重地呻吟了一声,眼皮开始颤动。
林芊芊大喜过望,立即又凑近他的耳边叫着:“南宫爷爷,您快醒醒,我是您的儿子南宫玄夜派来找您的人,有件事想问问您,很快南宫玄夜就会带人进宫来救您了。”
“夜……夜儿……”南宫慕颤抖着声音喃喃叫道,再一次缓缓睁开了双眼。
林芊芊立即发现,比起刚刚宁公公来的时候,老皇帝的双目更加无神,脸色变得蜡黄,这副模样……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眼眶红红的,却努力镇定下来,“南宫爷爷,您的夜儿他很快就会来救您,就算为了他您也一定要撑下去等着他来啊。”
老皇帝闭了闭眼,吃力地转过头来,看到林芊芊,“你,你是……”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眼前的女子了。
林芊芊不想说自己是他儿子的女人,只是说道:“我是您儿子派来找您的,他想进宫来救您,但南宫玄冷掌握整个宫廷将之守得水泄不通,只有我能进来。他要我问您,宫中可有密道可以通往外面?或者在宫变之初便已投靠了南宫玄冷的禁卫军首领、御林军的头领,有没有您埋下的暗棋?”
“你……如何……证明?”南宫慕艰难地问道。
“南宫爷爷,你曾经亲自召见过我,你忘了吗?”林芊芊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老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南宫慕只是茫然的看着林芊芊,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看样子他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无法分辨面前的人了。
林芊芊只得想其他的方法证明自己,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从腰间取出一件小饰物,知道老皇帝眼神已经很不好,特意放在了他的眼前,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我进宫时南宫玄夜给我的,说只要给您看了,您就会相信我。”
南宫慕费力地微微抬头,仔细看了看,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是……是我的夜儿……”声音颤抖而哽咽。
林芊芊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姑娘……”南宫慕侧过头去,很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地说道,“密道……一共……有三条……就在……”
林芊芊一边点头,一边专注地记着,说完密道之后南宫慕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看着他的模样,林芊芊觉得心中十分难过,轻拍他的胸口希望他能稍微舒服一点。
南宫慕喘过气来,继续颤抖着说道,“禁……卫军……首……首领……赵飞,不可信……御林军……刘琰……拿我的这……这个……”他费尽力气想抬起头来。
林芊芊连忙帮他抬到面前,“您说,我来帮您做。”说完继续轻轻拍他的胸口。
“大拇指……扳指……他看到……便……不敢违令……他身……毒……”南宫慕终于头一歪,又昏迷过去。
他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虽然话没说完,但林芊芊也不忍心再一次强叫醒他。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想着南宫玄夜如果知道他的父皇如此模样,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将那扳指取下来放进袖袋当中仔细收好,林芊芊站起身来,将茶壶茶杯都放回原位,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迹,点了点头,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般旋身上了房梁。
“可惜可惜!痛失一次发财的大好机会啊……一定要南宫玄夜那家伙给我补回来!”林芊芊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床边的羊脂玉镂空花瓶,飞身而起,精准地穿过衣服盖住的豁口,落在房顶上,又小心地将瓦片放回原位。
“嘿嘿,深宫大内高手如云?水泄不通?!这世上还没有挡得住本姑娘的地方!”林芊芊俏皮一笑,在月下翩然而去,快得犹如暗夜鬼魅,又宛若最神秘的精灵。
林芊芊换了夜行衣离开御王府之后,南宫玄夜就变得十分焦躁,虽然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他幽深的眼神中隐藏着的不安。
宫中到处都是南宫玄冷的人,就连他这样的高手亦无法直接闯入。芊芊只是轻功出色,武功根本不行。若进宫时不慎被侍卫发现,只怕她就会非常危险。
如果只是一个寻常女人,即使背负着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也可以如往常一般冷静理智,可那是他的芊芊啊!
他心中唯一的妻子。
如果她为了他而出事……
南宫玄夜倏然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只是想到这个念头,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芊芊,你绝不能出事!就算找不到想要得到的消息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堂堂御王殿下,如果真混到了只能靠女人的地步,他这王爷不做也罢!
黑夜漫长,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
南宫玄夜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早些天亮,因为天亮之前芊芊一定会回来。可同时又矛盾地想要时间过得慢一些,这样芊芊可能就会更加安全。
他坐在窗前的茶几旁,不过一瞬,便又站了起来。到底还是坐不下去,他飞身出了寝殿大门,向着待客的花厅走去。
到了那里才赫然发现,林登和徐子尘都在这里。南宫玄夜抬头一看,不出所料,身着红衣一身妖媚的流月姬坐在房顶上,一腿伸直,一腿蜷起,手中拎着酒壶,看上去洒脱无比。
头发花白的林登满脸担忧,坐立不安。
徐子尘也是十分紧张的模样。
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林芊芊去皇宫,她也已经答应,他们都一样,无比担忧―。毕竟在他们看来,宫中此时被南宫玄冷的人牢牢把守着,据说号称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南宫玄夜试过不行之后,他们就想到了林芊芊,因为她的轻功最好。
轻功最好的人,此时进宫成功的把握必定比其他人大得多。
可实际上,谁也不能肯定地说,林芊芊轻功好,就一定能够成功。
故而即使说服了林芊芊夜探深宫,他们也注定无法得一夜好眠。
见到南宫玄夜站在门外,流月姬在房顶上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酒,“要不要上来与我共饮?反正我看你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南宫玄夜眉峰一紧,“不必。”他没那个心情,再说他从不是那种恣意张扬的人。
房顶上的流月姬似乎对于自己被拒绝早已在预料之中,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仰首又喝了一大口酒。今夜无月,星光黯淡,夜色无边深沉,正适合林芊芊进宫。但即使无月可赏,无星光可观,她与凉风为伴,依旧可以畅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