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好像从她一生下来就存在。
北歌的出现,一度让她以为,他们可以相互拯救。但是现在的她,却对这份凉薄的救赎越来越没了信心。甚至,死心。
渡,冥冥之中劫难的泅渡,需要原谅,需要救赎。生命长河,乘一叶扁舟,漫漫劫难,我前来渡。
她突然很想去山上,在那对老夫妻家,拥着火炉坐在床榻上听婆婆的故事。爷爷终年沉默的脸上布满风尘,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倾听。
夜幕落下来的时候,她走到河边,搭上舟船,渡到对岸。
山中寂静。天空暗蓝得澄澈,头顶升起一轮圆月,映得她苍白的脸庞清辉茫茫。
比起冬日来时,现在的山林已经浓荫覆盖。她踩着冬日残留下来的枯叶,在路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仍然不知道路在哪里。她在山林中胡乱穿行,没有目的。
不知何时,夜黑得更加深沉。林中鸟兽低吟,在空寂的山间回荡。三月天,夜风习习,裹挟着寒凉卷过单薄的身体。
朝南只觉得身体在瑟瑟发抖,没有电筒,借着手机屏幕的蓝光小心翼翼地前行。可是路不知道在哪里,老夫妻的家也不知道在何方。越是往前,她越觉得害怕。
不知哪里蹿出来一团黑色的东西,两眼发着幽幽的绿光,直直地盯着朝南。嘴里还发出闷闷的哼声。朝南吓得不敢继续走,和那团东西静静地对峙。
她拿着手机,微微向前探照,这才看清,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一只猫。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正迈出第一步,不料却踩到一块石头,脚一崴,一屁股跌在地上。
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手机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脚崴到的地方疼痛不已,几番努力后,只好又坐下来。伸手去摸手机,手指却触到一根冰冷的东西。她哇地一声叫起来,以为是手指。后来发现竟是一根树枝。
别怕别怕。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巨大的黑暗以逆袭之势朝她汹涌而来,她心底的安定被一丝丝抽离,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后来,她竟然听到人的哭声。很轻,很近,仿佛就在自己旁边。她大吼,“滚开,不要吓我!”那声音也回到“滚开,不要吓我。”
她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那个哭声,原来是自己的。
就那样过了很久,天空中月亮又从云层里跑出来。月光洒在树林里,能够看清一点。她借着月光,一寸寸地摸,终于在一个灌木丛下找到了手机。
她并不知道,山下,林卓和北歌翻遍九城的每个角落在找她。可是都没有找到。手机打了无数次都无法接通。山中信号不好,没有办法接通。
无奈之下,林卓派人查到远阳的号码,打电话向他求助。
“什么?朝南不见了?”接到林卓的电话他很是意外,然而听到朝南失踪了他也心急如焚。
找遍整个九城都没有找到?那她去哪儿了?顾不得那么多,他穿上衣服便从家里出来。
宿舍,旧公寓,老城她以前爱去的店铺,全都找遍了也还是不见她人影。
此时,北歌除了自责还是自责。他怎么会对朝南说那样的话?怎么会那样对她?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将朝南推入悬崖的。
林卓则是动用了林家一半以上的力量在满城找朝南。他只想找到她,看到她平安无事就好。别的,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保护她而已。
远阳在九城的街道寻找,每个角落都仔细察看,生怕错过一个地方。一阵凉风袭来,他抬头瞥见山中依稀亮着一星微光。那日和朝南一起在山中过夜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他灵光一闪,转身突然向九城河边的方向奔去。
夜半,到达老夫妻家时周围阒寂。他随身只有一把电筒,却轻车熟路地上了山。扣门,良久,爷爷才出来开门。
看到远阳深夜到访,他很是吃惊。“远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到这里来了?”
“爷爷,朝南有到你们家么?”他心急如焚,只想把朝南尽快找到。
“朝南?”
“就是我第一次来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没有啊……怎么了?”
“她失踪了,城中都找不到她,我猜想她可能是来山上了。”
爷爷二话不说,转身从屋里拿来电筒,说:“走,我陪你找去。山中的路我非常熟。”
他们从周边的路一直找,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
远阳接近崩溃的时候,爷爷说:“那孩子,才来山上一次吧,能去哪儿呢?”
爷爷的突然提点让他恍然大悟。朝南就是来过那么一次,对山上的路和方向都不清楚。唯一可能的就是,她依旧沿着第一次的路上了山。
那一次的路,他是有做记号的。只要沿着记号走就一定能找到朝南。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
远阳和爷爷走到山脚,找到那一次的起点,于是便开始上路。
此时的朝南,因为过度恐惧,神经变得衰弱。不知何时,哭着哭着,便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小南——小南——”
哪里传来的叫声?朝南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体还在颤抖。小南——只有远阳是在这么叫自己。终于有人来找她了。
她坐起来,摁下手机让它发光。“学长,学长是你么?我在这里——”她大声回应道。
听见朝南的回应,远阳喜出望外。他加紧步子往前,看到那抹蓝光就在眼前,他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小南。”他俯下身,去抚摸她颤抖的身体。
“学长——”朝南再也忍不住,抱住远阳放声大哭起来。“我好怕,真的好怕。”
“不怕,小南乖,走,我们回去。”他俯身将朝南背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朝南看见跟在后面的爷爷,他还是那么沉默,像一树肃穆的丰碑。她轻声呢喃:“爷爷。”
爷爷被这一声微弱的呼唤给感动了,他走上前,抚摸她冰凉的额头,“乖孩子,不怕啊。”
“学长,我们去爷爷家好不好?”她小声乞求道。
“好。”
她想去哪儿,他都陪着她。
夜依旧浓黑。朝南趴在远阳温暖的背上,抬起头,月色朦胧。星光清冷,然而这背,是如此坚实温暖,如同一堵墙,她在甘心在墙内欣赏这片温暖的风景。
天边泛白的时候,远阳回过头看背上的朝南,她已经睡着了。两眼低垂,面容安静。像一朵睡莲在拂晓时分,呈现出一片洁净而美好的画面。
如果她没受过伤,如果她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很早就跟她表白了呢?
因了她肩负着太多伤害,他害怕他给的温暖她承受不来。所以胆怯,只是在背后及时出现。
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爷爷,几十载的风霜将他对婆婆的爱只能用行动表现出来。那些一朝一夕相伴的时日,把爱抒写成为一本厚厚的书,留待自己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