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的小学生们背着书包纷纷往学校跑，韩羽涛笑了，为自己懦弱地不敢和朋友们联系，为自己想成为好学生却又不愿在家里自己看书而笑。
又是一个“五一”，想起去年此时的忙碌与充裕，想起和孟瑶一起在街上闲逛，可是现在呢？这一段时间孟瑶已经从韩羽涛的生活里消失，而秦雨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给大文打电话，大文说他要努力学习，为了成绩他会不惜牺牲一切。如果在学校里评的话，大文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好学生，他成绩好，绝对服从老师的话，从不在上课时间睡觉。
阿博和琛琛去内蒙古草原了。韩羽涛除了羡慕他的精力、财力以外，还羡慕他俩的感情。在电话里，琛琛说了好多祝福的话，最后她笑着告诉韩羽涛说她闻见了夏天的味道。
在孟瑶的生日这天，韩羽涛躺在床上想着不知谁在为孟瑶过，“不管谁给她过，生日礼物还得送。”于是，韩羽涛下床开始为孟瑶叠纸鹤，记得她上次刚回来时对自己说过，她很喜欢那些纸鹤，还把它们都放在一个大瓶子里，她要一直留到140个还要更多。
韩羽涛乐滋滋地一边想一边叠了18只，装在一个盒子里，准备第二天寄走。“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他不明白为何会想到这几句。
晚饭后，韩羽涛没有和父亲一起溜达，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小区闲逛。
一群小孩在小区的空地旁借着路灯在玩一种叫“游戏王”的卡片，像极了韩羽涛小时侯收集的小虎队干吃面里的卡片。
“我发动魔法卡，加强500点的防御力，这回合结束。”一个小孩叫道。
忽然间，韩羽涛好怀念他小学的那些伙伴，斌子、宝儿、大东……还有很多很多。大约就像这堆孩子一样大时，也是在春末夏至的时候，也是在这块空地上，他们不知疲倦地踢足球、丢沙包。
只要不是冬天，北方的晚上就会很热闹，有在街边下棋、玩牌的，有没事遛弯的，当然也有在露天吃烧烤的。小区里许多不念书，或出去打工，或在家发呆，或帮父母料理生意的半大小子们都喜欢来这里，那里面就有斌子、大东他们。起初韩羽涛劝过他们，不要这样，多让父母操心呀。谁知他们对韩羽涛哈哈一笑，说自己的父母早不管他们了，就是彻夜不归也不会着急的。不像他那么累。
他们没有人再想上上学什么的，都说现在的世道，就是上学挣的钱也不一定多，还费那劲呢。他们管这叫——潇洒，放的开。
“也许这就叫自暴自弃吧。”韩羽涛这样评价他的几个朋友。自此，他对大排挡的印像一直不佳。他总认为，只有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才会去那种地方。按多年的应试教育的思想来划分的话，他把这些“闲人”都划分到“坏学生”这三个字里去了，孰不知，世上本无“好学生”、“坏学生”一说。
韩羽涛想，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因为他永远不会自暴自弃的。起码，他曾这样天真地想过。
当然，今天的韩羽涛早已没了往日的凌云壮志，复杂的人际关系，糟糕的成绩和比成绩更糟糕的身体，他早不认为自己还有资格做一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了。所以，他才会“心安理得”地来到这里。
很快韩羽涛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小学的几个玩伴，其中就有斌子，他们很热情的招呼韩羽涛坐，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没上学，因为此时此地在上学的学生是不会出现的。韩羽涛无语。他心里想：我还算不算是一个学生，就算是也不过是一个不能上学的学生。他一笑：“和你们一样，这两天没去。”他很清楚，在坐的几人都是不再上学或逃学的。
“怎么就你们几个，宝儿他们呢？”在他的印象里他们那一届只有两个男生和几个女生上了高中，其中有秦雨。其他人大部分都在网吧、游艺厅打磨时间，可能阿博作文里说的傍老族就是他们吧。
“你不知道吗？大东和他爸去内蒙做生意了，宝儿上北京亲戚家找活了，剩下的有上网吧当网吧管理的，有上饭店洗盘子的，也有当兵的。”斌子点了只烟。斌子很高，染着红黄相间的头发，虽然天气还有一丝凉意，可是他已经赤裸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大裤头，踩着日本的木屐。
“要知道，所有的鸟都是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但不是所有的鸟儿都能在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快乐地活下去的。”想到此，他接过一根烟，死命地吸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要抽烟，只觉得此时的环境和心境要用根烟来调节一下。猛然想起大文曾对他说过，你抽烟时的样子很像是一个街上的小混混。当时韩羽涛一笑而过。可此时韩羽涛暗想：我是不是一个好学生呢？不应该是吧，好学生是不会成天不上学只上网的，好学生是不该在别人做习题时在大排挡里和混混喝酒抽烟的。也许从自己上高中以来就不是一个好学生。“你不冷吗？”他问。
“喝点酒就不冷了。”说着斌子给韩羽涛倒了一杯啤酒。
韩羽涛很庆幸爸爸遗传给自己他的酒量，因为虽然不常喝酒，可是当一桌子的人都已经淅沥歪斜的时候，他还在很努力地喝完最后的半瓶白酒。
那夜韩羽涛喝了很多酒，他想醉一回，想尝试着体味一下借酒消愁的滋味，想以次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不知道该向谁来表达的痛苦。
他隐约记得回家后母亲有些失望，还有些不解的眼神，可是一觉醒来后又全忘记了。他吓了一跳——原来学坏好容易，真的好容易。
不敢再出门的他托父亲帮他租了许多贺岁片在家看，很多张光盘，韩羽涛最满意的两部是：《天下无贼》和《可可西里》。
他没有为《天下无贼》里面刘德华的死伤心，却记住了那句台词：“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他想起阿博那天对他说的“她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想大概阿博在他住院期间就看过这部片子吧。
还有一部让韩羽涛震惊的就是陆川的《可可西里》。
陆川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起码是在他拍摄《可可西里》以前。平淡的叙事手法，近乎于记录片的拍摄，却给了韩羽涛震撼的效果。尤其是一名队员陷入流沙时空前的寂静，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抱怨，没有哭喊，没有过多的挣扎，那是对死亡的无奈。
看到那名队员绝望眼神的刹那，韩羽涛想起了陈凡的眼神。一个是绝望的平静，一个是绝望的笑容，两者是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同。或许那对农民父子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吧，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