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有礼。”满脸笑容的龙逸站在遂明木下,对夜来点头。黄昏时分,太阳彻底从云层里消失后,只留下漫天的晚霞。柔和的光线洒在恹恹地白花上,细细绒毛反射点点碎光,像钻石。微风拂过,白花簌簌地下落,龙逸就隔着花雨,慢慢地向夜来走来。
夜来看着龙逸,眼神有些恍惚,但她很快回神:“天帝有礼。”
他和他很像,可是他终究不是寒御。
“夜来,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客气?”龙逸无奈地笑着问。
“是你先跟我客气的。”
“好好好,我总拿你没办法。”龙逸摊开手,接过一片花瓣,放在手里把玩。
一时无话,空气有些安静。龙逸将手中的花瓣放在水面上,白花瓣像一艘小船,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波纹。虎头虎脑的鱼儿从水里钻出来看了一眼,又重新退到水下,再钻出时,便正好将龙逸的花瓣小船顶翻。水面一阵浮动,小船被拖到水下。院子里本来养着鱼儿的那些莲花瓷盆全被鬼火烧坏了,那些活泼好动的鱼儿也都死了。夜来让人按照以前的模样,重新布置。鱼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活泼,去逗一逗它们,同样会被甩上一脸的水。只是,人却不同了。
“你来云疆是有什么事情吗?”夜来问。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龙逸说,“不可以吗?”
“喔,那你自便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夜来说,“行测和莫松祯正找我议事。”
龙逸急了,伸手拉着夜来的手腕,苦笑道:“等等,云疆能有什么事是那两位丞相处理不了的啊?非得要魔君亲自解决。我会以为你这是在故意躲着我。”
夜来看着龙逸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轻声打趣说:“那你的意思,我这个魔君其实就是个摆设?”
“夜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龙逸急忙解释,“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更不想你躲着我。”
身为天帝的龙逸其实很忙,但最近却经常出现在云疆。行测曾愤愤地评价龙逸是司马昭。因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莫松祯听了,不冷不热地问行测:“天帝确实是司马昭之心,你又能如何?”
行测能如何?行测只能愤愤地说:“我做一大锅蛋黄酥噎不死他,也砸死他。”
莫松祯拍了拍行测的肩膀,冷笑着鼓励他说:“很好,很优秀。”
莫松祯想了一会儿,问行测:“你怎么会做蛋黄酥了?我记得你并不擅长厨艺。”
“我什么不会啊!”行测一脸傲娇。
过了一会儿,行测带着些担忧的语气说:“当时我主过世,王后难过地躲着在落英山,我看着王后觉得特别可怜,我就想着做点什么事情能让她不那么难过。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主做了蛋黄酥给王后,王后开心了好久。我想她可能是真喜欢蛋黄酥,我就学着做了。就随便一学,再随便一做。”
莫松祯幽幽地看了行测一眼,没有说话。
龙逸的确有事。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夜来开口。天上那帮人最近很闲,闲得一直催促他要立一位天后。龙逸并不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夜来依旧只拿他当朋友。而且,如果天上那帮人知道他想娶的是夜来,一定会反对,他连他们会用什么理由来反对都猜得到。可是如果娶的人不是夜来,他为何要娶?
“夜来,我在天之极东种的那片星月连珠草开花了,你要去看看吗?”龙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夜来。
夜来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嗯,行了,你一个字也不用说,我都知道。”龙逸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叹了口气,“你就真的不给我一点希望?我会难过的。”
“那样更好,你就不用来云疆了。”夜来半开玩笑,“我们右丞相每次看到你都恨得牙痒痒,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
“他们魔族对我们天族总是带着偏见。”龙逸说,“行测他这是偏见。”
这已经上升到族群的高度,夜来只能笑笑,不好再说什么。她是天族的神,也是魔族的君主,她当然没理由偏袒任何一方。只是万万没想到,龙逸居然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还请天帝谅解,右丞相他不是偏见,他只是担心有人打我云疆至宝的主意。”莫松祯慢慢地踱步进来,对夜来和龙逸行礼。
“云疆至宝?”夜来不解,问道,“云疆还有什么宝物?”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莫松祯拱手,“天帝,您说是不是?”
“龙逸,我和左丞相有事要谈。”夜来说,“你……”
“喔,你们谈吧,我在外面等你。”龙逸放下手中的茶盏,自动忽略夜来话中的逐客之意。
夜来只能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一些:“我们可能会谈很久,说不定你会错过天族的晚膳。”
“无妨。我等你就好。”龙逸装糊涂说,“喔,难道你是担心我等太久会饿吗?早就听白落和西奎说过,你们月怜的厨艺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我还没有吃过月怜做的饭呢,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什么意思?夜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我留下来吃晚饭,夜来你不会介意吧?”
夜来心里似乎有一千只猫在挠她,但是她还得强忍着,并且露出微笑,点点头。谁让眼前这位是天界至尊呢。
莫松祯上前一步,对龙逸拱手道:“天帝来云疆已是云疆无上荣耀。其实我云疆擅长厨艺的人并不少,右丞相曾经就说希望能在天帝面前一展厨艺,可遗憾一直没能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到今天他有没有这个福分。”
行测是说过想要给龙逸做些吃的,不过不是给龙逸吃,而是砸。
夜来听完莫松祯的话,突然神色变得有些诡异,只能尴尬地端起茶盏默默地喝茶。
龙逸看了夜来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夜来神色的变化。他有些不相信地问莫松祯道:“右丞相他也擅长烹饪?”
“倒也不是特别擅长,”莫松祯说,“只是对蛋黄酥这种点心很有心得。不如请我主将右丞相召来?微臣相信右丞相会很开心的。”
蛋黄酥?等等!龙逸心里电光火石闪过,他问夜来:“夜来,上次在落英山火海里,我找你喝酒的时候,你递给我一包蛋黄酥,那包蛋黄酥是从哪里来的?”
“嗯?”夜来当时有些浑浑噩噩,反应很慢,但她还是记得清楚。想了想说,“右丞相大人给的。”
“啊,真是不巧了。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耶莫仙君说晚上找我有事,可不能耽误。”龙逸急忙告辞,“夜来,我今天就不吃晚饭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先告辞了。”上次那包蛋黄酥,龙逸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比鬼影太阳还要可怕。云疆这位右丞相,能做出这样的蛋黄酥来,也是个人才。这位人才还敢把这样的蛋黄酥献给夜来,真是人才中的翘楚。果然很好,很优秀。
“松祯,是北天那道结界出问题了吗?”龙逸走了一会儿,夜来才问莫松祯。
“我主。”
“叫我夜来。”夜来说,“他才是真正的云疆之主。”
“不敢。”莫松祯说,“结界是有些小问题,一些贪念和欲望化作地鬼魅从裂缝里逃出来了,我和行测已经解决,王后不必担心。”
“这样啊。”夜来轻声地说,“辛苦你们了。”诛杀鬼影太阳,再将邪恶和黑暗驱赶到北天的混沌里,几乎耗尽了夜来所有神力。最近夜来的神力越来越弱,弱到结界出了裂缝她也感知不到。她内心忐忑,总担心会有更大的问题出现。
莫松祯似乎看出了夜来的担忧,他安慰夜来说:“如果灾难注定要发生,王后只要尽力,问心无愧便好。”
夜来感激地对莫松祯点点头。可是,问心无愧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夜来无法放过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些邪恶就不会苏醒。
但耶莫仙君很不赞同夜来这样的想法,那天他正和夜来下棋,听了夜来的话,说:“可如果不是神女,鬼影太阳就无法战胜,六界此时依旧陷入火海之中。”他捋了捋胡子,将手中的白子落定。又说:“那样小仙也不能与神女下棋了。”
“仙君知道北天的结界里,我封印了什么。”夜来说,“消息一旦走漏,就算里面的东西没放出来,就算大家不怪我,我也难辞其咎。更何况,如果里面的东西放出来,后果难以想象。”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大家不可能不怪她。人们永远不会记得你为他们做过什么好事,只会记得你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苦难。
“神女放宽心,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月怜贴心地给下棋的夜来和耶莫备了些瓜果茶点。夜来给耶莫斟茶,耶莫满脸笑容地道谢,接过来尝了一口,说:“好茶啊好茶。小仙听陛下说,云疆的蛋黄酥堪称天下一绝,不知道眼前这几种点心有没有蛋黄酥啊?”
夜来正给自己倒茶,听到“蛋黄酥”三个字,握着茶壶的手立马一抖,问:“天帝跟你说的?”
“正是。陛下说云疆右丞相智慧过人。不仅在朝堂上能为神女分忧解难,更难得的是厨艺超群,做的蛋黄酥滋味甚妙。”
夜来将桌上洒出来的水处理干净,慢悠悠地问耶莫:“仙君,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天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