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放笑容与话语里透露出一种让任婷婷感到很特别的肯定意味。但她并没有马上应声,目光迟疑着在他的脸上逗留了一会儿。
像,确实非常像。不论五官、轮廓还是身高体形,甚至连看人的眼神、说话的声音都非常相似。但仔细看看,又越看越觉得不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看着齐放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有那么一瞬间,任婷婷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就好象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但很快,那日在酒吧的记忆浮现在她脑海中。原本,那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却因再度看见他,模糊的“印象”逐渐成为“具像”。随着齐放的面孔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金毛飞的面孔开始变得模糊。她甚至完全记不起,那个今天上午还出现在她梦中、用枪指着他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齐放埋头笑了笑,似乎并不打算打断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六秒,任婷婷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唐突。她挪了挪视线,尴尬地笑起来。
“哦……对不起,路上塞车,害你等这么久……”
“没什么,我也才刚到。”
任婷婷笑着点点头,下意识地想伸手接他的行李。可手伸到一半,仰头见齐放低头看着自己。身高的差距让她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牛高马大”,不由笑笑,收回了手。
“那……那我们走吧?”
任婷婷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回眸,见齐放拎着行李跟了上来,一步作她三步。任婷婷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好象生怕跟他并肩而行,总想保持一前一后的状态。但她很快发现,齐放虽然一步赶她三步,但他走得很慢,似乎也有意要拉开一些距离。
两人就这么默不啃声地走出接机大厅,偶尔目光交汇,也仅是客气一笑。在这样的时候,“眼角余光”变得非常好使,任婷婷不时用这招偷偷打量他。只见他微眯着双眼,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远处。夕阳映衬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刚毅,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股英气,给人一种内敛、沉稳的印象。相比那日在酒吧,任婷婷觉得今天的齐放似乎比那时更加稳重内敛……不,应该说,他太沉默了,沉默得让她有些惊讶。因为她记得他那时侯看她那一眼,眼底隐隐带笑的模样,让任婷婷觉得,他应该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或许,这就是想象与实际间的差距。就像海飞说的那样,其实你根本不曾认识他。
接机大厅外面停了不少来接机的私家车,任婷婷走着,侧眸看了齐放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我没有车,我们要走出去一点打的士。”
他听后点头一笑,并不在意。
齐放的“内秀”让原本很“内秀”的任婷婷认为,作为地主,她必须说些什么,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我哥说你是公派来的,这边没派车来接机?”
“嗯。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只是过来处理一些小问题。”
“原来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任婷婷想了想,又道:
“你来这边的行程安排,我表哥在电话里都没跟我说清楚。他那人,你也知道,做起事来挺粗犷的。他说跟你们合作的公司在省公安厅附近,所以我在西门街的七天酒店给你订了房间。那里离公安厅也就五、六分钟路程,也不知道离你工作的地方远不远……”
或许是听见任婷婷提起关海飞,齐放笑了笑。
“这就可以了,谢谢。”
“别客气。我哥说你是头一次到滨海,我对这地方比较熟悉,他给了你我的手机号码吧?”
见齐放眼神中带了肯定的意思,任婷婷点头:
“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打我电话……噢,对了,你打算在这边呆几天?如果有空余时间,我可以带你在这边四处走走。滨海市内好玩的地方,其实也蛮多的……”
齐放的接话方式,属于标准的,你问什么他答什么,一点儿扩展话题的欲望也没有,这让任婷婷更加不好意思开口。好在作为“地主婆”,她顺理成章的能拿出些客套词跟他说话。包括“约会”这么狂野的问题,此时她都能大大方方地讲出来,美其名曰“尽地主之谊”。
齐放抿了抿嘴,冲任婷婷笑了一下。
“多谢你,其实我明天上午就要回去了。”
“明天?!”
她惊讶得顿住了脚步。
“还是上午?!”
“对。”
看着对方带笑的眉眼,任婷婷大约也觉得自己有点惊讶过度,连忙用笑来掩饰。心中暗叹,关海飞,你这个混蛋,又作弄我。一天时间,一觉睡下去就去了半天,剩余几个小时,人家还有事要办,你叫我联络感情,联个屁呀?
腹诽了一阵之后,任婷婷笑了笑。尽管没头没脑暗恋过别人一段,但事经过了沙井那摊子破事之后,她的有些想法逐渐发生了改变,如今,她对此倒也不是非常在意了。
“你们出趟差,竟然这么急……”
齐放点头,笑了笑。任婷婷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做生意的人似乎都是这样的,来去匆匆。所以她一直不太喜欢商人。当然,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她喜欢、不喜欢,一丁点儿也不重要。
从机场到市区后,天都已经黑尽了。陪齐放到旅店放下东西,任婷婷本来打算就这么走人。一方面,她觉得齐放好像很忙,而且,他们在一块儿,那简直就是种折磨——搜肠刮肚找不到话题。即便她开了个头,他也习惯于笑笑,然后沉默地看着她,听她说话。这与她想象中的齐放,好像完全不同。另一方面,她还是得承认,对于走夜路,她会觉得害怕。时间越晚,她走在路上就会越紧张。可就在任婷婷准备说“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晚饭。”
滨海的小吃很多,而且大多分布在市中心。但既然到了海港城市,不到海边去走走似乎说不过去。于是,想来想去,最后任婷婷还是将齐放带到了海边的大排档。
周末的晚上,到海边吃大排档的人不少。尤其在这几家味道特棒的店,连露天搭出的棚子里也挤满了人。
任婷婷与齐放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菜。天气原本就热,再加上四周人声喧哗,更觉得闷热得难当……任婷婷坐下后,从包里掏了两包湿巾,递了一袋给齐放,自己也撕开,擦脸和脖子上的汗。
“真吵……不过这家的烤鱼跟烤生蚝,味道真的特别棒。”
她笑着,抬眼,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齐放,一边用湿巾插手,一边盯着她左边额头看。
“怎么了?”
任婷婷撩起额前的刘海擦脸,遭遇齐放异样的目光,她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
齐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指指任婷婷左边额头上一块红色的疤痕:“怎么弄的?”
他不提,任婷婷还不太在意。可他这么一提,她不禁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来。皱着眉,思索半晌,她蓦地回过神,笑着摇摇头。
“别提了,撞到车门给磕的,还好,有刘海遮住……”
任婷婷不太愿意跟人再提起自己在沙井的遭遇,她想,关海飞也不会特别去将她的事告诉齐放。奇怪的是,当她如此说着的时候,她发现齐放的眼底闪过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没事的,应该才磕破了没多久吧,过一段时间会慢慢变淡的,但你得少吃酱油。”
对于额头上这一小块红疤,任婷婷并没放在心上过。反正她自个也看不到。但齐放突如其来的关切话语,让她感到非常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嘿嘿傻笑。
“这没什么,就算没刘海遮住,多块疤丑不到哪去,少块疤也美不了多少……”
齐放闻言笑而不语,打量了她一会儿,又道:
“你表哥跟我提起过,前段时间你在关外遇到了点麻烦,还住了半个月医院。怎么样,现在身体都好了?”
任婷婷愣了一下,点点头。
“嗯……没事了。”
“那就好。”
任婷婷暗暗埋怨海飞,这事也跟人说。但她看着齐放那种关切的目光,心头那点抱怨,立刻烟消云散,只余下满腹疑惑。
他们没多少交情,再说,齐放看上去是个很沉默的人,似乎不想说多余的话。可提到这事,他却显得非常关心,着实让任婷婷不解。
服务员将一盘焦盐虾姑端上了桌,接着又端来一碗白菜海鲜汤。齐放拿起小碗,盛了半碗汤递到任婷婷面前,接着,他又给自己也盛了半碗。
“其实我到滨海,只是为了送份资料,还有转达一些消息给合作方。原本这事不会派我来,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变成我来了。滨海关外治安很乱,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异乡,以后没事就别去那些地方。你表哥他们都挺担心你的,所以也要我顺带来看看你的情况……”
任婷婷听着他说话,不时点头。而她的目光,也顺着他盛汤的手,一点点上挪……最终,落定在齐放捞着袖子的右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