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哭边吃完那盘酱爆鳝鱼丝,此后两天,她没再去医院探望齐放。对此事稍微知情的余珊珊在QQ上听她倾诉了“少女烦恼”之后,摊手一笑,表示任婷婷是个大笨蛋,这明显是人家设下的圈套。那个叫秦玉的人,摆明了是要赶她走呀。只有任婷婷这个大笨蛋才会自个往圈套里钻,还“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没有理由再跑去了”。
余珊珊说:“要是换了我,我偏要天天去,做许多好吃的,每天赖着不走,气死丫的!这有什么?就算被人看出你喜欢他,男未婚女未嫁,光明正大,有什么可怕的?”
任婷婷听后没说话。一方面她对“圈套论”暂时保留意见。她觉得秦玉也没做错什么,她是自己一厢情愿,如果连这都要怪别人,也太说不过去了;另一方面,她承认自己没出息,明知道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了,还是提不起胆子。她不敢。
“小沐,我就跟你说吧,人只要不是太过分、明知人不喜欢还死缠烂打不放,没谁会讨厌被人喜欢的。男人在这面心肠比女人要软,你对他这么好,就算人家不喜欢你,至少不会讨厌你,甚至还会内疚。你怕什么?现在又没叫你表白……哪里有人能傻到你这种地步,都还没开始呢,就自动弃权出局。现在的好男人,不是有主了就是GAY。我告诉你,你今个儿要是不去,以后连后悔的地儿都找不着!到时候你就哭吧,但千万别找我哭,因为我会鄙视你的。”
余珊珊的鄙视,让任婷婷更加犹豫。也曾鼓起勇气跑去九四医院,但在医院楼下徘徊数小时,最后还是灰溜溜地逃了回去了。那几日,由余珊珊带头,签约作者群里,大家都称任婷婷为“龟缩沐”,成天刺激她。然而任婷婷这个笨蛋却如同一汪死水,风吹过也不起半点涟漪。
“背上这个伤口愈合情况很好,明天就可以拆线了。前面这个伤口有些大,还要再等几天。千万不要碰水,也别挠。伤口正在愈合,肯定会很痒,但千万别去挠它。”
戴眼镜的年轻医生说着,用棉签沾了药水在伤口上擦了一道,然后换上新的纱布,将伤口包好。齐放道了谢,将病号服的纽扣一颗颗系上。
“谢谢。”
“别客气……恢复得很快。对了,现在还会不会感觉到气短,呼吸不上来?”
“有时候有点儿。”
“正常的。你左肺切除了一部分。但你放心,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是可以完全恢复的。”
戴眼镜的年轻医生做完了每日例行的检查之后,抬眸看了一眼床头柜,见上面堆满了一次性饭盒,不由得笑笑。
齐放见状笑道:“刚吃过午饭……您吃了吗?”
“也刚吃过。”医生笑着点点头,眯眼道:
“看你这,还蛮丰盛的。对了,我记得不是有个姑娘给你送饭嘛?这几天都叫外卖了?我昨天还在楼下碰见那姑娘……也不知怎么的,那姑娘神情慌慌张张,大老远见了我吓得调头就跑……”
齐放原本笑着,一听了医生的话,不由地皱眉:“她?她到医院来了?”
“怎么?”医生扶了扶眼镜,笑道:“你不知道?”
齐放颔首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但很快抬头冲医生笑了笑。
“哦……没什么……”
医生见状,心下疑惑,但也只是笑了笑,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夹着铁夹子转身走了出去。
“她来过?来过怎么不上来?”
他纳闷地嘀咕着,扭头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一角的绿色保温壶,又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他侧身拿了本书来看。胡乱翻了几页,刚想放下,病房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齐放抬眸,见一个穿暗红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夹着公事包、拎了袋水果走了进来。那人正是秦玉的同学张修。
“呃?”张修笑着进门,一看病房里只有齐放一个人,便笑道:“怎么就你一个,赵哥跟秦玉呢?”
“秦玉出去办事了,大概下午点回来。这层楼水房没水,赵哥去楼下打开水,刚出去。”
张修点头,笑着将水果放在床头柜旁边的地板上,接着又问候了几句。俩人随便聊了聊之后,张修起身,走到齐放床前道:
“我下午还有点事儿,马上得走。这个,你帮我转交给秦玉。”
张修说着,从公事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齐放。齐放接过信封的刹那,立刻摸出信封里装的是钱,他抬眸,疑惑地看了看张修。
“这是什么?”
张修笑了笑。
“哦,是钱。上周五秦玉拿给照顾你那个小姑娘的。人家不肯收,临下车硬塞给我了。”
他说着顿了顿。
“我电话里跟秦玉说过,本来早就想给她送过来,谁知道这周,实在太忙了。这不,刚抽出个空……”
张修说着,看齐放眉头紧蹙,半晌,他抬眸看他。
“你说任婷婷?秦玉给她钱?”
“呃……”
或许是齐放那眼神看上去颇为不善,张修愣愣,但很快笑道:
“是啊,秦玉想着……”
张修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放打断。
“秦玉给她钱做什么?”
“呃……这个……”
瞥见齐放眼中隐约闪动的怒火,张修感觉到,对方语调虽然平和却是强压火气在跟自己说话。心中暗忖,秦玉这事或许做糟了。
他笑了笑,拍拍齐放的肩膀道:
“其实秦玉也是一番好心,她想着姑娘刚出来工作,经济上也不宽裕,人家自己掏钱买菜又……”
“所以她就自作主张拿钱给她了?”
齐放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总算明白那傻妞这几天怎么影子都不见。看着手里的一叠钱,少说也有两千。秦玉出手确实大方,大方得他满肚子火气找不到出处。
张修见状,正想出言劝解几句。哪知道这个秦玉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推门进来,硬生生撞到了刀刃上。
“咦,阿修,你来了呀,吃饭没有?”
秦玉话刚说出口哦,见张修与齐放齐齐转头望向自己。一个满脸无奈,一个神色不善,不由地笑了笑,莫名道:
“怎么了啊?出了啥事?”
一时间,病房内出奇地安静,这种静谧让人联想到像灾难来临前死寂的夜晚。齐放的声音独独响了起来,语调听上去很平静,却格外有分量。
“秦玉,你给任婷婷钱了?”
他说着,将一叠钱从牛皮纸袋里抽出来。数了数,两千五,不由地轻笑着讥讽道:
“几天菜钱就两千五,秦总出手可真阔绰。听说你们出去洽谈业务,随随便便一顿饭都上万,你怎不给她个几十万花花?”
秦玉愣了愣,似乎还没弄明白他啥意思,摇着轮椅靠过去,笑着道:
“这姑娘人品还真不错。硬是不肯收。不过我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就是一根筋……知道鸡多少钱一斤不?鲍鱼多少钱一斤?鲈鱼、鲑鱼多少钱一斤?人小姑娘心眼实,顿顿给你们上好的。可你们也不兴想想,人家才出来工作多久?哪来这么多闲钱……”
张修想阻止秦玉说下去,苦于没有机会。眼看这齐放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索性扭头走出病房。果然,他刚一出去,就听见病房里传来齐放的声音。
“是、是,就你最聪明、最会做人……你当别人都是傻子?谁叫你给她钱了?你凭啥给她钱?你给她钱经过我同意了么?”
秦玉被吼愣了,但很快,她便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我看你脑子出毛病了吧,平白无故朝我吼啥呀?我给人家钱也给错了?我给了怎么着?人家是该了你的还是欠你的?凭啥又出钱又卖力?救命也好怎么的都好,那是你工作……当年人红军还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你还有理了?我看你做生意做昏了头,满脑子都是钱钱钱……”
“齐放!!你凭啥这么跟我说话?我跟你说,别以为你是病号我不敢动你,还来劲了!”
“动我,你能动我什么?”
“无理取闹你!”
“我看你就是一个猪脑子!”
“啥?你说我是猪脑子?你……”
“你就是猪脑子!”
张修在走廊里,听见那俩人吵架的声音,哭笑不得。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砰”地一声,秦玉摇着轮椅从病房里出来了,狠狠将门带上,轮椅摇得飞快地冲向走廊另一头。
张修见状急忙掐灭了手里的香烟,快步追了上去。
“小玉、小玉……”
他连叫几声,将轮椅拦了下来,却见秦玉别开脸,一边擦脸上的泪,一边忿忿地说。
“他……他发神经!”
张修看着她那样,也不知说什么好。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应道:
“是是……他是病人,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老总呢,在这哭也不怕丢人……”
秦玉一面接过张修递来的纸巾擦脸,一面道:
“丢人怎么了?怕丢人你就离我远点儿……”
“好了好了,算我错,算我错还不成?”
张修将秦玉推到后楼梯拐角处,见她擦干了眼泪,还不时抽泣,拍肩安慰。
“他就知道朝我发火……一听他出事,我吓得半死,手头的事全扔给方伟,马上就从林城赶过来。又是在医院找熟人、又找人照顾他,我什么地方没有尽心安排?你说,我给人家钱哪里错了?我哪里不是为他着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认为自己绝对没错这一点。”
张修虽然不忍在这时候打击她,但还是冷静地披露了事实。
“什么?!”
秦玉蹙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张修叹了口气道:
“我们这么多年老朋友,我自认很了解你。这次我有错,就是错在作为朋友,有的事我明知那么做不好,还是任由你去做了。但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一点儿没错?”
秦玉愣了愣,抬眼看张修。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张修埋头笑了笑,叹口气道。
“我的意思很明白。秦玉,你甭跟我说你什么都看不出,也甭跟我说你刚才哭只是因为觉得委屈……我认识的那个秦玉不是这么蠢的人,你很聪明,比谁都要敏锐。你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还强迫自己去相信这就是事实。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你喜欢他,我早知道……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
愣愣看着张修半晌,秦玉埋下头,又开始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