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450500000005

第5章 深山夜雨知往事

花朝节,群侠醉饮而归。

两人又沿着羊肠小道下山,云沁道,我已得知,家父死因与那一个叫玉人香的毒药有关,那毒药长在昆仑州的昆仑山上。我想着前往探个究竟,奈何,只是两地有千里之远。

她朝西远眺,梦州往昆仑州,路途遥远,便是披荆斩棘,呕心沥血,也是在所不辞。

陈恪道,想是这沁儿欲往那昆仑山一趟。便道,不如,我陪沁儿一同去吧。

云沁心中暗想,在云沁谷这十几日相处,看他也是质朴之人,便点了点头,心中只是非常欣喜。

恪云二人,行至梦州官道,此处客栈遍布,客商云集,人声鼎沸。云沁找了家客栈,换去小斯衣衫。又回堂内坐下吃些酒菜。

临桌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正谈论找个帮工,回返昆仑州。

陈恪近前,作揖道,这位叔叔大娘,我兄妹二人欲望昆仑州探望先父故交,盼望二人伯伯大娘,能带我兄妹一程。我二人自当尽力帮忙叔叔大娘。

那妇人细细打量了陈恪,云沁,经商之人,见三百六十五行人,说三百六十五行话,看人自是准透。道,这个小姑娘,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不过,我看二位,不像兄妹,倒像,倒像那游山玩水的,她故意顿了顿,却又接着说道,倒像那游山玩水的小夫妻。

一席话,说得恪云二人一阵面红,那妇人不禁噗嗤一笑,道,也是对爽快的小夫妻。

四人各自吃完酒菜,那夫妇二人引恪云二人出得店门,来到后院,来到稍远处一座马车前道,我和外采买了好些丝绸,茶叶,这架车子不如借了你们小夫妻,这路上你们二人帮我看着这货物。说罢,掀开帘子,内中齐齐整整码着十几口大小各异的木箱,都落着黄铜大锁,想必箱子内是她口中说的茶叶,丝绸。箱前,铺着丝绸软座。

陈恪从那夫妇二人的言谈间,得知,他二人复姓上官,往这昆仑州和梦州,青州,一带做些营生。将那昆仑州的各色肉干,钗环贩至青州和杭州,又着青州和杭州的茶叶,丝绸贩至昆仑州。一盏茶后,那妇人道,上路启程了。上官夫妇坐一马车,恪云二人坐一马车行在那夫妇二人马车之前。

这两座马车,沿着梦州官道,伴着各路商队,直朝西行去。陈恪从那村中农人处也学得些驾驭,官道上尘土飞扬,商贾们又唱些各地的歌谣,南来的,北往的,西去的,一唱一和,喧嚣热闹,正好也免去这漫长路途的无尽寂寥。

一路走来,逢着客店,那夫妇便会嘱陈恪一道将那二乘马车中的箱子尽数搬至夫妇房间,待第二日启程时,再搬回车中。如此过去二十余日,方是到了昆仑州海天府。恪云二人同上官夫妇告辞,那上官家的娘子,将早已备好的二个布包,递于恪云二人道,昆仑州,不比梦州,这里多毒虫毒蛇,这蓝色包中是些蛇药,二位留着,也好有些应付。这灰色包中是几样小物,不成敬意。

恪云二人自是未明说此行目的,他夫妇二人皆以为二人是私自离家的小儿女,寻个远处,过个三年五年,有了孩儿,家中长辈,便是不肯也是肯了。

恪云二人,接过布包,自是千恩万谢,与那夫妇二次告辞,觅得两匹骡子,往昆仑山行去。

行得三日,到得一处集镇,正是黄集铺。此处房屋皆是用石块垒成,男子散发于脑后,女子不论长幼,都着那五彩斑斓的圆领裙衫。髻上的银钗耸立,足足有一尺来高,环佩叮当。与青州,梦州大不相同。二人穿过集镇,行了二个时辰,至一处山脚。此处稀稀疏疏长着些林木,边上是些碑文,字迹模糊,想是应是古时文人的登山之作。二人索性将骡子放逐山间,便往山上行去。山道崎岖不平,越往上走,林木越是稀少,走过一两里地,方才得见几棵枯木。

天色越发暗下来,幸得二人带了火刀火石,一路走来,拾了些枯枝,方才得点起火来。他二人这一路,皆是住一间客房,云沁睡那床上,陈恪将两条长凳架起,都是往那凳上将就一宿。云沁将那从集上买得的烧鸡穿在长木上,放在火上细细烤着,那香气阵阵,惹得陈恪直道,好香。二人撕些鸡肉权作晚餐,只觉喷香。

突得,远处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有巨物靠近,四下望去,这一望了不得,只见一条约有三丈来长,数寸粗细的绿色巨蛇,吐着信子歪歪扭扭正朝二人游来。陈恪急将云沁护在身后,道,小心些。那巨蛇此刻已游至离二人几尺远,面盆大的蛇头立起,足足有一人多高。云沁被吓得,直将脸贴在了那陈恪后背。双手臂不由紧紧抱住了陈恪。

大蛇吐着信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云沁赶忙从袖中掏出那上官夫妇给的蛇药,全洒在大蛇鼓起的双目上。那蛇似被刺了一下,突得退回了一丈,又一个蛇尾扫在了他二人身上。陈恪一个回手,云沁却稳稳落在了陈恪的一双手臂中,羞得赶紧道谢,说得陈恪也是一阵脸红。忙道,我护着沁儿。此刻,蛇身扭曲得更是厉害,直在地上扑腾,将那尘土扬起,一片昏黄。陈恪想着是那蛇药起到作用了。云沁将那柄长剑递给陈恪,道,打蛇打七寸,恪哥往那心脏处打。

这几日,云沁自是剑不离身,陈恪拔剑出鞘,却是一把木剑。但此剑却沉重异常。不及二人分说,那蛇却缠绕上来,蛇身如万斤巨链,将那二人在腰处牢牢捆扎在中间。那蛇越捆越紧,二人越发觉得周身有些僵瘫。蛇头回转,惨白的蛇牙直朝那二人头颈咬去,似要一口将这二人吞下。陈恪直拿那木剑挡那蛇牙,那两颗大牙磕在了木剑上,只听碰碰两声,那两颗大牙竟齐齐断了,瞬间,那大蛇满嘴鲜血,却又不将二人松开,反是缠得更紧。

云沁道,宸章入云,气如长虹。恪哥,双脚使力试试。陈恪紧握双拳,将这力道集在双腿之上。飞起一脚,突突得踢在那蛇身上。一连踢了树下,那蛇熬的一声,腾了几下,却是将他二人松开了。游到了离二人约几尺处。陈恪飞速运功,云沁又道,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陈恪运掌,掌劲如风,直朝那蛇头劈去,招招直中要害,那蛇被打得连连往后退了数尺。

陈恪又持剑,直朝那蛇的七寸砍去。咚得一声巨响,木剑正砍在蛇身上,被斩断成了两截,足足有男子双手握拳那么大的蛇胆裹着鲜血从那蛇身飞将出来。云沁忙从衣上扯下半截布料,将那蛇胆接住包了。但蛇头却依旧昂起,拖着半截血肉模糊的蛇身,朝那陈恪飞来。

云沁又道,电闪雷鸣,太极两仪生四象。陈恪照着这口诀,飞起离地数丈高,直朝那蛇头劈去。几股腥臭的血味弥漫开来,却见,那半截连着蛇头的蛇身,竟然从那额骨处分裂开,从中被震碎,成了一左一右两个长条。

恪云用木剑刨出一个大坑,将那连着蛇尾的半截蛇身,和那两个各有半个蛇头的长条,敷上沙土,掩埋了。陈恪方又三两口将那蛇胆生吞了。

如此一番折腾,早已天黑,空中一弯月牙,恪云二人背靠背而坐,陈恪道,沁儿,方才那是什么掌法。云沁道,此是爹爹在时,习得的武功。我资质愚钝,这么些年了,却是连个皮毛都没摸透。恪哥好厉害,日后勤加练习,必会大成。

陈恪又问,这门武功,唤作什么。

云沁道,爹爹学武,本是为了健身,我们又并无门派,我也不知这武功唤作什么。

多年后,陈恪回忆至此,皆感慨万千。她竟将这世间最上好的武功,倾囊相告。如若她还在,世间不论哪里,都是好时节。也许有些人,注定是用来记在心里一辈子的。

恪云二人又在山中行了三日,远远望去,远处山峰比这高出数仞。想来便是万祖峰了。

二人行至晌午,方至万祖峰山腰。此处异常闷热,光秃秃的,不见一草一木。陈恪护着云沁,道,如果山中有那猛兽,我便是死了,也要护着沁儿。云沁道,若是你死了,我便也跟了去,到了那阴间,好。她心中一阵小鹿乱跳,好什么,陈恪道,云沁抬起头,答道,好,好生照顾恪哥。

到得头来,却是没了路。万仞高的石壁立于眼前。怪石嶙峋,犹如那张牙舞爪的鬼怪,伸长了鬼手,要将那活物都尽数抓了去。云沁给陈恪拂去额上的泪珠,望着那高耸的石壁道,这个悬崖,可如何上得去。不知那位前辈是否真在此处。

忽听得有笨重的脚步身自东南方传来,脚步声迅疾而有力,震得岩石画画作响。这声响不似豺狼虎豹,似乎又伴着丝丝的吐信子声。陈恪道,莫不是又遇着大蛇了。云沁道,便是那蛇娘娘来寻那蛇当家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尸体腐蚀的气味也越来越浓。却见岩石后伸出两只怪兽的头,一双黑绿色的眼睛,浑身黑褐色,布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疙瘩。两只怪兽都足足都有数丈长,一条长长的尾巴,形似四脚蛇,但是比四脚蛇大出千百倍。它们正瞪着那大眼睛,要朝陈恪和云沁扑来。陈恪执剑,道,沁儿,看来,我二人真要去那阴曹地府做个伴了。

他将前几日云沁口授的招式,演了一遍,朝那扑将上来的怪兽,左右各一掌,击在它们的天灵盖上。怪兽中了掌,发出几声低沉的丝丝声,伸长了脖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这怪兽的皮囊好生厚实,被这二掌削去的数片皮囊,竟有数寸厚。那铠甲般的皮囊下,露出了淡淡的红色血肉。陈恪瞧见,这两只怪兽昂起的脖颈间都缠有一个小小的黄金片子,分别写着负屃、螭吻。想着,这荒山中,竟是有人养了这些个怪兽,究竟是何人所养。当下,和云沁飞至悬崖上一棵凸起的巨大树枝上,喊道,哪位前辈,你家的灵兽出来了,快些领去吧。如此喊了十几声,只听悬崖上一阵钢索响起,垂下十数条精钢链子,每条足有手臂粗细。链子间又放下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那笼子是用上百条数寸长的钢条打成,中间那把黄灿灿的椅子上,坐着个干瘦的老者,罩着件天蓝色洒金长衫,脸型狭长,须发花白,长长的眉毛直垂到了嘴角上。挽起的白色发髻上带着金色铸螭吻冠带,簪着赤金簪子。看样子约莫有七十来岁了,袖子外面的双手干瘦细长,十个手指比常人的十指都长了二寸有余,带了好几个大大的金戒指。这些物件穿戴在一起,让这个老者看上去却有点不伦不类,颇有些像在梦州遇见的那些拼命附庸风雅的商贾。

老者一双小眼转了几转,嘴里哼了几声,慵懒得道,你这两个小娃娃,来此做甚啊。他的眼光从陈恪脸上扫到云沁身上,眼珠子定了一下,吼间发出哦的一声,道,倒是个标致的小娘子。又道,呵呵,老朽在此二十余年,十多年未曾有人来了,今日有你们做伴,也好做个乐子。不容分说,便起开那笼子的门,左右手各往恪云二人腰上一抓,将二人拉进了钢笼内,按下机括。几声咔咔咔的声响,那钢笼嗖嗖得往上升,片刻功夫,便到了悬崖顶。

悬崖顶上甚是开阔,比那岩下要凉爽许多。周遭长满参天树木,枝头又是累累果实,红红绿绿的。一条小溪流蜿蜿蜒蜒,注入正中的一个巨大的洞穴中。

那老者掏出一只金色长笛,吹了几声,那笛声清脆得很,恪云二人只听得悬崖下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方才遇着的那两只怪兽,突突的爬将上来,朝恪云二人瞪了瞪眼,长大了嘴,吐出腐朽死尸的气味,但那怪兽见了老人,道是极是温顺。老者伸出干枯的双手,在怪兽的双眼上摸了摸,突得瞧见它两个的额上都被削去了数块皮。顿时,狭长的脸上皮肉挤到一块儿,无不心疼得道,我的乖儿啊,定是这两个孙子伤了我的儿。待乖儿先回去,爹爹杀了他二人,给我的乖儿做个人肉馄钝。他一口一个乖儿,唤那怪兽,想挤出眼泪,却又没有眼泪的样子,但神情却又是十分正常,十分关切,云沁暗自觉得好笑,可想想那怪兽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陈恪忙拱手道,晚辈和这妹子,遇见这灵兽。误以为是那山中的猛兽,方才是晚辈伤着了前辈的灵兽。那老者的笛子在陈恪手背上重重得敲了一下,然后急急道,去,去,去,什么个灵兽,这明明是我的乖儿,怎得是灵兽了。世间的灵兽,能和我的乖儿比的啊。陈恪道,是晚辈伤着他们了,与这位姑娘无关。老者吹了一声笛子,那两怪兽自是摇起了长尾巴,那洞口离此处明明有四、五十丈远,但他们蹭蹭蹭几步便爬进了那洞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好似几十匹马儿奔腾而来,但这就是那上好的千里马走这路途,几步却也是到不得那洞穴的。

见那怪兽进的洞穴,老者右手持长笛,直朝恪、云二人刺来。陈恪执木剑,朝那笛子挡去。笛子和木剑在空中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老者的笛子又细又长,陈恪这边刚用剑身挡住,那边老者立马将笛子换个手,寻个空隙,往陈恪的要害处刺去。一边刺一边说,我这笛子,可比你那烂木头要好使很多,呵呵。看我不戳瞎你的眼,给我那孩儿们吃个大补丸。两人战了十数回合,老者身手敏捷迅速,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可那笛子离着陈恪总差几寸远,那木剑,离那老者也是总差着数寸远。二人难分胜负,云沁瞧出,老者是拿笛子当做长剑,使的是破周剑,道,这番斗下去,几时方得好啊。

云沁环顾四周,见有座茅屋建在这小溪尽头,背靠一棵歪脖绿松。想必是这老者的居所。她一个机灵,三两步来得这茅屋内,却见这茅屋内只有那一桌一椅一床一凳,却是耀眼的金光闪闪一片。床是岩石那么大的一块金子,枕头是一尺来长的金块,茶壶是整块黄金雕成,两只茶杯,一口大碗,一双筷子,一应用度全是那黄金做成。好比皇帝老子的宫殿一般。云沁将那茶杯,大腕和筷子拿在怀里,又跑到二人跟前,道,这位恪哥啊,你先和这前辈,比试比试。我拿这些金物件先走了。说罢,佯装找那钢笼机关下山的样子。

那老者喊了声唉呀,立刻收住了笛子,可陈恪那木剑一个未收住,划拉一声,木剑当当当得砸在了陈恪胸口,掉出一块铜色小牌,哗啦啦被那老者扯了去。那老者也不管那陈恪了,只冲那云沁道,姑娘,你给我放下,快放下。你要是敢带走,我让我的乖儿吃了你,这个吃了你的头,那个吃了你的手。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他喋喋不休得叫嚷着,又迈开步子朝云沁跑去,虽是七十来岁的人,可他身手矫健得很。云沁故意又将杯子藏到怀里,道,不给了,不给了。除非你答应,不得再打恪哥了,也不得将我二人剁了做肉馅。要么,我就那么带着这些物件跳下去,滚到老林子里,让你找不到。那老者连连点头称是,想必是极为爱惜这些黄金器具。道,我不打他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是给我放下啊。我对着我的乖儿发誓,不打那个小后生了,也不给你们剁肉酱了。要是食言,我就是我那几个乖儿的孙子。我把自己给剁了,给我那几个乖儿吃。他一动不动得盯着那些金灿灿的物件,高举着笛子,一边跺脚,一边叫嚷。双手左左右右朝云沁挥舞着。陈恪道,把我的小铜牌还给我。老者只顾自己的金物件,哪里留意道手腕上正套着这个铜牌,尖锐的嗓音道,快,给我放下,给我放下。

云沁挪了几步,和陈恪并肩站着,道,这位前辈,不如我做些饭菜给你们把。这些物件虽然金贵,可是不能当饭吃啊。还有那个铜牌,你还给恪哥把。老者一愣,道,什么铜牌,他又往手腕上瞧了瞧,突得,睁大了双眼,将铜牌放在手心里,左手的长指甲摸着铜牌,道,说,这铜牌哪里来的,你把我那宝贝还给我,我就把这牌子给你。

陈恪道,好好,沁儿,你就将这些家什的还给老爷爷把。云沁道,不行啊,这金物件,别说铜牌,就是铜佛都能打一尊了。陈恪拉着沁儿的手道,给他吧,我看他也不是真的要让神兽吃了我们。云沁扮个鬼脸,便将那金色物件一股脑儿抛到老者怀里。老者将那物件挨个接住,拿衣袖擦了一遍又一遍,又举起来对着阳光照着,眯起双眼瞧着。手腕上仍套着陈恪的牌牌。

陈恪道,老爷爷,牌子好给我了。那老者一溜小跑将那黄金物件放回茅屋内,这才折回出来,道,韩若水,是你什么人。他一字一顿,语气颇为严厉。陈恪一阵疑惑,这韩若水是哪个,怎么从没听师傅说起过。村里也没有姓韩的人家啊。

云沁道,哪还用说。韩先生自然是我恪哥的爹爹啊。要不,怎么会有这个铜牌。她一板一眼得道,当年,我们恪哥的娘为了避乱,所以就让让他姓了母亲的姓。

云沁赶紧说,老爷爷啊,你肯定很久没吃到鱼儿了,那个鱼汤可好吃了,可仙了。她走到溪边,捡些枯枝,生起火来。又叫陈恪一起捡了几条小鱼。那老者

恪云二人将小鱼穿在树枝上烤着,美味在火上发出滋滋的的声响,散发出香气。

不一会,鱼儿就烤至焦黄色了,老者盘腿坐在地上,云沁递了一串鱼儿给他,道,老爷爷,您尝尝。老者深吸一口气,接过鱼儿,道,好懂事的小娃娃。他一边交着,一边念着,甚是鲜美,我在此处,每日都只就些野果,这鱼儿,甚好,甚好。对着恪云二人的态度也是热情了三分。

待鱼儿吃完,陈恪道,这位前辈,不知如何称呼,您又何故一人在此荒山中。

那老者道,老朽姓方,在这山中约莫二十多年了,每日伴着我那几个乖儿,日子也是潇洒德很啊。

云沁打量这茅屋,北面的墙上悬着一副画作,画中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前方是一簇簇红色的菊花。画作十分雅致,茅草屋与画作却是大大的不相称。便道,原来前辈是韩先生的旧相识。

老者道,是也,是也,姑娘小小年纪,何以知道韩先生。

云沁道,韩先生名满天下,小女子也是佩服得紧啊,只可惜小女子晚生了几年,若我是个男儿生,定要拜在韩先生门下,做些学问。说罢,云沁吟道,南海佳人倾国色,碧海银石悼潮声。珍珠霜染红颜旧,如泣如诉怨归人。陈恪明了,这是妇孺皆知的珍珠诗,是那韩先生之作。正是因为这首诗,曾在前些年掀起一番大风雨。

方老前辈听闻,整个人似僵住了一般,将那黄金筷子急急搁下,咚得一声跪在那画前。原来这画前供着一个二尺来高的黄金牌位,铸着“上善若水”四个字。他一声,韩先生啊,登时嚎啕大哭,老泪纵横。这哭声万分凄凉,似有那无数的委屈。又絮絮叨叨讲些恪云二人听不懂的古文。约莫哭了半个时辰,才对这二人道,二十多年前,老朽本是个文书,有幸听那韩先生讲学。那日读到韩先生的诗词,便也抄了几句。未曾想,这诗叫那飞龙军捡了去,竟,竟说韩先生是大逆之罪。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想是沉浸在哀伤中无法自拔了。当年一下株连了上万人。老朽匆匆沿着那东海往南洋奔去,遇着风浪,漂到了一处小岛,遇着了两只阿龙。老朽本想就在这小岛上度过残生,哪知岛上忽一日被那爪哇人给占了,驱赶外族之人。便又带了这阿龙,归得中原。寻到这人迹罕至的昆仑山万祖峰,过个太平日子。又几年,那两只阿龙死了,老朽便和这九只小阿龙过日子。这些个阿龙,虽相貌丑陋,可真真是无比乖巧,就像老朽的乖儿一般了。方老先生又道,现下是给阿龙喂饭食了。

恪云二人跟了他出得茅屋,来到那那洞**。方老先生缓缓下得山坡,打开了边上的几个笼子,钢筋打成的笼中密密麻麻缠着好些大蛇,比前几日遇见的大蛇还要大些。云沁只觉此阴森恐怖,只盼能解得心中谜团,早些离开这地方。方老先生从中捡起四条大蛇,掂了掂分量,便朝往那洞穴底抛去。那洞穴好深,估摸有五六百丈,底下却是一片郁郁葱葱。那阿龙闻得声响,摇头晃脑得从穴底往上爬。岩石险峻,九条阿龙攀爬起来,却如履平地。各自张开了大口,露出利刃一般的牙齿,争相去咬那从天而降的美味。四条大蛇,未及落地,便被那九只阿龙撕咬得粉碎,大口大口吞下了肚。

过了片刻,只听一阵蹬蹬蹬的攀爬声音自洞穴深处传来,几个小黑点迅速得朝那洞口移动。细看,是那九只阿龙爬将上来。方老先生早已拿出了一个大大的金色罐子,反手在罐子上敲击了几下,阿龙们听得响声,如同卫士般排队,露出长长的信子,约莫又二尺来长。匕首般锋利的牙齿,磕在那罐子上,立刻便有粘稠的黑色液体从口中流出,尽数滴在了这罐子内,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如同尸体腐朽的气味,九条阿龙,挨个朝那黄金罐子里吐毒液,半个时辰不到,便接了足足大半罐毒液。方老先生给些药草覆在受伤的两只阿龙额上,那二只阿龙,往那方老先生的衣角,手腕上蹭了蹭。他道,我的乖儿,爹爹这草药,给了你。回去歇着罢。

这一番挤毒液,云沁只觉头皮发麻,心想,这老头伴着这黄金,如若换作旁人,便是早就寻个大宅子,变换姓名,买些仆妇婢女,过那温柔乡般的逍遥日子了。方老先生拿出几块洁白的丝缎方巾,蘸些溪水,缓缓给阿龙拂去身上的泥巴,草木叶子,道,我的乖儿,我的乖儿,溪水给我乖儿沐浴。爹爹陪着乖儿。这些怪兽在方老先生手下,真正如同婴儿般乖巧,这个拿前爪撩撩方老先生的须发,那个拿信子往方老先生的鞋袜上吐些溪水,方老先生嬉笑颜看,只道,好啊,好啊,我的乖儿是越发懂事了。也真像为人父母对着自己的幼儿一般。待得沐浴完毕,阿龙们回又爬回了那穴底。它们攀爬起来,个个皆是迅猛得力,便是当世高手,也及不上它们。

方老先生拿金针刺破中指,滴些血液在那毒液内,毒液发出滋滋得声响,忽得变成了紫红色。他捧起这罐子,盖上黄金盖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摇晃了一番。又将这毒液尽数倒在洞**的泥土里。陈恪细瞧这泥土里,隐隐有些嫩绿的小芽冒出。云沁,暗自思忖,这是哪个的喂养之法,他这是拿这毒液喂养这些个小芽。难道这些小芽儿便是做那玉人香的药草。

云沁道,方老先生,这些个小芽,是何物啊。小女子想采些回家,在我家中种着。日后,看这这些花花草草,心中便会记着方老先生的恩德了。

方老先生哈哈大笑,眉眼都挤到了一处,成了两道细细的缝。得意得捋了捋那一尺来长的花白胡须道,这小芽儿啊,怕是到了别处,就生长不好了。这叫做玉人兰,须由我家乖儿的毒液喂养。

方老先生见这二人,实在欢喜,留他二人在山顶住了半月有余,将那茅屋的里间给了云沁,又在山顶寻了个岩洞,搬了床褥,和陈恪住在这岩洞内。每日与他二人说些韩先生的旧事,南洋的见闻,果真是新奇。这半月中,方老先生,又如此这般得给那些乖儿喂了一次,拿那乖儿的毒叶给那小芽儿喂了一次。

这一日,恪云二人告辞下山,方老先生从那茅屋中寻出一支绿色的短笛,递于云陈恪,道,老朽这竹木笛子,留着也是没甚用处,今日送给恪儿。这柄短笛内藏利刃,恪儿日后行走江湖,可图个方便。陈恪道,这些时日,是我二人扰着前辈清修了。方老先生摆摆手道,我独居荒山,二十余年。现今遇着你们这二个小娃娃,老朽也觉着清闲了一番。只是老朽年岁大了,怕是没几日了,如若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得了空闲,定要帮老朽去那韩先生的墓前,祭拜一番。陈恪见这笛子,是金丝竹打磨成,虽无篆刻,却也是雅致的乐器。道,晚辈谢过先生。这几日的相处,恪云二人直觉得,这方老先生道也是有趣之人。将这怪兽当做孩儿,爱惜黄金如命,舍不得花去分毫,却又对韩先生万分尊敬。

二人由方老先生按下机括,由那钢索送下山来。行了几日,才出得这昆仑山。到了那日经过的市集,却见云沁从包袱中取出一本蓝色账本,在陈恪眼前晃了几下,嬉笑着道,我从那方老前辈处,取了此物。想他如此这般喜爱黄金,又得知他做过文书,必有记录。陈恪翻开,本上只有两页纸,却都是那玉人香的账目,直道,沁儿,好聪明。

陈恪又将那短笛给到云沁,道,沁儿留着吧,我实在不懂音律,留着也没个作用。二人行至一家客店,选了两匹快马,从那官道,往东回青州去。

走了五、六日,行到一处小山村,木桩子上,歪歪斜斜得刻着,稻谷村。此处依山傍水,此刻炊烟袅袅,好些夜游的昆虫在人眼前盘旋。这村子统共二十多户人家,家家都是低矮的黄泥屋子,黑漆漆的木门。二人下得马来,在石头路上寻着一户农家,叩了叩门。门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道,谁啊。一阵拐杖拄地的声音,门后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脸色蜡黄,弓着背,只用一块打着补丁的头巾蓝色头巾包了那灰白的头发,拄着一根拐杖,那拐杖分明就是胡乱砍了树枝,剥去树皮,草草做成。

陈恪道,老婆婆,我和这沁妹子,赶路误了客店,可否借宿一晚。老婆婆的脸上满是皱纹,走路微微颤颤的。抬头眯起眼睛费力得打量了他二人,良久才道,这是好俊的两个娃娃啊。云沁将那日从集上买得的两块麻布递上,道,老婆婆,劳烦了。老婆婆接过那麻布,欣喜得道,二位进来罢,这料子刚好可以给我那老头子做身过年的衣裳了。恪云将那马栓在门前的树桩上,跟着老婆婆进了屋。

这屋内只一只蜡烛,点着昏黄昏黄的小火苗。半截黑油油的门帘将这屋子和灶间隔开,门帘下一张大门桌子,粗糙得很。想来也是用这山上的树木做成。木桌一面靠墙,一个桌脚用那石块垫着。桌面上有些发黑的油迹,想是这桌子用了也有十几年了。半截门帘后是个小小的土灶台,灶膛里正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灶前坐着个年岁更大些的老头,老眼昏花,正往那灶内添些柴火。老婆婆挪到那灶台前,掀开木锅盖,颤颤得往那锅内添了些芋艿,她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便是添这芋艿,也是小心翼翼,似乎一个不小心,那芋艿便会从手中滑落。老婆婆道,乡下人家,怠慢了,怠慢了。她说话声也是慢慢的,只这几个字,都是说一个字,停一下,停一下,又反手在后背捶这。

陈恪见灶前地上码着几捆柴火,便拾起角落里的柴刀,将这柴火劈好,码好。云沁又帮着那老婆婆穿些针线,缝好那衣衫。老婆婆一阵感激,只是道,多好的两个小娃娃。待得吃罢这一锅芋艿,老婆婆提上一盏小小的破灯笼,往那灶膛里添些火苗子,引二人至一间小小的泥房。泥房门前挂着红红绿绿的粗布门帘,虽有些陈旧,道也是干净的。道,二位在此歇息罢。这屋子原是我那闺女的,闺女出阁后,这屋子便空出了。说完,便又微微颤颤得走了。

陈恪寻些稻草,铺在泥屋的地上。此时,远处蛙鸣声不绝于耳,周遭是那乡间特有的清香。云沁望着窗外,黄色的星星点点,亮晶晶的,是那流萤。云沁道,恪哥,我们去看这流萤,好不好。陈恪瞧着,云沁的脸上,在这光亮中,越发俏丽,道,你便是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情愿的。

恪云二人,提升那灯笼。飞上这泥屋,直朝那山头去。此处草香,花香,流萤点点,绿的,黄色的萤火,布满静谧的天空。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如同星星的河流一般。一片灯火阑珊,却又是一番雾里看花的朦胧景象。

云沁自是欢喜,道,恪哥,我们也在此处住些时日,每日看些流萤,好不好。云栖谷虽好,却没有这流萤。陈恪只觉心跳得厉害,直道,沁儿说好,便是好。忽得,云沁似被那石子儿绊了下,陈恪赶紧伸手去拉。此处却是个坡地,只是夜晚,二人未瞧清楚。这一拉,二人一起跌下了那矮坡来,跌到了一处草堆子里。幸好那灯笼置在那岩石上,未打翻,要不,两个人要做睁眼瞎子了。陈恪借着灯笼的亮光道,沁儿,你这身上,好些野草,野花。云沁道,恪哥,你这身上,便是成了野人了。二人嬉笑得将那沾染的野花,野草拨弄了去。

云沁用手指着前方一块岩石道,恪哥,你瞧这石头上,好像有些文字。陈恪将灯笼提将下来,凑近那岩石,拨弄去岩石上覆着的藤蔓。约莫一丈高的石上刻着一个半尺高的小人,手持一把剑,痕迹较浅,应是用那尖些的石子划出的。云沁又将边上的野花藤子挪了下来,花藤下,又是一个半尺高的小人,将剑横过那头顶。二人遂将这草啊,花啊,尽数都从石上挪去,细数了下,这大石头上却是刻了二十五个小人,陈恪道,这招式全不成样。想是这农人闲暇时,画着玩儿的。云沁道,我小的时候,只听爹爹说过过了东海,直往东去,有个桑国。桑国武学源自中土,习武之人,常慕名前来求学。桑国人归得故土后,世代传习,也演化成了几套厉害的剑法,掌法,拳法。我现下看看,这二十五个人演的便是那桑国的剑法。

陈恪按这小人的招式,拿那木剑练了一遍,这剑法好生奇怪,只几招下来,陈恪便大汗淋漓。道,这些招式断断续续,零零碎碎。从未听过武林中哪个门派,用这些招式的。云沁道,恪哥,你将这剑法的力道逆着练习看看。

陈恪道,如何逆着练习。我可从未听师傅说过。

云沁道,佛经中有五逆,指五种大恶。桑国人尚佛,这逆,便是指克制这五种大恶。演成剑法,便是逆气,逆身,逆心,逆形,逆思。

陈恪又持剑,逆者演了一遍,第一遍,只觉着剑法好似杂乱,与方才一致。演第二遍,只觉得这剑法好似要将那演剑之人尽数吞了去。演了十遍,方才觉得能驾驭这木剑。

陈恪道,这小村庄,不过寥寥二十户人家,究竟是谁将这剑法,刻于此处呢。云沁道,此处距离桑国甚远。想是哪位前辈高人习得桑国剑法后,归隐山林,留下的。

恪云二人,又持木剑,将周遭的野草,拨撩去,却再无找到刻着小人的石头。

二人在那石前,端端正正得鞠了三个躬。又将那巨石重用野草、野藤覆好,回了那老婆婆家。

第二日,老婆婆送他二人出村,行到村外,绿油油的田里,七个胡子拉碴的老农伛偻这身子,在忙活些农事。他七人年岁大了,做起这田间的活来,慢慢吞吞,双手抖得厉害,见得这老婆婆,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个个批头散发,衣衫褴褛,相貌丑陋。老婆婆道,这七人都是个哑巴,十多年前逃难来得此处,我和老头子自是分不清他七人是从何处来的,也不知他七人姓甚名谁。见他七人着实可怜,便将祖屋拾掇了一间,给他七人居住。又恐年岁大了,没个依靠。便将这几亩薄田给他七人耕种,收些口粮,图个温饱。

二人复又行了几日,方才到得青州。青州自古富饶,又是那商贾云集之地。索性将马儿放逐至山间,下得马来,欣赏起这沿途的风景来。此处溪流涓涓,成群的鱼儿在溪间穿梭,更有些富户的别墅建在这山间,倒是个山明水澈的好地方。溪上几个竹筏子,二人跃至这竹筏上,云沁道,恪哥,一个激灵,一道小小的水花子便洒在了陈恪的衣上。二人嬉笑着,玩些水,倒也欢乐。

忽听上游几声兵刃的撞击声,二人朝那声响望去,见是五个持剑的侠客,正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那五人,正是那日在西溪山庄遇见的柳州五侠。那少女,却是数月前,在白家村遇着的蓝衫少女。他们七人都立在一只竹筏上,那五人的长剑便齐齐朝这二人刺来。

他们出剑快,但那剑摔成两截也更快,叮叮当当几声,十块废铁落进了溪中。

是那少年,一掌击落。

看这少年的掌法,与那少女使的掌法一致,只是掌力更带阳刚之气。

少年一袭白衣,脸上却是冰冰冷冷的,衣着考究,玉树临风,记忆中的眉眼,梦中相逢,湿了青衫的等待。

少年轻功盈盈,左脚在那筏上轻轻一点,腾空跃起,发带飞扬,柳州五侠中的秦若谷一声喊叫,整个人连同一滩鲜血便齐齐栽进了溪里。

梅若峰,梁若尘,玉若血,廖若空不约而同出手,却见几抹蓝纱如烟花凌空绽放,轻轻悄悄坠落在他四人喉颈间,哐当四声,溪里又多了四个血人。

突得,廖若空挣扎着从溪中立起,右手紧紧抓着一把带血的残剑,步履蹒跚,直朝那二人的后背刺去。

正在这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东南角树枝间落下,一个春燕归来立在竹筏上。右手握着一柄白玉剑,白玉剑也并不出鞘,只用剑尖在那残剑上轻轻一点,又在廖若空的后背上轻轻一点。廖若空如纸片般瘫在竹筏上,左手紧紧按住喉间,前胸早已染成了大片的殷红。双眼鼓前,脸上无比狰狞。那姑娘正是那日在西溪山庄遇着的龙小诺,此刻换了身女装。一支五颜六色宝石镶缀的步摇,一袭粉紫蔷薇白玉兰襦裙,腰间缀着一圈明珠。她又朝那少年和少女笑道,你们的功夫好飘逸,就像煌州的仙人和仙女一般。又自顾鼓起掌来。那少年抬头,一袭白衣,两人目光接触,龙小诺不禁啊了一声,脸上显出一丝丝欣喜不已的神色,道,二位功夫如此超凡脱俗,我好生佩服。又是一拱手。

那白衣少年温和一笑,道,姑娘也是灿若星辰。她今日这般珠围翠绕,明艳如繁花。被这少年一番夸赞,不禁洋洋得意,道,我路过此地,要去往鸣渊。不想就遇见两位了。言语间又是笑靥明丽,落落大方。

那蓝衣少女却依旧是冷冷得,右手朝右一挥舞,一条蓝纱朝恪云二人袭去。

这两个筏子,不过,隔着几丈远。方才,恪云二人立在筏上,躲在树后,想必这少女觉察到了他二人。陈恪伸手一撩,蓝纱一端便被他稳稳握在左手心。右手挽了云沁,两人一个鹤在山涧便落在了岸上。

蓝衣少女见是陈恪,冰冰冷冷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明媚笑意。云沁打量着她,长得极美,却又似那仙女般,立在一层淡蓝色的纱中,如云里雾里一般。她缓缓收起蓝纱,朝着陈恪道,原来是你,别来无恙。她说这话时,也望见了云沁,久久阴郁之后好不容易带来的一缕明媚中又渗透着些忧虑和落寞。

陈恪也认出了她,道,原来是姑娘。

龙小诺见是陈恪,道,原来是恪哥,你这几日都是上哪里去了。我伤好后,原是想来找恪哥的。她又打量了一下云沁道,想是恪哥去找这恪嫂子去了。恪嫂子可真心漂亮,把我家那些姑娘们都比了下去。

云沁她急切切望着云浩道,根本没听清龙小诺和那蓝衣少女说的是什么,道,这位公子,你,你可有,可有大碍?

白衣少年闭目,顿了顿道,无妨。在下楚辞,想来二位是姐姐的旧友。

少年口中淡淡的二字,云沁听得清清楚楚,楚辞。她瞬间愣住了。陈恪搂着她的肩道,沁儿,未曾见过这血淋淋的。云沁也许真是有些惊恐了伏在陈恪怀里抽搐,泪珠簌簌。陈恪抚着她的头说,沁儿,这五个都是大恶之人。陈恪奇怪,这一路打打杀杀的场面见过不少,怎么今日沁儿如此伤神。

龙小诺道,我在这山中有个别院,不如各位随我前来,给这位,这位姐姐压压惊。

蓝衣少女道,许是这位姐姐吓着了。她不惊不慌,有条不紊。

五人便离开了那筏子,直朝山中行去。小诺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玉箫,是碧涧流泉曲子,在前引路,众人行了二里地,到了一处农舍。围了数层湘妃竹篱笆,几间茅草阁楼,院中一座竹凉亭,悬着白色绣金纱幔,数只白羽鸡正叽叽喳喳在院中啄食,清幽雅静。见一行人走进,院中行出四位长身汉子,相貌堂堂,一色绛紫绸缎衣,拱手道,少主,属下在此恭迎芳驾。说罢,四人又倏地一声,在这林木间没了踪影。云沁看出这是出尘谷的无影无形。不觉大惊想,暗想,这姑娘,竟能使唤出尘谷的人。

亭中早已开了一席,垂丝竹席案,碧霄竹碗碟。龙小诺邀众人入席,自己坐了首席,陈恪和云沁坐一方,楚辞和蓝衫少女坐一方。她又将白象牙著一一给到各人。道,小女子龙小诺,粗茶淡饭,招呼各位了。这一桌皆是海味,她却说粗茶淡饭。一双眼睛,顾盼有姿,从众人脸上扫过,又无意间落在楚辞身上。

云沁和蓝衣少女隔桌对坐,她样貌极美,肌肤间却分外苍白,好似画中那没有喜怒哀乐的仙女。心想,方才她见着恪哥,说原是你,想必恪哥与她相识。

蓝衣少女缓饮下一杯花酒,龙小诺道,”我家这酒唤作玫瑰玉露。是用琅琊台酒装在瓷翁中,晨起采带露玫瑰,浸在瓷瓮中。又将瓷翁埋在茉莉花堆里,待三年后,取出沥干,便是这玫瑰玉露。”陈恪望见杯中,酒中透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粉红光晕,花香酒香幽雅馥郁,好似空谷佳人。蓝衣少女却道,楚孤竹与众位道别。一阵花香袭来,蓝衣少女便在那花香中远去了踪影。

想不到,她与众人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告别。她也有一个如此卓尔不群的名字。

楚辞对众人道,我与姐姐路过此处,有幸结识几位。只是姐姐有些安排,就不做久留了。

他谦逊文雅,萧萧肃肃,遥遥若寒山之独立。

云沁道,楚公子,这些年,她竟无语凝噎,泪珠在眼中打转,云沁道,我有个弟弟,自小便走失了。今日看楚公子与弟弟,年纪相仿,我竟不能自己了,见笑了。说罢,又饮下一杯玫瑰玉露。

云沁有个弟弟,这一路陈恪已知,陈恪想他是见着别人家姐弟,知她是触景伤情,道,沁儿,我自是随你到天涯海角,也要让你们姐弟团聚的。

楚辞慢慢饮下一杯酒,道,此酒入口虽淡,却,”他略一迟疑。陈恪道,“这酒是越喝越甜了,越来越浓了”

龙小诺笑道,恪哥哥有恪嫂子陪着,自然是越来越甜。就是给你一碗山泉,也是如琼浆玉液一般。只是楚哥哥方才说却,却是什么。楚辞道,却是缥缈慕云远。龙小诺笑道,却是越来越甜。诗酒花香要分不清了。

这味道是春日正浓时的醇裕,正是一年最旖旎的时光,玫瑰蕴藏一生的荣耀,拼尽一切只在此刻绽放。这样,便能遇见这一生最想遇见的人。

龙小诺又道,楚公子是懂了。

楚辞右手执杯,对着龙小诺微微点头,而笑,缓缓饮下一杯。

同类推荐
  • 靖难纪

    靖难纪

    将军令重现江湖,它隐藏着战神白起宝藏的秘密,一时间,江湖中风云再起。朱允炆削藩,朱棣大举义旗,靖难天下。朝堂之上,叔侄相争。江湖之中,尔虞我诈。一切将何去何从呢?请看《靖难纪》
  • 前世今生之无情蛊

    前世今生之无情蛊

    秦朝将军李由,与妻子明月公主,在秦朝灭亡之时,因战争而死,李由没有投胎转世,而是更名李云轩,在忘川河下等待千年之后带着记忆重回人间寻找爱人,千年之后的隋末唐初,二人历经了无数磨难,自幼长大的天盟谷被血洗,师父凌星子惨遭杀害,冷月(即明月公主)被虏去,李云轩一路追寻,历尽坎坷,危险重重。所幸有大叔张春华相助,才得以全身而退。却不料李云轩父亲李薄云,冷月的父亲冷潇雨,与张春华竟是多年前的结拜兄弟,而让他俩成为孤儿被寄养在天盟谷的,竟是当今的武林盟之,秦慕阳,由此拉开了一段血雨腥风的艰难复仇,幸得欧阳凌霜的舍身救助,才使得李云轩与冷月每每化险为宜。。。。。。
  • 龙虎门

    龙虎门

    一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一个杀伐果断,眼中无人鼎鼎大名的火云邪神竟是一介女儿身,屠了自己满门,又说我是她的人。“放肆!”“哪来的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少年推着眼镜,平淡风轻,一壶上好的淮阳岩茶,一身白衣,冷视着这个不敲门就进来的女人………………
  • 剑门飞雪

    剑门飞雪

    江湖上有一个门派叫做飞雪剑门,飞雪剑门之下有两个分支,分别为金钱帮和权力帮,两个分支在飞雪剑门门主的统领下相互合作,彼此信任,用通过追杀罪犯领取的官府赏金救济流民,用为官得到的权力彻查冤案,惩治腐败。然而当飞雪剑门的老一任门主退隐,新任门主接任之后,金钱帮帮主却妄图吞并权力帮,从而整合飞雪剑门,将金钱和权力都据为己有。所以在飞雪剑门制造了一系列的暗杀行动,也对权力帮多方为难,新任门主需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彻查所有疑团,诛杀金钱帮主,恢复飞雪剑门原有的秩序!
  • 重生之邪道天帝

    重生之邪道天帝

    地球人士穿越到东洲大陆的故事,打架斗殴一起嗨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不应该是这样的展开呀

    不应该是这样的展开呀

    好像我到达的是一个安全的世界,而且家庭身世还挺不错的么。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 tfboys和queen的爱恋

    tfboys和queen的爱恋

    她冷酷无情,她活泼可爱,她性感妖娆;他们是亚洲最获得男子天团。当三位帅气的王子遇上三个完美的公主时,当他(她)们遇上爱时,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 购物省钱你也行

    购物省钱你也行

    对消费者来说,如何在汹涌而来的市场狂潮中聪明购物,用有限的花费获取尽可能多的收益,成为当下的热门话题。为此,我们精心编著了这本《购物省钱你也行》。《购物省钱你也行》总结了多年来广大消费者在购物消费活动中的经验教训,内容涉及“购物锦囊”、“购物陷阱”、“服饰选鉴”、“食品选鉴”、“家电选鉴”及“其他商品选鉴”等,这些都是广大消费者在日常购物中经常会碰到的问题,也是广大消费者普遍关心欲知究竟的问题。
  • 网游之桃花缘

    网游之桃花缘

    刚步入大学的学生秦落雪在死党的威胁下进入了全息手游逆天,刚进入时运气爆棚打开了奇遇任务打到逆天神器青落,却可怜的被看见第一次玩游戏的她踏上了逃亡之路。在桃花树下和他相遇从此开启了她们的爱情之旅
  • 农门弃妇:狼君的一品娇妻

    农门弃妇:狼君的一品娇妻

    成亲前夕,相公去了边关。留下一大家子。病的病,小的小。田蜜成了现成的接盘侠。既来之,则安之。占用了人家的身体,那就撸起袖子干吧……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牛顿笔下的苹果

    牛顿笔下的苹果

    都市生活的幽默趣事,暖人心脾。故事简洁,生动,人物个性鲜明。
  • 霸道王妃:殿下慢点宠

    霸道王妃:殿下慢点宠

    刚开始,我与你。。。。。。并不认识,后来却。。离不开对方女子最讨厌皇宫里的繁琐之事,但却为了他,接受了这一切的痛苦男子为了保护她,自己投生于海洋几年之后,两人却谁也不认识谁女子坐在男子的腿上嚣张的说“媳妇是用来干嘛的”“爱的,宠的”男子反问女子一句“那相公是用来干嘛的”“用来打的”女子一说完就从男子的腿上跳了下去,快速的跑到了外面,对着男子吐了吐舌头男子黑着脸把女子抓了回来
  • 契约豪门少东

    契约豪门少东

    正柔情蜜意的男女,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想要上天台从高处取景的记者正猫着身子躲在墙角后正看着还搂在一起的他们,一台相机正对了他们。于是,一则桃色新闻将闹得满城风雨。将如何颠覆他们的情感,他们又如何处置。(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