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温如春出现了,眼睛因为熬夜而有些青黑,神情略带憔悴,我们将老鸨的死因说给他听,他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开口道:“能不能让我看看,那根针的样子。”
若蔚看向臻生,见他点了点头,便自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温如春,温如春接过,小心放在桌子上,打开包裹,两只手指捏起针,对着烛光细细观看,果然在针脚下看见很小的一朵花,他怔怔地看着那花。
“这是什么花?”若蔚凑上前来,好奇地开口。
“荼蘼——如梦最爱的花朵,她的每件物品上,都会有这么一朵小小的荼靡。”温如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仿佛看到如梦手执白色的荼靡花,巧笑倩兮地吟咏:“绿暗藏城市,清香扑酒尊,淡烟疏雨冷黄昏。零落荼蘑花片损春痕。润入笙箫腻,春余笑语温。更深不锁醉乡门。先遣歌声留住欲归云。”
夜里,温如春回到房间,妻子已经睡下,侧躺着,一只莹白的小手放在被子之外,微微垂落在床头,模样甚是让人怜爱。
温如春轻轻地走过来,执起她的手放回被窝,温柔地看向妻子的容颜,红烛泪下,一阵恍惚,温如春仿佛看见了如梦,忍不住攥在手中的手紧了紧。
“夫君?”细细的呼唤声在耳畔边回响,温如春回过神来,见妻子已经醒来,眼带疑惑地看着他紧攥着地手,眼前的女子浓眉大眼、柔媚中带着一股英气,哪里是如梦的模样,温如春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怅然。
“二师兄,荼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若蔚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看着臻生,开口问道。
臻生摇了摇头,“只知道一种蔷薇科的草本植物,春天之后,往往直到盛夏才会开花。”
陈平在一旁拭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若蔚闻言感慨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既然荼蘼是春天的最后一种花,开到荼蘼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
闻言,屋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连日来再无妖孽的行踪,傍晚时分,臻生三人与温如春告别,打算到镇上四周去查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若蔚跟在陈平的背后,前脚刚踏出院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温郎。”
若蔚忍不住回头看去,温如春的背后站着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的容貌隐在轻纱下,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身穿一袭鲜红的纱裙,裙摆飞扬,在夕阳的余晖下,竟然显现出一丝诡异的感觉。
移情阁在距离青城约莫30里的一个小镇上,因为老鸨将财物都席卷一空,众姐妹们也纷纷散去,剩下那么一两个年迈的,也无力以声色伺人,便留了下来,打扫干净空楼,住了下来。
陈平去了客栈,询问附近百姓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臻生去了废窑,查看现场还有没留下什么线索,而若蔚则来到移情阁,四周空落落的,若蔚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突然间听到楼上似乎有些声响,她便上了楼,循着长长的走廊向前,在二楼最角落的房间里见到了一位女子,想来声音应该是她发出的,若蔚见她年纪大约30来岁,对着镜子贴着花黄,头发一丝一缕,都非常服帖,镜像中的牡丹花缠绕在脖颈,妖娆多姿。
若蔚看了会,见女子放下手中的梳子,便上前来打听如梦的消息。
“死了。”女子头也不抬,冷冷说道。
“说是自杀,但不是没有看到尸首么?”若蔚说出心中的疑问。
“哼,与其说如梦是不堪忍受侮辱而自杀,倒不如说,她是被情给害死的。”女子的声音微凉,带着一丝愤慨。
“是因为温如春?”若蔚猜测着。
“几个月前,温如春被一群书生撺掇着来到移情阁,恰逢如梦当天出阁,温如春一见倾心,一掷千金,将如梦揽在身边,只陪着自己,两人对镜贴花黄,谈诗论道,朝夕相对,尽享闺房描眉之乐,移情阁的姐妹们都羡慕如梦找了个知心人。”女子拿起一张红纸,放在了自己的口中,仔细地抿了抿嘴唇,红艳艳的,甚是好看。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温如春的盘缠用尽,老鸨势力,见钱眼开,便把温如春赶了出去,临走前,温如春指天发誓,说回禀了父母,便回来替如梦赎身,就这样,如梦不再接客,日日倚门期盼温如春带着承诺归来,时间走过春夏秋冬,眼见着一棵摇钱树就要憔悴成昨日黄花,老鸨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却是无法动摇如梦半分,一日老鸨自外头回来,神色飞扬,直说是得了一笔大钱,当夜便要如梦接客,如梦不肯,老鸨大怒之下就给她喂了药,扔进了废窑。”
女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无尽的沧桑,在她的叙述中,若蔚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场景,废窑,那是贩夫走卒、流氓地痞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如梦一个身无寸铁的弱女子,哪抵挡得住那些汉子的力气,万念成灰,直欲寻死,确是浑身软弱无力,却无法动弹半分,窗影外,只有那无力摇晃,起起落落的身影,间或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月光也隐进了云朵里,不忍再看。
故事听到这里,已是明了如梦的凄凉,温如春的背信弃义,想到青城中,温如春对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成亲一月的女子尚且如此呵护,若蔚很难想象,他就是造成如梦悲剧的始作俑者。
窗外天色已晚,若蔚起身告辞,问女子姓名,“不过是尘世中为情所困的伤心人罢了。”女子声音幽幽地,引起若蔚心中一阵惆怅。
若蔚走后,女子伸手抚上了左手大拇指处的黑戒,一朵妖艳的牡丹花悄悄蔓延上了右眼角,枝叶随着脖颈而下,竟是如活物一般。
夜里回到客栈,便把若蔚在移情阁探知的情况说与臻生和陈平听,陈平抱着剑,身子斜倚在墙壁,没有说话,臻生的手指曲起,在桌子上敲着,然后下了结论:“若蔚,你今天不是第一次遇到险境了。”
“虾?”若蔚看着臻生。
“如我所料不错,今日在移情阁中出现的女子,肯定与如梦有关。”
“但我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妖气。”若蔚哼了哼,不是太服气。
“必是她身上有什么宝物,掩饰住了她的气味。”臻生手指扣着桌面,声音微低。
“……”若蔚耷拉着脑袋,为自己第二次死里逃生,感到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