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青海玉树地震遇难同胞哀悼日,心情压抑沉重——愿他们在天堂幸福无忧!
……此时,几公里之外的云雪,正坐在马车上,侧着头,听着同车的奶娘和宁儿,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上众人的脸,随着晨曦的第一缕亮光,随着车道两旁越来越清晰可辨的景色,而渐渐分明生动起来。
云雪靠着奶娘的肩,身子随着马车的滚动而轻微摇摆。她今天一身素服,发上仅插着一朵小白花,脸上未施任何脂粉,整个人显得特别素净清雅。
奶娘看到她一声不吭,一张小脸尤显苍白,想到她上次离家之时,苏夫人还是笑语殷殷,这次回家,却已是天人永隔,云雪再也见不着想她念她的亲娘了,鼻头一酸,悲意涌上心头,眼里就有了一份湿意。
疼惜地拍拍身边那单薄纤细的肩,轻轻唤了一声:“雪儿!”
云雪“嗯”了一声,仍靠在奶娘背上,不曾动弹。
一滴泪,却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云雪也不知为甚,近来越来越伤感了。脑海里此时浮现的,是记忆中母亲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她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目光温柔怜爱,口里轻轻道:“雪儿啊,你这么小,可怎么长得大哦,愁坏为娘了……”待她大一点,却又嫌她吵,整天粘着自己,将她抱在怀里,愁容满面:“你怎么就不能安静一点,总是喜欢哭呢?我们家的夜哭郎呀,羞不羞呀……”
如此清晰,仿佛历历在目——
云雪在泪光中问着自己:为什么我能如此自然地想到这些?我到底是怎么啦?这些记忆的片断,是我云雪的吗?为什么我醒来之初却觉得自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这样恍惚着,神游着,悲哀着、自问着……
“姑娘,姑娘——”恍惚有人推她。
定睛一看,却是奶娘一脸担忧之色,神智渐渐恢复清明:“啊,奶娘,我们到了吗?”揭开窗帘,入眼还是青色一片,慢慢从眼前闪过。
“还没到呢,姑娘,姑爷说,老爷派人来问,是直接去夫人那里呢还是先回家,让姑娘给拿个主意。”奶娘说。
“问我啊?哦,当然直接前去看我娘啦!”云雪毫不思索。
“那我就这样回了——”奶娘很满意。对着车外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便听到马的奔跑声,渐渐远去。
到了一个三叉路口,马车停了。云雪凑近窗口望去,一列车队,浩浩荡荡约有四五十人,悄无声息,停在路边。正惊异间,青源已催马上前,和马车上的人说起话来,云雪凝神看去,却是业成和两个年青人,彼此拱手见礼,又见一个老者掀了车帘,和青源说了几句什么,青源恭敬地点着头,那老者说完话,目光就向她看了过来,随即浮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
云雪只觉得这个笑容,将她满脑的阴霾都吹散了……
心中隐约猜到了老者的身份,那另两个就是二哥和三哥了,正要下车去上前拜见,青源却已骑马过来,对着她轻语:“岳父说你不用下车,让我们的车直接跟上——”说完,纵马到了前头,和业成他们并驾齐驱起来。云雪看见,自己的马车,被引到车队中间,随着大队人马缓缓而行。
宁儿在车上欢呼一声。她自小在尹家长大,车上有不少人都是认得的,她倚在窗边,一个一个地说着那些熟识的人名,奶娘也随声附和,云雪也伸了头看去,默默记在心里。
还没等宁儿将熟悉的人一一说完,马车已上了山,车身顿时颠簸起来,众人一时坐不稳,都跟着摇晃起来,正晃得厉害,马车忽然停了,车帘被掀开,一只修长的手就伸到门边,云雪探头一看,却是青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已经到了,还不下来?”
云雪回头看看奶娘宁儿,二人正一脸促狭地看着她,不觉一笑,她也不再忸怩,轻盈跳下,正好被青源轻轻接住——
感觉有目光向自己注视,一抬头,就看见几步远的地方,那老者须发尽白,宽袍大袖,迎风而舞,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喜悦慈爱……不知不觉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父亲——”正要行跪拜大礼,却被老者一把托住:“小雪,来,先过来见见你母亲……”
没有气势恢宏的建筑,也没有豪华的装扮,苏夫人的墓静静地掩映在青山秀水之中,整座墓朴素无华,结实的大理石墓碑上,刻着“爱妻苏氏之墓”字样,墓文另刻有小字,述其生平。
与周围墓上都挂满幡和纸绽的墓相比,苏夫人这座坟墓就显得有些空荡寂寞,一阵风吹过,树木青草还有幡和纸绽,都发出“哗哗”的响声,似是苏夫人对女儿的晚来轻声低语,有责备,也有欣慰……
尹老爷已急步上前,抚上那石碑,叫一声“夫人,小雪回来了,小雪回来了,你看看,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声音哽咽,却止不住老泪纵横。
云雪只觉一阵悲意涌上心头,她走至夫人墓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叫声“娘,我回来了——”
众人手忙脚乱,摆香案,香烛、各种祭品,挂纸幡纸绽……
尹老爷边给夫人烧着纸绽边念叨:“夫人,你以后就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心小雪这孩子,还有为夫在呢,为夫帮你看着呢,你就放心吧——”
云雪泪眼朦胧,低头烧着纸绽:“娘,您就原谅小雪,原谅我吧——”
原谅什么呢?原谅她一去两年,给家人造成了困扰,让生病的母亲加重病情离开人世?原谅她作为子女,没有尽最后的一份孝道,守在她的身边?还是原谅她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却要承受那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
啊,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的心溢得满满的都是悲痛,她只知道,世界上那个生她养她爱她的人离开了,她脑海还留着她轻声的话语:“雪儿,你这孩子,又摔跤了,疼不疼啊?小心点啊孩子——”“雪儿,你老是跟在你哥哥后面,他都不理你,看你那可怜样,还是跟在娘身边,陪娘说说话儿……”“雪儿啊,别老是为了画画就忘了吃饭,身体要爱惜啊……”一时之间,竟泣不成声……
尹老爷看着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儿,轻声安慰她:“别哭了,给你娘好好上柱香、磕几个响头吧,求她好好保佑你,让你一切平安——”又转头看着那墓碑,“夫人,我知道你在保佑小雪,保佑我们全家,我知道你辛苦。”他环顾四周,众人都在墓前磕着头,说道,“为夫今天在这里,也给你磕个头——”
尹老爷这一个头磕下去,众人都惊叫起来,业成正在母亲墓前跪拜,赶快过来搀扶父亲,却扶不起来,业信业海也过来帮忙,尹老爷一把推开众儿子,热泪在脸上恣意流淌:“你母亲为了这个家,操心了一辈子,我这个做丈夫的,还不能给她磕个头吗?你母亲因为忧心小雪,死时都不肯闭上双眼,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能给她磕个头吗?”说完,端端正正,在夫人墓前磕了一个响头……
云雪听到母亲因为她而死不瞑目,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