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州即因骊山而得名,此山坐落于骊州之南,雄魁险异,素有”山高万仞,镇鬼通神“之说。这里面的”通神”,是说此山之高,上接天宇,可通神明,虽有夸大之嫌,但此山向来神秘诡异,少有人迹,倒是流传着不少仙人传闻。
“镇鬼“一说可就有些故事了,史书记载,一千年前西楚霸王曾在此大破中原诸国联军,就地坑杀了数十万降卒,其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厉魂恶鬼,加之此地本就是上古帝王陵墓,陪葬着数万活人幼童,是以此山自古即流传着不少不祥传闻,被世人列为禁地。听说山下妖魔孽鬼无数,全靠山巅有上天真神坐镇才得以安宁,方圆数百里少有人烟,商旅官道统统绕道而行,避而远之。
尤其近二十年来此山寒气弥漫,飞鸟难越,就连以前每年都来此祭天作法的紫京山神仙都上山不得,此山便越显神秘了。
两人跋山涉水走走停停行了三五日,总算是看到了骊山穿云破雾的雄奇身影,目瞪口呆的两人仰头望了大半天,愣愣对视了一眼,同时倒吸口冷气,嘶,忒他娘的高了!第一次见到这般天地伟力,由不得人不心神动摇。
陈牧从兜里递过根黄瓜,笑着对楚玄策道:”小要饭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小爷就送你到这儿了,绕过此山,就是羲神大江了,想来离那什么书院就不远了。你也别舍不得,江湖儿女,聚散皆缘,嗯,爷这句话说得真是极有文采。以后行走江湖可得留心喽,哪天要是听到’诛仙剑神’威名,那准是小爷没错,你便打听着来找爷,好酒好肉,管饱!要是平时受人欺负了打不过,就先记着,也别怕丢脸,等找到了本大侠,爷去给你报仇“。
楚玄策一脸不屑啧啧道:”陈乞儿,就你那三两下子那还是本大爷教的呢,你还是自己日夜小心点吧,别再偷人小媳妇的亵衣被逮着给割了那玩意儿喽”!
陈牧顿时大怒道:“姓楚的,你再提这茬老子跟你不死不休”。
楚玄策捧腹哈哈大笑。
陈牧白了两眼,接着道:”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丫可别哪天就惹了人给嗝屁喽,还有要是真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去南方找爷,总少不了你吃的,切记人在江湖,万不可争一时之气,打不了就逃,只要不当着女侠仙子,没啥丢人的,还有……“
楚玄策静静听着,竟破天荒没有不耐烦,少年竟真说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停了下来,然后似乎下了好大决心,取下高高的竹冠,从头发里取出十余枚铜板,在楚玄策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很是故作豪迈地道:“拿着,以后万一哪天真弄不着吃的,饿得不行了,好歹能保住一命“。只是嘴角一阵抽搐,显然肉疼无比,楚玄策连忙接过来,相信再晚一分,这家伙真就能收回去了。
三两下把铜板揣进腰里,楚玄策抬头笑骂道:“看不出啊陈乞儿,原来你大爷的藏得真深啊,中间好几次饿得就剩一口气,你也不拿出来救个急“。
陈牧顿时气着脸道:”那可是小爷攒着将来讨媳妇的,只不过想着小爷现在也是身负绝技的人物了,以后还怕没有白花花的仙女娘们倒贴?再不济遇着个比武招亲的场子,小爷还不是手到擒来?否则哪能给你个败家玩意儿“。
楚玄策笑骂道:”出息”,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陈牧,这家伙摘掉那顶滑稽的高竹冠,其实还是有些模样的,不由开口道:“陈乞儿,以后那破竹冠就别再戴了吧,说实话,真他娘的骚包,像个棒槌“。
陈牧顿时急了:”那你大爷的不早说,老子早就不想戴着破玩意儿了,只是看那些个君子贵人都戴这东西,风流得很,其实果然没个卵用”,说着一把远远扔掉手中竹冠,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楚玄策想了想,把背上的”造化”解下道:”陈乞儿,你不是想我这把剑想了好久了吗,诺,给你了”。
陈牧脸上大喜,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云淡风轻道:”剑嘛,说到底不过身外物,小爷以后注定是要练到传说中的’心中有剑,万物皆剑’的境界的,再说了还是我的‘黑龙’宝剑跟我有感情”。
楚玄策连忙收回剑,笑道:“好险,幸好没要”。
陈牧龇牙咧嘴,狠狠骂了声娘。
楚玄策又从包袱里胡乱拿了几本书递给少年,道:“那这几本秘籍给你吧,以你的资质想要悟清这其中大境界,这辈子怕是没戏了,但好歹以后混不住了,随便撕两页到当铺当了,也够你好吃好喝个十年八年了。陈乞儿,其实这可真的是了不得的玩意儿,世间孤本,你可要好好藏着,千万别上茅房撕了……”
楚玄策还没说完,陈牧连忙一把接过,转身一溜烟跑了,一边头也不回大喊道:”风紧,扯呼“!
楚玄策骂了声娘,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消失在视野尽头。
……
所谓望山跑死马,古人的话一点没错,忍不住好奇心的楚玄策几近日落才终于摸到了骊山脚下,仰首望去,大山拔地冲霄,好不雄伟苍凉。
“绕过此山好歹得多走个三五百里,要是一个点背被人给盯上了,这不就是多走那几百里路去寻死嘛?大爷直接翻过骊山,好歹省去几百里行程,顺便看看这山上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有天上仙人坐镇”。
某人嘴里不停嘀咕,其实是说说话给自己壮壮胆,四周一片阴森森的,突然少了陈牧那家伙,一时多少有些不习惯。楚玄策找了半天没见着路,只得顺着草木浅处往上走,山间不时传来些奇怪叫声,听着实在有些渗人。天色近晚,倒是终于叫楚玄策找到了条石彻古路。手中反复琢磨着书中看得一知半解的奴剑术,虽然自己曾好几次掷剑杀人,可好像和苍浮山小祖师爷的剑解中说的奴剑御剑之术完全不是一回事,脚下更是借剑势不断飞掠,只是好几次差点摔下山崖,好不狼狈。
日落时分,隐隐听到上方传来阵阵人声,楚玄策一时有些惊奇,这大白天应该是不会闹鬼的,呸,呸,晚上也不会闹鬼,难道真有仙人?想了想,收起长剑,脚下更增三分速度,寻着声跟了上去。
山道上一行十余人有男有女,皆十余岁年纪,年纪最长者可能二十出头,全都衣锦腰玉,手持宝剑,贵气非常。
一行人自然也看到了楚玄策,其中一个女孩一声轻呼,显然这荒山野岭的冷不丁冒出个人,是有些吓人,随即女子回过神来,看着楚玄策一声怒嗔。其中那名最为年长的男子率先反应过来,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楚玄策,眼现异色,上前一步笑道:“莫非小兄弟也是来攀剑崖的?怎么孤身一人,这骊山多有凶险,不如与我等结伴同行”。
楚玄策愣了愣,实在不知道什么剑崖,只是想着眼见天黑,人多些总是好的,当下也笑着拱手还礼道:”能与各位大侠同行,自是求之不得“。
男子笑着点头,之中有几个同着白色道衣的男女听楚玄策一声”大侠”,当时面色缓和几分,眼露得色,昂首挺胸,高高在上,好不矜持。有几位男女上下打量楚玄策数眼,顿时失去兴致,面现不屑,显然看楚玄策一身破破烂烂,背着个长布条,迅速将之归于村野小地方走出的江湖游儿之列,岂可与自己等名门大教弟子相比,随即把眼光转向别处。
男子毕竟年长,知道行走江湖切不可以外相取人,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在下莫干山弟子宋玉成,“然后指着那几位身穿白色道衣的男女道:“这几位道友乃龙虎山高徒”,几名龙虎山弟子两眼朝天,龙虎山作为三清道教的南方祖庭,天师洞府,自然是贵气了得,非寻常江湖大教可比。
楚玄策看在眼里,心中念道:”看来是当年装孙子从楚离的铁蹄魔爪下活了下来的千年道统,听先生说那龙虎山乃三清道教第二祖地,看这门人弟子风度,虽说是骚包了些,但就是比苍浮山弟子更神仙贵气啊“。
男子又指向身后几人道:”这几位道友亦是江湖一流名山大教弟子“,几人无动于衷,眼望远方,楚玄策倒不生气,只是当下想到,像眼前几人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要搁在以前,那还不得揍他个三条腿残啊,女的直接卖到青楼了事,唉!想来当初自己比眼前这群男女更惹人厌一千倍吧。其中两名黑衣少年与一名红衣女子对楚玄策微微点头,楚玄策笑着点头回礼。
男子又开口问道:“不知小兄弟叫什么,何方高徒,家师交游颇广,说不定与小兄弟门中师长熟识“。
楚玄策笑着看了看眼前的宋玉成,这家伙果然不像表面那般厚道啊!有心想乱报个名头唬唬人,但想想作罢,没必要置那份闲气,笑着淡淡道:”我叫楚狂奴,无门无派,其实只是路过骊山而已“。
宋玉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色,随即笑道:”无妨,一起走吧“。
身后几人脸上不屑之色更浓,名字之中还带个“奴”字,果真就是个村野凡夫俗子,当下更有人大笑道:“他说他要’路过’骊山“,众人一阵大笑。
有人不耐烦道:”玉成兄,剑崖还远,别误了行程”,宋玉成对楚玄策点点头道:“你跟上吧”,然后转身与众人拾阶而上。
楚玄策笑了笑,并不恼怒,反正自己也得翻过此山,不如就跟着去看看那什么剑崖也好。
先前对楚玄策点头致意的三人有意等他同阶而行,两名男子一大一小,大的十六七岁,面色端正,小的十四五岁,看着便有些吊儿郎当,红衣女子生的很是好看,只是此时大大的眼睛冰冷冷的,看着楚玄策时带着几分嘲讽。
小些的少年笑嘻嘻道:“你叫楚狂奴?这名字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我叫周宇文,这是我师兄吴长青,这是我师妹南宫赤羽,我们是羲神山的。“
少年师兄吴长青抱剑微微行礼,身边的紫衣女子却一声冷哼,把脸转向一边,自顾自赶路。
吴长青皱眉道:”师妹”。
红衣女子转过头来冷笑道:“装模作样,不自量力”。
楚玄策听得一头雾水。
周宇文拍了拍楚玄策肩膀笑道:“兄弟,你够能吹啊,连我都自愧不如”。
楚玄策一脸茫然。
周宇文道:”你要过骊山“?
楚玄策愣愣点了点头道:”对啊”。
身边红衣女子冷笑,眼中不屑之色更甚,吴长青有些尴尬,这回周宇文也有些发愣了,满脸玩味道:“你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