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之道
隋朝于公元581年建立,而灭陈时已是公元589年,中间耽搁了九年。而当年,宇文邕在灭北齐之后,心中的设想是两三年便击败突厥、平定陈朝。统一来的迟了点。因为对于刚坐稳的杨坚而言,守天下比攻天下更为重要。
杨坚名气很大,夸他的人都认为他最大的功业,是结束了自东汉以来近四百年的分裂状态,开启了隋唐盛世。可他真的如此强大吗?
他脾气暴躁,有时会拿大棍子打人,甚至要亲自在朝阁前杀人。不过在大臣劝止后,他一般会收手,还会道歉,听得进劝告。他异常勤奋,酷爱工作,在宫中加班是家常便饭——最残酷的老板往往都是自己。他会妒忌,不过在用人之时,也能推心置腹;他意志坚强,能将事情判断明晰,善于听取意见。
但平心而论,公子哥出身的杨坚,在资质上只算个中等之才。论学识,他并不好学,连他被臣子用典故取笑之后,他都会如此自嘲:朕虽不晓书,亦知卿言之不逊。而当李徳林执意地劝阻给宇文家族留一些活口时,他会痛骂:君书生,不足与商议此事!而到他执政的后期,他更是下令关闭了全国的学校,原因只是学生太多,太懒散。
论攻伐,他更无可炫耀之处。只是仗着他爸爸的军功,他才得以挤入将军行列,没有军功可以为荣。
但帝王最重要的本事是什么?
学富五车?足智多谋?能征善战?
都不对。答案是:用人。而杨坚却恰恰有这本事。
隋朝之所以下启盛唐,成为与秦汉比肩的盛世王朝,并非杨坚一人之功,更大的功劳来自他底下那重要的几个辅助大臣。
杨坚知道在什么时候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用什么样的人。
贤臣云集
他潜龙在渊时,结交的是郑译这样的朋友。这种狐朋狗友式的人物八面玲珑,内部消息多,在帝王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杨坚靠他们,便能准确知道君主的想法,免得犯路线错误的毛病。而当他一飞冲天,需要澄清天下时,他便去寻找真才实学的人物。而郑译和刘昉之流便被搁置在一边,用美女佳肴伺候,让其离开权力枢纽。
而这八年,高颎依然是杨坚最为倚重的大臣。“出为良将,入为良相”,高颎就是这种文武双全的典型代表。
在杨坚执政的二十年里,他亦伴随了二十年,朝臣中无人说过他的坏话。一个人二十年不干坏事不难,难的是二十年不让人说坏话。在他失宠时,很多将领都为他说话,而且为此受罚,这在落井下石成风的时代,非常难得。
杨坚也尊敬高颎,在朝堂之上只喊独孤(高颎父随独孤之姓),从不直呼其名。高颎曾常坐在朝堂北厅一棵槐树下料理朝政。而这棵树的位置很突兀,有关部门嫌它占道,便要砍掉。而杨坚特地下令不能砍:这是独孤的树,要留着,让后人看看,这是如何为国鞠躬尽瘁的朝臣。
结果这槐树便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了。
替隋朝修订法律的有高颎,这工程很浩大,天下万民皆受其利。而他还是新都洛阳的总设计师,该城也是在他的监工下完成。要是没有了洛阳,隋唐的繁华要大打折扣了。
他最大的功绩还是在于财政方面,后世的杜佑(唐宰相,《通典》的作者)把他与管仲、商鞅并称。这不是过高的评论,隋朝在589年的时候纳税人口是五百八十九万户,而到了606年,已经到了百八九十万户。户口便意味着GDP,意味着国力。
此外,他还是打仗的能手。在与尉迟迥的一战中,他已成名。后来征突厥,伐辽东时,他都是实际的主帅。而在灭陈的战役中,他依然担任着最为重要的角色。一句话,所有的军国大事都离不开高颎。
可他并不贪恋权势,也不嫉妒他人,相反非常乐意为国举荐人才。他举荐的几位都极为重要:苏威、贺若弼、韩擒虎。
有这样一个贤臣相伴相随二十年,杨坚执政的轨道再偏也不至于脱轨。唐太宗在得了皇位之后,对隋朝的遗老极为敬仰高颎很是惊诧;可他在了解高颎的事迹之后,也只能信服。
而另一重要角色苏威便是高颎举荐的。高颎出身普通,而苏威却是高干子弟。他是改革家苏绰的儿子,从小便被政治光环笼罩——高颎很敬重他,便因为他是苏绰的儿子。不过,苏威走的却是归隐的道路,他的前半生一直都在逃避富贵。
权臣宇文护强行把女儿嫁给苏威,他感觉大祸来临,丢下美娇娘不要,逃入深山老林避难。后被叔父强逼,只得就范。不过,娶妻之后,他还是躲在山寺中,以读书写字为乐。宇文邕当政后,他对朝廷送来的官衔和名爵又弃而不要。
任世事风云变幻,苏威却留着满腹才华坐守空山。
宇文家族给的官爵已经够高了,苏威还在期盼什么?要知道,他父亲苏绰可是抓了好几次机会,才成为宇文泰的近臣。
在苏威心里,与其为一官半职庸碌尘世,不如在空山古寺枯坐来得畅快。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能理解自己的君王,以此完成他一生的志向。他要实现父亲的遗愿,超越他的父亲。命运之中必定会有那样的人向他招手。
而杨坚的出场终于给了他这机会。
高颎向杨坚举荐了苏威。苏威和杨坚两人秘密会晤后,相谈甚欢。杨坚遂一路大力提拔苏威。苏威最厉害的时候,身兼五职,太子少保、纳言、大理卿(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京兆尹(首都市长)、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的,如同纪委书记),无人可及。
结果有人眼红,说苏威占的公务员岗位太多了,该让让贤,让他人也有升迁的机会。杨坚出来辩护,一锤定音:“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
你们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爱卿是我的左膀右臂,离了他,我这皇帝就当不下去了。
后来,苏威又转任过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反正中央各部“部长坐椅”上都坐过他的屁股。他和高颎两人同心协力,为隋朝的繁荣发展奠定了基础。
还有一人,也很是重要——杨素。杨素的飞黄腾达其实尚在后期,不过这角色实在太重要,绕不过去,不得不提。杨素也是全才,文武皆通,他的书法和文辞一流,才辩能力也是举世无双,但给人印象最深之处是他的战功。
和高颎、苏威相比,杨素是个喜欢冒险的人物,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
杨素本被宇文护器重,被宇文邕认定为宇文护一党,在政治上基本上属于“永不叙用”的那种。可他却三番两次到宇文邕跟前给死去的父亲请功,近乎胡搅蛮缠了,结果惹烦了宇文邕。宇文邕威胁要将他斩首,他竟反客为主,高声地说:“臣侍奉无道天子,死是意料中事。”
很明显,他肯定研究过宇文邕,知道这当朝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皇帝既珍惜自己的名誉,也喜欢有才华的臣子。所以他才敢如此冒险。
这一喊,反而让宇文邕对他有了好感,把他召入了自己的阵营。
当他有一次在宇文邕面前下笔成章、完成诏书时,宇文邕大加赞赏,赞扬道:好好努力,不要担心富贵荣华!
他却没有以“谢主隆恩”的套话作答,而是回答得很有个性: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既然,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那么别人的命更是视如草芥。在他手下打仗,一旦倒霉起来,那就无可救药了。他是一个铁石心肠和战无不胜的主帅,手上沾满了部下和敌人的鲜血。
他治军严整,到了近似苛刻的地步。他的部下一旦违犯军令,立斩不赦,绝无宽容的先例。
为了打胜仗,他的激励方法近于变态。每次作战前,这位主将并不急于排兵布阵,而是——找茬。他一定千方百计寻找手下的过失,不管大小,只要有,就当场斩杀。多的时候,敌人一卒未损,杨素阵前已倒下百具尸体。即便血流成河,杨素依然谈笑风生。
两军对阵,杨素也不着急派大部队进攻。而是仅命令一两百人的先遣队,前去迎敌破阵。若是破了敌阵,便作罢;若无功而返,便不管回来多少活口,全部斩首。
然后,依然再令两三百人前去。若无效果,照杀不误。
如此,所有之人皆抱必死之心,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