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个声音传入到王昊的耳中,让王昊很愉悦,就像杀死西辽马贼时的畅快感。
王昊想杀人。
十万大山距长安城有千里,王昊与阿白白天赶路,夜晚休息,虽然行程匆忙,但也不算日夜兼程。
然而这一路竟没有任何抢匪出现,这让经历过匪夷所思之事所以自认为是主角的王昊很心伤。
这种旅途,大抵要出现一些人为的变故,才算是圆满。
所以,王昊想要杀人。
因为他差点撞了阿白。因为他想杀人。
王昊挤开围观的人群,眼前这一幕让他意外又不意外。
管家仰躺在地上,身边一只空碗还在滴溜溜转悠,等到王昊走近时,方才停止晃动。
碗的另一边,是乞丐。
阿白想要买的包子,就是给他。
此时乞丐的脚还在管家的腿上放着,看起来应该是管家不长眼被乞丐的腿绊倒了。
王昊随意打量了乞丐一眼,应该是巧合。
管家骂骂咧咧想要挣扎起来踹乞丐几脚,忽然发现周围一瞬间变得寂静。
于是他转头。
于是他惊恐。
双眼所及,是闪着黑光的箭。
噗通,管家跪下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足以让人放弃尊严。
“我有很多钱,你放我一条路,这不算违背大唐的规矩。”管家不停的磕着头,额头渗出泛着油光的鲜血。
阿白的眼睛闪着亮光。
王昊露出思索。
南唐人尚武,这是已知的事实。如果管家是在无人处说出这句诱惑的话,百分百的唐人或许会答应。
但是守着这么多人,因为尚武所以好面的南唐人,指定不会答应。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王昊慢慢的放下箭,问道:“你能给我多少钱?”
管家低垂在地上的头,总算是停止了与地面的触碰。只要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
“一万两。”管家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底价,他是真害怕了。
“好,成交。”王昊笑的很灿烂。
这简直比五百两多了二十倍!由此可见恭王府的管家比吴都督对自己好多了。
然后王昊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就僵住了。
管家的头已经落在地上,脸上是谄媚,眼里是疑惑。
眼神可以最快的反应一个人的心里变化,脸色不能。
王昊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些人,衣着光鲜亮丽。
“他死了。”王昊指着管家的尸体说道。
眼前走出一个少年,年龄与王昊相仿,脸上却带着无比的贵气。
他的手里拖着一把刀,上面还残存着丝丝血迹,刀身有些长,与少年的身体有些不相匹配,所以这场面看起来既诡异又恐怖。
刀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音,伴随着少年的回答:
“我杀的。”
“你欠我一万两。”
“他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街上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恭王府不差那一万两,我可以赏你。”
“那我先谢谢你。”
“你敢来恭王府领吗?”
“不敢。”
锦衣少年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王昊举起刀,瞄准胸膛。
锦衣少年笑不出来了。
“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擦擦上面的血。”说罢,王昊果真就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放在袖子里。
锦衣少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再看向王昊的眼神就带着一丝轻视:“这是我王府的管家,生死不由自己。就算你事前结下死斗,他的生死决定权仍然优先由我来决定。”
“知道了。对了,你叫啥?”
“我是恭王府大公子。”
“你姓恭,叫王府大公子吗?恭王爷有心了。”
人群哄然大笑。就连守在锦衣少年身边的守卫也憋得脸通红。
锦衣少年的脸已经发黑了。
“我叫李瑾元。”
“哦。”
哦完之后,王昊转身带着阿白走了。
走之前,阿白将两个包子放在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抬头看了王昊与阿白一眼,眼神很平淡。
阿白似乎看到了觉满大师。
那是一双悲天悯人的眼。
等到王昊与阿白消失在人群里,李瑾元大公子才反应过来,有点不敢相信的问身边的人:“他……走啦?”
“是的,少爷。”
“可,就这么完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
“给我追上他!弄死了管家,还讹恭王府一万两!论罪当诛!”李瑾元恶狠狠的说道。
“回禀少爷,王爷命令末将等人寸步不离。”守卫如实回答。
李瑾元眼神阴鸷,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回复平静,显然是个极会隐藏自己城府的人。
“走。”他把大刀扔给守卫,兀自向着恭王府走去。
不远处的胡同里。
“阿白,你看,那个王府大公子,眼睛带着阴影,但是很快就平复下心情,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种人城府极深,一定要小心。”
王昊搂着阿白躲在一堆稻草后,望着不远处李瑾元的背影,指着李瑾元小声的说道。
阿白点点头,没有出声。
王昊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得意。
十万大山里六年,与马贼斗,与野兽斗,与唐军斗,与刁民斗,与天斗,与地斗。
区区恭王府毛都没长齐的大公子,是别想在闹市找到一个大刁民的身影。
待到恭王府的人走干净了,管家的尸体也被打扫干净了,王昊与阿白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横十二街上。
“我们是来找东家的,不是来闹事的。”
王昊与阿白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南唐人对于死斗这种事不说司空见惯,也并非什么稀奇事,所以对于大街上重新出现的这对男女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
按照大柳树旁做书画生意的书生指示,王昊很快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但是他站在目的地前,眼神怪异,踟蹰不前。
阿白摇了摇他的胳膊,道:“少爷,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我觉得也是。但是,那匹杂毛马怎么办?好歹也是它选下来的宅院,那畜生虽然贱,好歹也带着我出生入死,它的选择我们总要考虑一下。”
阿白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的也是,可这……”
许久,王昊终于做出了决定,道:“不就是战王府么?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万一战王与恭王关系莫逆,少爷你岂不是……”
“试一下!要不然以后骑那匹杂毛马的时候心里不安。”说罢,王昊就大步向前,敲响了战王府的门。
砰砰砰!
王昊闭上眼,一副死皮赖脸好死不死的表情,等待结果。
片刻,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
一个很普通的管家出现在王昊的眼里,比起恭王府的管家面善了不知道多少。
王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堂堂战王府,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做起收租的买卖?
而且战王战王,南唐朝廷赐下封号都是有各自意味的,战王就意味着这位王爷以战闻名,更加不可能涉足工商。
“请问,城西一棵大柳树南的宅院,东家可在?”
“这位公子,自然在。”
王昊疑惑的点点头。
“那……多少钱?”
“这……还需公子去向我家王爷商量。”
王昊越发感到这事有点不靠谱,哪有租赁的小事也要操心的王爷?
他决心要走,不靠谱的事不做是王昊的准则。
“既然来了,何不谈谈?”
从院落里传来的话,直接打断了王昊接下来的告辞语。
管家闪身走到一旁,弯下腰,恭恭敬敬的道:“王爷。”
来人点点头,向前走几步,将目光放在王昊身上。
王昊知道这就是战王。但与其封号不符,这位战王身上透露的不是肃杀的战意,而是儒雅的书生气息,叫文王还差不多。
战王看起来中年,神情温和,双手背负在身后,头戴高冠,身着素衣,看起来风度翩翩,颇有气质。
“你要租我的院子?”战王的语气也十分温和,就像是对自己的晚辈说话一般。
“本来想,现在不想了。”王昊如实回答。
战王眉毛一挑,脸上带着疑惑问道:“为何?”
“天家宅院,自不是我等草民能住的。”王昊弯下腰,表现的很卑微。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十万大山的气息。”战王道。
王昊低着头,满脸的不敢相信。
“你是吴守仁部下?”战王继续问道。
王昊脸色阴晴不定。
吴守仁的确是王昊的上司。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吴守仁盖印的军功文书。
但这是王昊参加儒邦上苑大试的门票,是敲门砖,是唯一的凭借。
南唐军界关系复杂,吴守仁镇守边关二十年,按理说早就该调回唐都,加官进爵。可事实并非如此,这说明此间必有蹊跷。
所以王昊不敢赌。
“我与她自边关而来,想在长安讨个生活。”王昊的脸色平静下来。
战王点点头,双眼平和的与王昊对视。
那一瞬间,王昊只觉心神沉沦。
在即将陷入沉沦的一瞬间,王昊咬了一下舌尖,勉强回复正常,早已大汗淋漓。
王昊的双眼充满了恐惧,这种情况,他只在吴守仁身上遇到过。
只能说明:战王修为与吴守仁一样,甚至更高。
“那套宅院我租你,不收你租金。何叔,写张租契与他。”
战王背着双手,飘飘然走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