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徐徐下沉,天色渐转黯淡,漫长的黑夜就要来临了。梅冭邪听见那声嘶声竭力的惊慌喊声传了过来,心中“咯噔”一下,这几日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下面人声越发的嘈杂,梅冭邪凝定下心神,转身朝楼下走去。
由于那声喊声过大,几乎将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惊动起来,待到梅冭邪走到二楼,走廊里人群早已熙熙攘攘,拼命的向事发地点走去。二楼走廊大约有十米左右,两侧便是乘客居住的房间,两两相对,共有十二间,走廊尽头是露天的台子和楼梯交接处。
梅冭邪奋力拨开人群,向里面一点点的移进,眼看门口在望,一名壮汉忽然拦住了他,冷冷道:“先生请留步,里面发生了祸事,暂且不要靠近。”梅冭邪道:“我可是斯图亚特先生的好友,难道也不能进入?”
面前这名壮汉船员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相信他会和一名褐发碧眼的英国人扯上什么关系,仍然挡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梅冭邪微感急躁,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强行进入,身后突然传来催促声:“大家让一让,先让这位盛医生过去,不要挤了……”梅冭邪心目一亮,想到了盛祈寒在英国学习的医学专业,这次可能被请来诊断斯图亚特。
当下转身挤开人群,向后面走去。盛祈寒正在提着一个皮革包装的箱子,跟随着水手向前走去,看见梅冭邪向他走来,微感惊讶,向他示意地点了点头。
梅冭邪走到他旁边,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这次想要请盛兄帮一次忙,让盛兄暂且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助手,让我和你一起进去就行了。”
盛祈寒本以为他又会胡闹,但看到他凝重严肃的表情,心中一动,有所感悟,当下点头应允。那名壮汉看着梅冭邪想跟随着盛祈寒进入,正想挥手拦截,却听盛祈寒淡淡说道:“这位先生,他是我的助手,请让他一起进来吧。”
梅冭邪抢先走在前面,只见门口对面便是一扇通风的窗子,旁边是洗簌用的铜盆木桶,里面有一扇圆桌,旁侧有三个人,一位将近五十岁的稍瘦中年男人正坐在木桌旁边,身后还有一位身形壮硕的汉子和梅冭邪中午时拉住的水手。
那位中年男人见盛祈寒进入,蓦地站了起来,上前颇有歉意的说道:“盛先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我的不对。这次麻烦盛先生过来,是想请先生看看斯图亚特先生的死因。”
盛祈寒缓缓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船长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位梅兄是我的好友,在下擅做主张,让他一起进来了,还请船长不要见怪。”
那位船长厉琅向后望去,见梅冭邪正在蹲在靠近窗户的墙角里,用右手食指摩挲着地板,紧接着走到房间中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梅冭邪微微一笑,自语道:“好聪明的凶手。”
身旁的壮硕汉子看得有些不耐烦,冷冷道:“这位先生有何高见,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梅冭邪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前面,斯图亚特赫然仰面躺在木床上,目光空滞,面目痛苦狰狞,犹带着一丝不甘恨怒,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仿佛在抵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皮肤隐隐发青,早已没有了生气。
床头柜上搁置了一些杂物,里面有个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杯,杯里空空如也,侧面已然破裂,好像蜘蛛网的裂纹。梅冭邪悚然一惊,那个酒杯,极像是先前斯图亚特从自己手中接过去的杯子。
整间房内的摆设整整齐齐,并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梅冭邪侧身让盛祈寒经过,站在一侧沉思起来。
盛祈寒取出一双白手套套上,小心翼翼的查看着斯图亚特的脸庞,又从箱子中取出一根棉花棒,伸进斯图亚特的嘴中轻轻旋转了两下后取了出来,放在鼻前轻轻嗅了一会儿。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根据在下的推测,斯图亚特先生应该是被毒死的。”
厉琅叹了口气,对着那位水手道:“王祁,对盛医生说一下你发现斯图亚特先生死亡的经过吧。”
水手王祁看了众人一眼,徐徐道:“小的负责整个二层楼乘客的饮食卫生,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钟都会来打扫各位乘客的房间。三点半左右,左面第二间的乘客让我换一壶热水,待我换完热水回来的时候,斯图亚特先生的房间内又争吵起来,之后便见卫斯理先生关上房门走了出来,这件事小的并没有在意,因为斯图亚特先生经常和卫斯理先生吵架。”
“大约到四点半左右,小的开始打扫斯图亚特先生的房间,敲了一会门,没有人来开门,小的以为斯图亚特先生出去散心,便打开房门进去,当时斯图亚特先生躺在木床上,小的当时以为他又喝的酩酊大醉,想要上前和他说一声,没想到他,他……”
梅冭邪忽然问道:“小哥,那你知道在此之前除了卫斯理进来,还有别人进来过吗?”
王祁摇头道:“之前小的在下面帮忙,所以对上面的事不是很清楚。”
梅冭邪心中大跳,觉得这极有可能是早已准备好的预谋,想起中午时卫斯理对斯图亚特说的话,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厉丝筠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见斯图亚特的尸体,惊得面目煞白,拽住她父亲的衣袖,颤声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以前可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啊。”
厉琅拍着她的手,温言道:“父亲也不知道,不过抓住凶手后,定要将他送去官府法办。”
那位壮硕汉子翻动着衣柜,惊呼道:“厉老哥,斯图亚特的财物不见了。”
梅冭邪看向所有被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很显然有人进来取走了所有的财物。那个壮硕汉子齐伯泰冷哼一声:“为财所杀,这可好办了,只要搜搜每个人的房间不就知道了么?”梅冭邪双眉紧皱,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却又说不出来。
厉丝筠忽然说道:“爹,那个凶手只要进来拿走财物,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们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梅冭邪淡淡一笑:“大小姐不要妄想了,那个凶手聪明的紧,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厉丝筠看见他哼了一声,道:“又是你这个坏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就是你干的?”
梅冭邪打了个哈欠,走到窗户边的角落里,用手指在地板上旋转了几圈,缓缓道:“我们平常拖地,向来是由内向外,一点点的退出,而且第一次从木桶中拿出来的水分往往是最多的,所以最里面往往要比中间的干得慢,你们看看木桌下方,与角落里的湿润程度,很明显的不一样。两者对比来看,大约在四十五分钟前,应该是四点左右拖得地。”
“而王祁是在四点半左右进来,发现了斯图亚特死亡,紧张的他当时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坐在木櫈上,这点从他的脚印就能看出来,由于当时的情况,他并没有打扫房间,但是四点左右是谁打扫的呢?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淡定从容的闯入者,发现斯图亚特死亡后,小心的打开柜台,取走了财物,他想到了他留下了脚印痕迹什么的,就很细心的将整间房屋清理完毕。在下做一个大胆的推测,那批财物应该经过了这间房上面的房间。”
厉丝筠不胜惊讶的看着他,仿若第一次认识一般。厉琅沉思良久,仿佛在验证梅冭邪的推断,许久方才叹道:“果然英雄少年,齐老大,快去下去查看我们的打扫工具,看看有谁动用了?”
盛祈寒拊掌轻笑道:“梅兄果然不同,可是梅兄是怎么看出那批财物是经过上面房间的?”
梅冭邪举起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极细的毛线似的物体,道:“我也不确定,但是我在窗框上看到了这个东西,应该是麻绳上的,我于是做了一个推测,猜测这应该是那位劫财者为掩人耳目,在上面的窗户上抛下一根绳子,底端拴着木桶之类的,正好到这间房的窗户,他将财物放到了木桶里,然后跑上三楼,将木桶提上去,于是财物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到手。至于这根线状物,应该是在他向里面拿木桶的时候,绳子与窗户摩擦留下的。”
齐伯泰跑了上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道:“厉老哥,没有人、没有人动用我们的拖把。”
厉琅微微变色,道:“怎么可能,你仔细的问过了吗?”
齐伯泰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我一一盘查过了,只有我们的水手打扫时用过,并没有其他人。”
厉琅眉毛紧皱,对着梅冭邪问道:“等会儿我去详细查查,梅先生可知道那批财物的下落吗?”
梅冭邪摇了摇头,道:“那批财物的去处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那位拿走财物的闯入者,应该会知道一些内幕,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看看斯图亚特先生因为什么而死的吧。”
盛祈寒捏起那支侧面破坏的葡萄酒杯,和那支棉花棒,徐徐说道:“在下刚才用这根棉花棒在斯图亚特先生的嘴里搅拌了两下,发现里面残存了葡萄酒的味道,而和他身边的酒杯里,恰好是一种气味。”
“在下和梅兄一样,都先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杯葡萄酒应该就是致命元凶。稍后我会详细的检测一番,看看这杯葡萄酒是否有毒。”
梅冭邪和厉丝筠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闪过了一丝后怕的神色,梅冭邪沉声道:“其实这杯葡萄酒,是中午的时候,斯图亚特先生在我手中接过的。”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看向梅冭邪,他和厉丝筠对视一眼,将中午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厉琅道:“这么说,这杯葡萄酒起初是在筠儿手中了?”厉丝筠看见她父亲目光突然变得严肃凌厉,心中惴惴,脱口道:“不是我,我也没有喝过,我是在厨房的酒桶旁边拿的。”
厉琅道:“暂且不追究你的责任。梅先生,卫斯理先生当真说过酒里有毒这句话么?”
“确实说过,我们暂且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还是到三楼看看吧。”
厉琅走到门口,用手势让众人的喧哗渐渐平静下来,朗声道:“各位,我很抱歉,很遗憾船上发生了这件事,斯图亚特先生确实中毒死亡了。我作为一船之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将会努力追查凶手,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再发生,大家还是回到房里,安心等待我们的结果。”
人群渐渐分开,但眼中还是存在着不安、怀疑、惶恐等诸多神色。
梅冭邪一行人走上三楼,斯图亚特居住的那所房间的上面,恰好是三楼仅剩的一间空房,众人推开门,顿时不敢置信,这间房的地板上,明显还存留着水渍,就在不久前,有人就把这间屋打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