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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备受艰辛的短命作家——果戈理(2)

果戈理向达尼列夫斯基哀诉道:“你知道我多么爱我的母亲。但是,我即使失去了母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悲伤。因为普希金是全俄罗斯的,但现在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为了摆脱对巴黎政治空气的厌烦和普希金之死带来的悲伤,果戈理在1837年3月底离开巴黎,到了罗马。

果戈理的病越来越厉害,但医生又无法确诊他得的是什么病。他有时浑身出冷汗,感到虚弱和恍惚,有时又感到胃里剧烈疼痛。病人是需要亲人照顾的。但漂泊异乡的果戈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谁去照顾他?他常常一天才吃上一顿饭,有时连开水也喝不上。

罗马的生活费用虽然不高,但毕竟总是要花钱。而果戈理经过长途旅行,居留巴黎,资助朋友,现在身边的钱已所剩无几了。他在罗马过着十分俭朴的生活,租了一间每月30法郎的便宜房间,早上喝一杯巧克力茶,连早点都舍不得吃。只在中午才吃得稍微好一点。果戈理虽然过惯了贫困和拮据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缺,这就意味着要返回俄国。况且他还生着病,必须治疗。

上哪去弄钱呢?他想到了自己的朋友茹科夫斯基,茹科夫斯基曾不止一次地帮助果戈理摆脱困境。果戈理立即给茹科夫斯基写信:“我的未来使我感到不寒而栗。我的健康看来一年不如一年了,不久前我大病一场,跟前没有亲人,使我非常悲伤。更重要的是我现在钱已不多了,往后我也无法弄到钱。给某家杂志写点无聊的小东西,我是不干的。即使饿死我也不干。我必须继续写我这部已经开了头的巨着(指《死魂灵》)。我曾向普希金保证过要写它,而且巨着的思想是普希金的创见……我开始相信(从前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寓言),今天的作家是可能被饿死的。这几乎是个真理……我是作家,因此我应该饿死。”

茹科夫斯基又一次帮了他的忙。

果戈理的病情日益严重。这时罗马的气候酷热难熬,他感到有必要认真地治疗一下自己的疾病了。1837年7月初,果戈理到巴登这座小城市来治疗。

巴登——是个风景优美的城市。到处绿树成荫,时髦的商店,欢乐的舞厅,给这里增添了更加令人愉快的气氛。果戈理每天早上就饮用林荫道旁泉井里的矿泉水,然后在附近的草坪上漫步沉思。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位女友亚力山大德拉·奥西波芙娜。她家产万贯,但生活很不顺心。她嫁给了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终日陷于痛苦之中。她那不幸的女人心肠,十分同情和理解果戈理的孤独和痛苦。一有时间,她就同果戈理散步,倾吐衷肠,这给了果戈理暂时的安慰。很快,果戈理又开始了《死魂灵》的写作。

1839年秋,果戈理接到母亲来信,说家里田庄无人管理,荒芜不堪,要他回国料理一下家务。于是,他不得不中断写作,启程回国。果戈理回到彼得堡,安排好家务。便很快又取道波兰,到了维也纳。

没想到,到了维也纳,果戈理突然得了一场大病。他一个人待在维也纳旅馆的一间闷热的小屋里,胸部疼痛难忍,不论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椅子上,或是站着,都不能安静地待上两分钟,而且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医生认为他是胃的毛病和神经受了刺激。不少人认为这是由于他回到了没有普希金的、空虚的彼得堡而带来的忧伤。医生不知所措,无法让病人振作起来。

果戈理想到了死亡的可怕。他用颤巍巍的手,写好了正式的遗嘱。遗嘱中首先写的是关于他死后如何偿还债务。他没有任何财产需要立个遗嘱,因为他除了债务和身上穿的衣服外,便一无所有了。

在欢腾活跃、阳光灿烂的维也纳,他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垂死的病人。难道他真会在缺乏友谊关怀的漂泊生涯中孤苦伶仃地死在这遥远的异邦吗?他流落异乡,为的是寻找一块静土,以完成自己的巨作。然而现在,疾病缠身,贫困交加,他衰弱得几乎不能动弹。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在这艰难的时刻,果戈理的一位熟人——波果津的朋友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鲍特金,突然从莫斯科来到了维也纳。他是一个富商的儿子,热爱文学和艺术,十分崇拜果戈理。当他得知果戈理患病以后,便搬到这家旅馆来,精心照料病人。鲍特金对待病人很有耐心,在果戈理绝望的时候他劝他安静,给他以安慰,并细心地照料他的生活,多次请医生给他治疗。果戈理的病情很快又好转了。他想用旅行来医治自己的病,便吩咐鲍特金将他安置在旅行马车上,前往威尼斯。他后来写信对普列特尼约夫说道:“我在路上走了三天,健康稍有恢复。但我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稍微动弹一下、略微使点劲儿,我就说不出地难受。可怕、简直可怕。”

果戈理终于到达了他向往已久的罗马,住在他上次住过的费利切街的同一间屋子里。但是,意大利湛蓝的天空,金光耀眼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圆屋顶、聚议场的废墟、阿里班诺美丽如画的景色,现在都不能使他感到愉快。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健康,再也没有力量从事写作了。况且,在长途旅行和大病之后,经济上也很困难,钱又成了危机。他又不得不再向朋友们诉苦,恳求他们资助。

幸好,清新的意大利气候,秀丽动人的自然风光,神奇般地使果戈理康复了。他又开始在罗马的大街上散步,在朋友家畅谈,在罗马帝国遗留下来的古代文明中沉思。

《死魂灵》的创作手稿在他的笔下又一张一张地多起来了。

“……一个作家如果他胆敢将随时可见但却为冷漠的眼睛所忽视的一切,将束缚我们生活的全部可怕的、震撼人心的卑微琐事的污泥浊水以及在艰难而凄凉的人生道路上司空见惯的冷酷无情和平凡性格深处的猥琐无聊都一一显现出来,并敢于用毫不留情的雕刀加以有力的刻画,使这一切突出和鲜明地呈现在大家的眼前——这样的作家,他的命运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果戈理在《死魂灵》中一段颇为深刻的话。《死魂灵》这部巨着从开始创作直到第一部出版,不就使这位作家经历了说不尽的艰辛和磨难吗?

早在1835年,果戈理就开始了《死魂灵》的创作。后来,出于《钦差大臣》遭到攻击,果戈理带着已写好的几章流落国外。他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一直没有中断过这部书的创作。

果戈理对这部书充满了激情,也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有一次,谢·季·阿克萨科夫来信,以波果津的名义约请果戈理为他创办的《莫斯科人》写点文章。果戈理回信说:“现在我的思想哪怕是片刻时间脱离我的作品写作,对我来说就是灾难。……让我分散精力,去写一些别的东西,这简直是罪过!我的作品是大部头的,我的功绩是拯救性的,对于一切琐碎的事来说,我宁可去死也不能干。请你告诉波果津,说我因为不能支持他办的杂志而痛哭。但是,如果他对祖国怀有俄国人那种深厚的爱,那他就应该要求我什么也不要给他写。”

果戈理的创作是十分艰辛的。他平日很早就起床,一起床就开始写作。写字台上摆着一壶矿泉水,他一边写作,一边喝着冰凉的矿泉水。这是他采用的饮水疗法,来治疗自己的胃病。早写过后,他便到附近的咖啡馆去喝一大杯鲜奶咖啡,然后又开始创作。有一次,他到意大利南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旅行,来到一个小小的土岗附近。这时他突然凝思遐想,灵感进发,立刻走进一家吵闹不堪的小酒馆,搬过一张桌子,写了起来,而且整整写了一章。

由于极度的精神苦闷和疲劳,果戈理又病倒了。他感到这同前不久得的那场病都不是偶然的。是否真的命数已定,活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啊!也许是上帝的旨意才使他还暂时留在这罪恶多端的世界,以便让他彻底履行作家的使命,写完他的作品。那就赶快写!

在一个酷热难忍的日子里,他呼吸困难,两颊绯红,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他拿起笔来给他最无私的朋友阿克萨科夫写信,以便在死前向这位多次在他困难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救命恩人表示最后的感谢:“……我的朋友,我非常幸福。尽管我的病情又有所加重,也许不久将离开人世,但我还能记起你向我伸出友谊之手的美好时刻……现在我的两眼不止一次地噙着感激的泪水。我看到,我的创作分明是上帝的神圣旨意,从人那里是得不到这种启示的。啊!要是我再有3年这样充满朝气的时光,那该多好啊!完成这部作品需要我活多久,我便只希望活多久。再多活一个小时我都不需要!”

7年过去了,整整7年。果戈理经过千辛万苦,尝尽酸甜苦辣,花费了极大的代价,甚至牺性了自己的健康,终于使《死魂灵》这部巨着的手稿,工工整整地誊写在厚厚的稿纸上。

为了《死魂灵》的出版,果戈理来到莫斯科,托人把手稿交到审查机关,但是不久,从审查机关传出消息:这部书不能出版。这真是晴天霹雳,使果戈理几天都像丢了魂似的,精神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原来,审查官们对果戈理的作品早就怀有敌意。这次又送来了《死魂灵》,立即就喧哗起来。负责人果洛赫凡斯托夫一听《死魂灵》三个字,就喊道:

“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魂灵是永生的,不可能有死魂灵。作者这是有意在反对永生!”

当愚蠢的审查官弄清楚了死魂灵原来是指纳税簿上已死的农奴时,负责人再次反对:“不行!”多数书刊审查官则随声附和道:

“这就更不允许,虽然手稿里没什么问题,但只要是有‘纳税簿上已死的农奴的魂灵’就不允许。因为这是反对农奴制!”

莫斯科的书刊审查官们关死了出版社的大门。果戈理屡遭挫折的心更加沉闷了。他给在彼得堡的普列特尼约夫写了一封绝望的信:“……事情对我来说非常严重……你是知道的,我的全部心血都灌注在我的史诗之中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要从我的口中夺走最后的一块面包,而这一块面包是我7年来忍受牺牲,远离城市、祖国和放弃人间一切幸福的代价才挣到手的。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维持我的生活了。”

这是何等悲伤的语言!

正在这时,别林斯基从彼得堡来到莫斯科,想约人为《祖国纪事》撰稿。19世纪40年代,别林斯基已成为革命民主主义者,他对农奴制的思想体系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因此,他同保守派的头目波果津关系决裂。当他得知果戈理的处境以后,十分愿意帮助他,欣然答应把《死魂灵》带回彼得堡,想法出版。这就惹恼了波果津,使波果津与果戈理的关系也紧张起来。而这时果戈理因无处落脚,正寄居在波果津家里。两人开始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常不见面。即使见了面也不大说话,只用纸条传递意见。

有一次,波果津执意逼迫果戈理把《死魂灵》的一部分章节先登在《莫斯科人》杂志上。果戈理想到与别林斯基的契约,不好答应。他生气地用纸条回答波果津说:“你简直没有一点良心。你顽固、残忍、毫无理智……弄得我在急需安静的时候一刻也不能安静。”波果津见状,两人立刻大吵大闹起来。

朋友之间的反目,给果戈理本来不愉快的心情又增添了新的压力。但为了《死魂灵》的出版,果戈理还必须在这种忧郁的环境中继续待下去。因为别林斯基那边还没有任何一点消息。如果那边也不行呢?那不还得再反过来央求波果津吗?

经过别林斯基的极力周旋,《死魂灵》终于被同意出版,这使果戈理有些高兴,因为他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忍受了那么多痛苦和不幸所完成的得意之作,终于要出版了。但同时,又使果戈理十分苦恼,因为书稿经过了书报审查官粗暴的删削,删去了果戈理认为“史诗最为出色的章节”。这是他十分遗憾的。

1842年5月,《死魂灵》问世了,它很快震动了整个俄国,并从此在整个俄罗斯的文学史上增添了光辉的一页。

此时的果戈理,心情却更加忧郁了。为此他得罪了波果津。波果津在以往他困难的时候曾给了他多么巨大的帮助啊!为了平衡波果津与别林斯基之间的矛盾,他决定从此后也断绝同别林斯基的来往。为了能使《死魂灵》第部、第三部早日问世,他决定离开祖国,再去寻找一块能使他安静下来的净土。

1842年6月,果戈理又一次离开了自己的祖国。临走前,他惆怅地对朋友说:“我又要走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出国。也许时间会很久,到时我一定会经过耶路撒冷归来的!”

1845年,他又一次在国外病倒了。这时,他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终于完成《死魂灵》的第部。但完成之后,他通读了全稿,觉得很不理想。他为了不使这篇不成功之作给读者带来不快,在一个星期天,他焚烧了全部手稿。他一边焚烧,一边痛哭。这是他近一年来的心血啊!

1848年初,果戈理去耶路撒冷朝圣后返回祖国,又开始写起《死魂灵》来。由于果戈理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之后,很难回到现实主义讽刺艺术的正确道路。因此,在创作中感到十分艰难。后来经过艰苦努力,终于使第部又写出来了,但果戈理还是很不满意。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作品并非来自生活,而是主观臆造的。这恰好是他最忌讳的。

1852年初,他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精神极度衰弱,他预料到死神这次是不会饶过他了。2月11日深夜,他把自己又花费了几年心血的《死魂灵》第部第次改写的手稿,又一次投进了熊熊的炉火之中。当时,他泣不成声,万分悲痛!

1852年2月21日,受尽磨难和不幸的天才作家果戈理,终于在悲痛之中离开了人世,终年才42岁。

果戈理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他的文学成果却永存人间。他那受尽艰辛的创作道路,也留给了后人深刻的启发和永久的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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