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公文包就往外面走。
他从来不曾这样和颜悦色地对过儿子,岑雁可以理解为,这是顾长吉对儿子的祝福。她眨眨有些发涩的眼睛,心头也有同样发酸的感觉,对顾念说:“好好照顾她。”然后就跟了顾长吉出去。
顾念重新走回房间里,安知薇还保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真的要辞职了?”
从被窝里飘出来一句话,把沉思的顾念吓了一跳。顾念说:“这么快醒了?”
“趴着胸口很闷,睡不沉。”安知薇侧着脸躺着,声音经过枕头再反射出来,有些闷闷地,她亮晶晶的眼睛一霎不霎盯着顾念,“就这么辞掉,你不可惜?”
“有什么可以可惜的。只不过做官罢了,武装部还有点意思,什么市长的,应酬多多,无聊到死。”
多少人爬了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职位,被顾念踩得一文不值。安知薇忍不住好笑,一笑起来,背上就一抽一抽地疼。她哼哼了两声,顾念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小心点。”
安知薇的眼光晶莹闪烁,顾念心有所动,弯腰去吻她。
浅浅地在唇上一碰而过,他的唇一向是温暖而柔软的,淡淡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安知薇有些僵硬。为了迁就不能乱动的她,身材高大的顾念把腰弯得很低,他的手在上方环住安知薇,形成一个温暖而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空间。
安知薇记得前世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顾念,他也是用这种姿势来吻自己。
那时候她喝得烂醉,媚药在她身上发作,导致她全身乏力,烂泥一团。她俯身窝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可怜兮兮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猫――事实上也是被遗弃,被余啸东冷落多时,她在心灵上早就成了弃妇。
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忽然有温暖的手覆盖上来,在背后环住自己,然后陌生男人的唇就覆盖上来。那时候安知薇迷迷糊糊地,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心里在气余啸东,也在气自己,带着一些报复的快感,她反身回应男人的吻。
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她好像喊叫过什么?
绝对不是余啸东的名字。
“妈妈……妈妈……他不会要我了。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去陪你?”
在缠绵时刻,她泪流满面,一直想着的,是那个英年早逝的母亲。可是无论她怎么叫,董薇都已经死了。前一世的董薇,被安楠扫地出门,跟自己一样落得个弃妇的命运,然后跟自己一样早逝。安知薇的喊叫刺激了顾念,他开始更加剧烈的动作。
那时候陌生男人魔鬼一样在她耳边呢喃:“忘掉这一切吧,只有眼下才是真实的!”
等到酒醒过后,安知薇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安知夏就领着余啸东,闯了进来。曾经视若妹妹的女人露出毒蛇的信子,安知薇自此看破了所有阴谋。
透过薄薄的衣服,安知薇能感受到顾念的炽热。年轻男人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过顾念很好地控制住自己,他停止了所有动作,恋恋不舍地离开她,为她轻轻翻身。
“老压着对宝宝不好。”
他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念变得这样会照顾人了。他做完这一切就站起来说:“我要到外面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安心睡觉。”
安知薇只有点头的份。她从前从来不会问顾念的去向,除了因为他工作的原因,也出于对顾念的尊重,如今结了婚,她也不打算改变这种做法。顾念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她裤腰带上拴着的宠物,他去哪里,自然有他的分寸。
但是针对安知薇的第二波攻击,恰恰在顾念离开之后开始。
一瓶强酸从窗口扔进来,扔向动弹不得的安知薇。要不是安知薇恰好爬起来去倒水喝,那么被融成全身黄乎乎的肯定就不是她的床单而是她本人了。
顾念还没有回来,安知薇看着那一床狼藉,散发着强烈酸臭味的强酸,抿了抿嘴唇,吩咐不要声张。
如果说昨天的攻击还怀疑是针对某位领导人的话,那么如今这一次,确凿无疑地,是针对她安知薇本人了。
安知薇不动声色地换了一间病房,期间没有告诉任何人。同时她把玄月从新江召唤了过来。玄月五个小时之后抵达帝都,她和顾念一同先进了安知薇原来的病房,然后再通过暗门去到新的病房见她。
见到忍者神龟安知薇,玄月先是倒抽一口冷气,然后跳起来就要去翻转帝都揪出那帮纵火犯算账。安知薇一把按住玄月,苦笑:“都到剩斗士的年龄了,还学不会淡定!”
“你淡定!你自己说说你来帝都才多久,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从人变成乌龟!怎么你不长多个壳出来?”玄月提着安知薇耳朵数落,按年龄她比安知薇大好几岁,按辈分她是顾念干妹妹,所以现在她有足够资格责备安知薇,“黑皮那小子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居然让你在结婚那天当烤鸭!”
“别这样说,黑皮如今正卯足劲在帝都铲地皮呢。”
安知薇差点成了烤鸭,自己还被人冒充,黑皮视为奇耻大辱,尽管表面上仍然一声不吭,背地里牛劲儿发作起来,貌似已经48小时不合眼地展开地毯式搜索。对方的犯案手法并不高明,留下了很多线索,从顾念走进来的时候的表情推测,事情大概已经有了眉目。果然,顾念接下来说的话,就让安知薇苦笑不已。
“果然是报应啊。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来恨我。”
顾念眉眼不动:“但是纵火总是不对的,他们要将要面临控告。”
“可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老人。”
顾念冷笑:“能够受邀请进顾家婚宴的,就没有普通人。”
扔硫酸的人,还没有跑出医院已经抓住了。跟纵火的是同一犯人,他们姓萧。
是的,他们就是萧曼的父母。
安知薇没有让顾念为难他们,顾念也没有这样做。他从来不会为难人,何况对方是一对年近六十的老人。安知薇让玄月为自己换上能见人的衣服,她最近都在趴着,为了伤口透气更好地恢复,不必要的时候连上衣都懒得穿。
如今大号的病号服反转套在安知薇身上,后背还是冷飕飕的光着,她佝偻着背像个小老太太似的被玄月搀扶着走到外面。顾念只是威风凛凛地往桌子旁一坐,沉着脸用吓人的眼光盯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两个老人。
只是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安知薇就又累又痛,她需要极力忍耐才不会露出马脚来,颤巍巍地坐下,两个老人同时垂目。
“为什么要这样做?”安知薇首先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没有人理睬她。
“你为什么不去死?”萧曼母亲突然恶狠狠地说,“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顾念懒洋洋地说:“听说F国如今还没有废除通奸罪,而且只要结婚当天女方不是处就可以按这个罪名定罪。”
萧曼母亲脸色又是一片灰白。
安知薇笑笑:“你们觉得我死有余辜,对吧。”
“我的萧曼本来可以嫁给朱烨的!”
本来可以,可是萧曼有没有想过,安知薇本来也可以过平静的生活?要不是她要害人,又怎么会反而害到自己?安知薇凝神注视萧曼母亲,最后确定老人对自己女儿的事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她捕捉到萧曼母亲强硬外皮底下的羞愧和张皇。
毕竟不是做惯坏事的人。
“萧曼的事,我也很遗憾。”
斟词酌句,慢慢酝酿着说。安知薇觉得哪怕美国总统的就职演说都没有现在这几句话来得艰难。
“只不过,那真的不关我事。我那时候也已经快要结婚,而且现在怀孕了两个月。我不可能跟什么F国王子有什么缘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迁怒我,你看,我也已经这样了。你们都几十岁人,何必到老反而搭进了自己呢?现在也不比古代,女人远嫁出去就杳无音讯,F国虽远,王宫里总有网络。要是让萧曼知道你们二老在国内出了什么事,她又没法帮忙,那么你们又怎么办呢?”
两个老人百感交集,神色变幻。顾念却有些不以为然。听安知薇的口气那就是要大事化小了,早知她这样圣母,刚才他就亲自出手先把他们收监再说。
萧曼父亲气哼哼道:“顾家势力虽然大,我们萧家这几两骨头也还是有些分量的!”
气焰已经消了很多。
“我们本来不是敌人,何必说什么气话。我已经倦了,这件事不想再追究。如果想要追究到底的话,麻烦你们想一想,手里握着证据的是哪一方。”孕早期的人果然特别容易累,安知薇只是坐了这么一会,就直想打呵欠,她懒懒地说,“还有就是别忘了刚才我跟你们说的话:你们如果在国内出事,国外的萧曼可怎么办呢。”
一个因为一页情被政治婚姻婚配到外国的空头王妃,可没多少人身自由。
萧曼父母顿时惨然起来,而安知薇已经不能再支持。玄月扶着她回房间里去,接着下半场就交给了顾念去处理。
…………
顾念处理事情的手法可比安知薇要爽快得多,简单地说就是恐吓兼收买。萧曼父母也是拿了请柬,只负责把人带进顾家大院,他们说朱烨拍胸脯了,只要带进门,以后的事就交给他们。
也是萧曼父母不开眼,一心被朱烨花言巧语说得昏了头,以为有朱烨的手下人跟着,纵火总会万无一失。结果发现房子烧掉,却一个人都没受伤时,还嫌不够,自作主张跑过来扔强酸。他们自以为倚老卖老顾念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这里可是法治国家,要是没有安知薇那几句保他们的话,光是那摊纵火案就够二老在牢里养下辈子老了。
安知薇不知道顾念怎么跟萧曼父母说的,反正最后她也没能见到两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