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是董家老仆,看着董薇长大的,心里对董薇和安知薇都十分亲近。陈嘉懿当家之后刻薄仆人,脾气跋扈,他早就不满很久了,如今听安知薇这样说,心里还以为刚才安知薇的几句话不过是董薇的意思,就笑道:“四小姐回来当家,那是最好不过了。安小姐你放心,这里上上下下我都会帮小姐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四小姐和安小姐只要照顾好少爷和少奶就好!”
安知薇翘翘嘴角,拿了一个大红包给福伯,叫他把陈嘉懿关到旁边的屋子。
福伯走后,安知薇来到外面,又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一直站在墙角的阿银:“阿银,这次辛苦你了。”
“哪里的事,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阿银掂了掂红包的厚度,恐怕一个月的工资不止,脸上笑开了花,“本来她就有吃吗啡的习惯,只是老太太老糊涂了,少爷又病着,家里竟然没人能惹她,哼,把我们的工资都克扣了去买吗啡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能够找到她藏吗啡的地方,也是你有本事。”安知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知道吗?”
阿银赶忙拍着胸脯担保,安知薇知她是嘴巴严密的人,叮嘱了两句,就放她去干活。
因为陈嘉懿跟自己相处时间太少,把柄太难找到。安知薇决定与其抓把柄,不如制造把柄。把陈嘉懿的吗啡偷偷放进家居服里,让她在争吵中倒出来抓现行,瘾君子精神激动的时候最容易毒瘾发作,这时候就算宋世杰重生都没法给她辩护。
她倒不担心阿银会到处乱说。陈嘉懿自从染上毒瘾后,自己的那份信托基金月薪经常不够用,常常克扣仆人工资,相比之下,董薇出手要大方公平得多。阿银帮安知薇做事,同时也是在帮她自己。
处理好外面的事,安知薇掀开门帘,走进董芫的屋子。
浓浓的药香馥郁着房间,王老先生正坐在董芫身边,凝神施针。
五五二十五支梅花针,分布在董芫全身,半晌,董芫忽地睁开眼睛来。
“妹妹……薇薇……”董芫左右盯着,看到董薇和安知薇,吃力地笑了笑,他目光又落到顾念身上,那原本黯淡的眸光一阵闪动,“……”
顾念似乎领会到董芫没有说出口的话,冲他点点头。
“你中了很强的慢性毒。”王老先生对董芫说,“时间太久,毒素入内脏,再迟一点治疗恐怕神仙难救。我现在施针只能拖延一时,而且对你的身体没有半点好处。而且,我得对你说,如果你想要彻底痊愈,恐怕得吃一番大苦头了。”
安知薇轻轻啊了一声,说:“中毒?不是心脏病吗?”
“是毒,也是病。阿芫原本就有房颤的毛病,这种慢性毒是人工合成的化学品,能够诱发心力衰竭。梁教授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却一直治不好你,原因也在这里。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先解毒,再治病。”
董芫听了王老先生的话反倒哂笑起来:“再糟糕的情况不过现在了,有什么治疗方案只管用吧――先生,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免贵姓王。”王老先生把董芫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下来,董芫恍然说道:“我听说,帝都王家和顾家世代交好,王家当年被打到新疆干校劳动,还是顾家出面保的王家……莫非……”
王老先生低头轻笑:“ ,陈年旧事,难得你们年轻一辈还有耐烦去听!新疆好啊,羊肉好吃,天山上随手一拔就是一棵草药!”
安知薇越听越心惊,王老先生没有否认,那就是说董芫的话是真的了?王家跟顾家,竟然这样深的渊源!
说话间,王老先生已经把银针全部拔了下来,在董芫手中取了一些末梢血,命人送去化验。
“中毒的话,最容易的验血结果里看出来。之前你的验血报告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梁教授看不出。这一次应该可以看出正确的结果了。”
“有人做手脚?”病榻上的董芫轻轻地问,“难道也是嘉懿吗?”
“舅舅,舅妈已经变了……”安知薇已经走上前去,凝视董芫:“你应该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凝眸深深,目光流转中,甥舅二人已经交换了无数信息。转眼间,董芫笑了:“你这鬼灵精……舅舅没有白疼你。只恨我这身子不争气,居然被她有了可乘之机……”
顾念说:“刚才我去见了老夫人……她说,她很后悔当年逼你娶了她。”
听到顾念的话,董薇一下子哽住了。董芫脸色苍白,闭目微笑:“不要这样说。顾念。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嘉懿是好人,只是太过浮躁,才做了错事。董薇,看在我份上,不要为难她。”
“哥哥,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你的病跟陈嘉懿有关,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董薇顾不得外人在场,拉着董芫的手哭出声来,“这次要不是薇薇和顾念机灵,你可是会死的啊!”
眼看长辈失态,顾念很有眼色地拉着安知薇和王老先生退了出来。王老先生去做自己的事了,一时之间门廊下只剩下顾念和安知薇二人。
庭院深深,风吹过廊下兰草,带来淡淡冷香。
“我想,虽然是政治婚姻,但你舅舅一定爱过你舅妈。”
安知薇正在出神,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顾念在跟自己说话。她愕然道:“为什么这样说?”
陈嘉懿并不是千金小姐出身,胜在体魄健康有活力,换个通俗说法就是胸******大好生养,当年董老夫人急着抱孙子,硬逼着董芫娶了她。婚后的夫妻生活如何,安知薇却并不了解。
“他明知道陈嘉懿是个笨蛋,会被坏人利用,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真心爱一个人,是不会这样的。”
风吹来顾念的声音,低沉浑厚,跟平日不同。安知薇的心被这一阵风吹得有些乱,眼神也跟着一阵乱闪。
“或者是舅舅相信错了人。”安知薇冷声道,“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的。”
“不,不一样。对所有人都好是性格使然。但对那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顾念轻声说,“对着那一个人,会觉得哪怕伤害的是自己,只要她快活,那么自己身上的痛就算不得什么了。”
安知薇想起了余啸东。
上一世,她是如此的爱他。她是羞怯的人,那种爱从来不会放在嘴上,只会用行动来支持他。哪怕刀山火海,她一定会陪在余啸东身边的。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惨痛的过去如电影在脑中闪现,安知薇不知不觉红了眼圈,又很快噙起笑意。
“真有意思,想不到顾老大也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很可惜,哪怕我舅舅爱过陈嘉懿,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刚才没听见吗?他并没有反对我们处置陈嘉懿,只是要我们手下留情而已――这个家里,如今再也没有陈嘉懿这个主母了!”
忍着心尖剧痛,安知薇决然回头:“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处理家务事。失陪。”
看着安知薇离开的纤瘦背影,顾念眼神深邃。
她……不相信爱情。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样决绝?这样封闭自己?
顾念的思绪被安知薇带走了,他的心尖传来微微的疼。
…………
星夜,一灯如豆。
没有了陈嘉懿的大嗓门,这座院落比平日安静了很多。
“嘉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灯光投落大病初愈的董芫脸上,反倒为他苍白的俊脸染上些许颜色。他目光深沉,凝眸深处倒影出陈嘉懿瑟瑟发抖的身躯。
“我……我……阿芫,对不起,原谅我!”
“陈嘉懿,我很清楚你的为人……你虽然见识浅薄又糊涂胆大,但决计想不出那么周密的部署。你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这样做的?这样做,他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黑暗中,董芫低沉的嗓音带有无形的蛊惑,陈嘉懿只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幸好刚给她灌过药,不致毒瘾发作。可光是现在这种无形的压迫就够她受了。她喉头黯哑,好一会才说:“没有,没有的事……是我自己一时糊涂,贪图董家财产……”
“可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活着只会给你带来更多财产。”董芫轻声说,“还有,是谁让你染上毒瘾的?”
“你的钱又不是我的钱!”陈嘉懿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愤懑,“何况,你对我……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母亲当年逼着我嫁给你,想要我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可你从来都不碰我,我又怎么生得出儿子?!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过你的妻子!”
说到后来,陈嘉懿声音越来越大,充满怨怼。
董芫呆住。
“阿芫……我和你结婚多少年了,就算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后来,后来我总算想清楚了,你既然对我不仁,我为什么要牺牲大好青春?我要钱就够了,我要钱!”陈嘉懿大声说,“只要有了钱,什么男人没有?我恨你,我恨你!”
她一边大叫,一边在空气中乱抓,好像不这样做就没法发泄她满腔邪火似的。董芫等陈嘉懿发泄得累了,停下来呼呼喘气时,才说:“那么……倒是我对不起你了。”
“那当然!”
董芫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还是名正言顺的董太太……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他自嘲地苦笑一下,“没错,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其中原因如今也不消多说。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我……我不会说的……”陈嘉懿本来还要嘴硬,可当她抬头与董芫冰冷澄澈的目光对视时,那些气势几乎全部消散殆尽。
“知薇说得没错,你是不肯说的。”董芫翘起唇角,笑道,“嘉懿,你我夫妻一场,我会帮你戒掉毒瘾,再给你一笔钱。但是从今以后,我希望你永远在我面前消失。”
董芫这番话,真是过于宽容了,陈嘉懿原本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今忽然听到他这样说,心底忽然燃起了某种希望,她抬头扯出一个笑容:“阿芫……你……你不生气了?”
然而当她目光触及董芫,忽而又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