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吧,迟了就赶不上了。”
等跟着老师到了小音乐场,安知薇才知道为什么老师那么着急。
斗琴!
小音乐场内,一字排开六部三角钢琴。光华夺目的余啸言坐在最左边的钢琴旁,旁边则分别坐了五个学生。
钢琴阵后设了座位,一个满脸白胡子长得很像马克思的老头西装革履,打了红色领结,庄严而坐。
显然,这个老头就是这场斗琴的裁判。
这是一场一对五的超级斗琴!
安知薇看过斗琴,大多是两名弹奏者相互斗曲子片段,谁接不下去了就输。但斗琴从来都是一比一的形式,如今余啸言这种斗琴法,别说前无古人,恐怕在南山中学之后也不会有来者了。老师在她耳边长长叹气:“总算赶上参加报名――”
她一边凝神看场中情形,一边信口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哼,弗里曼教授带着余啸言来打突然袭击,忽然之间说要给这个学校的学生再筛一遍。余啸言来这里摆擂台,不惧是谁只要是南山中学的学生都能参加,名额只限三十个。三班那边先得了消息来抢了头注,天可怜见我及时收到风,赶上报名。否则的话,哼,知薇你要那份申请表就悬了!”
安知薇纳闷:“申请表?”
“到德国的申请表啊。”老师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老师一记眼刀丢过来,安知薇顿时住口。
嗯,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很显然,在这位老师心目中,不想去汉诺威的音乐生就不是合格的音乐生。
老师不容安知薇多想,塞给安知薇一张写着28的纸条,一边推她:“刚才已经过了一轮了,全军覆没。你赶紧去准备准备!”
全军覆没?
有那么快吗?
安知薇更惊讶了,要知道斗琴的流程,一般先拿三支曲子出来比,发起方先弹一个片段,应对方再接一个;接着是应对方先弹,发起方再应对……往返至曲终为止。其中如果有错音,则斗琴随即停止。为了追求激烈度,甚至还会选择时间长的曲子来进行斗琴。所以有时候一比一的斗琴,都会持续很久。余啸言这场斗琴,以一敌五,恐怕时间只会更长,怎么才十来分钟就把五个挑战者都打输了?
琴音骤响,余啸言已经开始第二轮斗琴。
不过三个小节过去,就有人窃窃低语:“是肖邦升C小调圆舞曲!”
轻快的曲调,像波兰舞女在林中轻盈起舞。余啸言修长的指头在琴键上飞舞,姿态优雅,游刃有余。
八个小节之后,余啸言停了手,琴声戛然而止,他把目光投向自己左手边第一个挑战者。
那个挑战者是个男生,早在余啸言弹出第一个小节的时候,他额头就开始冒汗。踌躇半晌,终于迟疑着按了下去,白色琴键发出一声闷响,弗里曼教授已然皱起了眉头。男生弹到第二个小节就错了音,男生一弹错音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惨白了脸色抬起头看向身后。弗里曼教授铁面无私地摇了摇手,那男生几乎要哭出来,如丧考妣地离开了钢琴。
第二轮第一个挑战者就这样输掉了比赛,接着是第二个挑战者,比起前面那位的紧张磕绊,这位可急躁得多。他大概认为早死早超生,闭着眼睛就开始暴风骤雨的弹奏,轰隆隆一阵响,安知薇跟场内别的观众一起捂住了耳朵:节奏太快的琴声,哪怕没有错音也跟噪音没区别!
“停停停!”弗里曼教授大叫起来,他也被吵得受不了了,捂着耳朵大声说:“我是要你弹琴,不是要你跟钢琴交配!”
这一位的存活时间没有比头一个长多少――余啸言选择的这首曲子,难度太大了!
有了前面两个壮烈牺牲的,第三位可就靠谱多了,他总算弹出了一个完整的圆舞曲片段,演绎得也十分细腻。弗里曼教授一直紧绷的脸这时候才有了些和缓,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据说,这样已经算是很满意了。弗里曼教授是出了名的严师出高徒,微微颔首,表示可以通过;点点头,那就相当之好;露出真正微笑,据说近五年来只有面试余啸言的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形。
“好厉害的家伙。”安知薇不由自主地轻声说,老师也在旁边点头:“余啸言是故意选择这些难度大的曲子,增加斗琴难度,尽快筛选掉不合意的人选。”
那也是,尽管受过高强度训练,可一直重复弹片段,对手指和手掌也是很大负担。老师还说,这三十个还是初选,选出五个来,最后跟余啸言进行斗琴。胜了的就可以进弗里曼的候选名单。落选的四个也不用灰心,弗里曼还会参考新年演出的表现和平时成绩,最后加一场面试,再选一个。
也就是说,这一次弗里曼只打算在南中选两个学生带出国。虽然不比皇帝选妃千里挑一,可也是百里挑一了。
第二轮只留了那个叫徐岚的男生,接下来第三轮里,安知薇居然发现了阿熏的身影。
跟余啸言咫尺相对,哪怕是校草阿熏,在形貌上也都输了几分。不过阿熏胜在长得眉清目秀,虽然不及余啸言举手投足贵气逼人,可也另有风采不至于完全被盖过锋芒。
这一轮的斗琴,成了余啸言跟阿熏的双人拉锯战。从肖邦到舒伯特,从《幻想圆舞曲》到《土耳其进行曲》,余啸言的每一次发起,都被阿熏接了过去,一首,两首,三首,他到底没有错音,曲子的感情演绎也非常到位。
不过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场的都已经不算是音乐的门外汉,大家到底还是听出来,比起余啸言的圆融娴熟,游刃有余,阿熏还有些许生涩。
不过,就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就连弗里曼教授听到后来,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盯着阿熏清瘦背影,连连点头。
毫无疑问,阿熏被留了下来。
第四轮无惊无险过去,这一轮也是一个都没留下来。弗里曼教授宁缺毋滥,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复试名额未满而手下留情。
因为报名迟了,安知薇放在第五轮,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林知夏竟然也被放在这轮。两名少女分别在场上坐下后,顿时引起场内一片议论。
这两个女孩子,安知薇端丽秀雅,宛如修竹;林知夏眉目如画,美若牡丹。林知夏的美貌虽然惊人,却怎么都压不过安知薇那一点点光芒去。
余啸言礼貌地一笑:“最后一轮了,希望你们好运。”
安知薇敛眉垂目,把注意力放在钢琴上。林知夏却回以粲然一笑。
场外的阿熏脸色忽然变得不怎么好看。
余啸言抬手。
场内肃静。
行云流水的乐章,在余啸言手下融融奏响,和美流畅,像那湖岸边的融融月色,照耀万顷碧波……
“是月光曲!”
可是,这样深情,这样迷人的演绎《月光曲》,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过。余啸言不愧是最年轻的钢琴天才,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第一乐章过去,所有人都沉浸在月光的意境中,无法自拔。坐在第一座钢琴的小女生满脸通红,在余啸言鼓励的目光注视下,忽然尖叫一声:“余啸言我好喜欢你!”
然后她在全场哗然之下捂着脸格格笑着就跑掉了――显然这是一个狂热的粉丝,来这里挑战只是为了近距离接触偶像的。
小女生带来的骚动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一段忧郁的、充满无限愁思的乐曲响起,大家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场内。
“是林知夏。”
“到林知夏了。”
美丽的女孩――林知夏,在钢琴前弹响了贝多芬名作的第二乐章。她的演奏风格如她的长相一样华丽,而且没有半个错音或停滞。阿熏的苦心教导显然在林知夏身上取得显著成效,甚至已经青出于蓝了。
八个小节结束,林知夏抬眸浅笑,全身仿佛都笼罩了淡淡的圣洁光华。弗里曼教授频频点头,然后就到安知薇。
面对余啸言的完美演绎,林知夏的华丽接招,安知薇几乎可以说败局已定。
可此时的安知薇非但没有半分战败者的沮丧,她仍旧在钢琴前直直地坐着,云淡风轻,众人见她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不由得浮上一个念头:莫非安知薇另有妙招?
于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安知薇开始了自己的应对。
起手第一个片段,已经跟之前余啸言和林知夏的大大不同。安知薇的老师在旁边一蹦三尺高:“乱来!太乱来了!”
原本这首月光曲一共分三个乐章,余啸言演绎了优雅的第一乐章,林知夏弹奏了从忧郁到激昂的第二乐章,照理安知薇应该完成第三乐章才对。
可现在的旋律,音调朴实,五度交错,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马上听出来,这根本就不是贝多芬《月光曲》第三乐章的旋律!
“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放弃了?这么乱来?”
“分明就是乱弹琴嘛!”
可是,说是乱弹琴,安知薇神定气闲,落指丝毫不乱,分明就是有所准备的。
余啸言和林知夏都惊呆了,后面有人鼓掌:“精彩,精彩!”
顾不得安知薇还没有弹完,弗里曼教授已经忘形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挂着真正的笑容:“好精彩的《月光曲》。”
清淡的笔墨、朴素的音调。在余啸言已经把贝多芬《月光曲》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情况下,安知薇用德彪西的《月光曲》,作出一个完美的应和。
当弗里曼教授做出一番言辞激烈的赞美后,大家才恍然大悟,继而由衷地为安知薇鼓掌。
林知夏盯着落落大方接受余啸言和弗里曼祝贺的安知薇,心里嫉恨不已。
“下面,进入第二次复试!”司仪拿着麦克风说,“大家请安静,弗里曼教授认为,第五轮的两位年轻女士都非常出色,所以第五轮有两位入选复试了。现在我读一下复试名单,十五分钟之后开始复试斗琴。”
进入复试的人分别是阿熏、安知薇、林知夏、徐岚和司徒敏,两男三女。
他们中的一个,将会直接得到弗里曼教授的录取通知书,剩下的四个里还将会竞争出一个,拿到第二张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