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薇埋头吭哧吭哧地骑车,耳边传来顾念的声音:“喂,你站起来一下。”
“站起来?”顾念好重,安知薇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冷不防顾念一拍她屁股:“快!”
安知薇屁股吃痛,心中一惊,就站了起来,顾念顺势把她轻轻往前一推,安知薇就坐到了山地车的前面铁架上,顾念自己上了自行车座位,接替过安知薇飞快地蹬脚踏。
“我有一百五十斤重,你可支持不了多久。”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笑?!
而且还笑得那么开心!
身后传来打开保险栓的咔哒声,顾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该死!”
那帮家伙只要抓他一个活人,可顾不得旁人的死活!安知薇指着校道右边大喊:“那边!”顾念不及细想就按照她指路的方向拐弯过去。嗤一声轻响,空气中传来淡淡火药味,第一个人的子弹落空了。
“知薇,你躲在我怀里,不要冒出头,也不要露出手,知道吗!”顾念大声叫道,冷不防全身失重,那拐弯角后面,竟然是一条又长又斜的斜坡。载着两个人的山地自行车,在强大的重力加速度作用下,飞快地朝坡底冲去。
在这种地形的情况下,自行车两个轮子的优势才有了些许凸显,很快跟后面步行的追兵拉开距离。可是,他们的子弹都已经上膛了,再快的自行车终究也是自行车,此时此刻的安知薇和顾念,就像两条已经被困在厨房水池里的鱼,哪怕可以暂时蹦 ,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消音手枪的嗤嗤声接二连三在他们后面响起来,在地形不熟、视野不佳,脚程也不够快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改变了策略,集中射击自行车的轮子,以求把顾念和安知薇唯一的逃生工具先打掉再说。
“安知薇,这次要你陪我死在一起了!”顾念哈哈大笑,笑声伴着山地车快要散架的嘎啦嘎啦声,倒没有平时那样张狂。
安知薇才不跟他一起发癫,她迎着风眯着眼睛,费劲地寻找着记忆中学校这一头的后门,终于在斜坡尽头那扇高高的铁大门上,看到左下角那个平时供应食堂工作人员买菜出入的小门。“看清楚,那边有门!”
自行车轱辘转得飞快,眨眼间那扇黑漆漆的小门已经近在咫尺。顾念和安知薇双双大叫,然后低头。山地车炮弹一样从小门中准确无误地穿出!当当当当当几声响亮的声音,那些飞向他们的子弹都打在沉重的大铁门上。安知薇继续指挥方向:“向左转!前面就是步行街!”
这些人手拿武器,又身份特殊,她吃准了他们不敢暴露在人烟繁密的地方。果然,当顾念冲进那条人头耸动,熙熙攘攘的步行商业街之后,那些追赶着的特种兵仿佛蒸发在空气中一样,无声无息消失了。
他们再也没有追过来。
真是运气,谁也没有想到,南山中学的后门,竟然如此接近闹市区。顾念这时候才停下车,放安知薇下车,边松了口气,说:“知薇,你怎么知道那边有门?”
“以前被太妹党欺负的时候,试过被她们带到那边勒索……”
久远而褪色的回忆渐渐浮现脑海,那个怯懦内向的女孩如今已经无影无踪,安知薇提起过往,没有恼怒,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淡淡的怅然:“真没想到,这个门最后还会救我一命。”
顾念无声地揽过她的肩膀,把她的下巴抵在自己胸前,良久不语。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放开安知薇,两人的举动早就引得路边行人频频侧目,顾念视而不见,径直拉了安知薇到路边的奶茶店,给自己和安知薇一人买了一杯奶茶:“你为什么要回来?”
“老实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回来不回来,我只是到外面去找人求救。”安知薇亮出手里的腕表,“我给了自己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一到,无论找不找得到人,我就回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逃走……
从来没有……
顾念神情耸动,心底蓦然涌上一股异样。
从帝都的勾心斗角到黑道的尔虞我诈,他见过太多背信弃义,太多出尔反尔。所以安知薇从来不曾给过他什么承诺,他也不以为意。原本自己就抱着有一日享受一日的心态,又有资格要求对方甚么?
可是,恰恰是这个从来不曾给过自己承诺的女子,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啊呀。”低声的轻呼,把顾念拉回现实,安知薇皓白的手腕上,手表不知什么时候裂掉一条缝,指针也停住不动了,安知薇惋惜地说,“表坏了。一定是刚才逃走的时候弄坏的。好可惜,这是我的第一个浪琴手表。”
也是董芫送给她的,为的是让她在安家那些眼高于顶的堂姐妹面前不至于太过寒酸――安楠从来不会想到给自己女儿妆点打扮这种事。
“确实很可惜,这是一块好表。”顾念拉着安知薇手腕,朝不远处的商场走去,“来。”
安知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问:“你要去哪里?”
“我赔一块表给你。”
于是来到了精品商城,让顾念沮丧的是,这一条步行街的定位是年轻潮流站,店面卖的东西都以年轻人喜欢的为主:时尚、新奇、好玩、廉价。所以商场里能入眼的品牌并不多,像样的手表品牌就更少了,只有两三个欧米茄,依波路之类的二三线品牌,而且BA们还一脸高大上的白天鹅样子(在这种满大街都是十来二十块钱塑料表带的廉价手表地段里,能够卖个依波路确实已经非常高大上)。顾念看了两家,BA始终脸臭臭的,安知薇就不太自在;而且那些手表都是镶了钻钻或者用金属表带的,俗气得要命,安知薇也不喜欢。
最后她索性说:“算了,要么还是等我演出之后你再送我吧。”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深深地看向顾念:“你――现在还可以来看我表演吗?”
顾念毫不犹豫地说:“去!”
于是安知薇这才放下心来,粲然一笑。
顾念见她笑靥如花,怦然心动,没有想太多,就把她勾入怀中,紧紧拥抱。
日月星辰黯然失色,天地岁月仿佛都在此刻停止,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彼此的心跳声,一时之间,安知薇感到对面这个男人从来不曾如此跟自己接近过,她闭上眼睛,享受着顾念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浑然不知道身之所至。
…………
三天后,安知薇精神奕奕,巧笑嫣然,顾盼有神,出现在新江市体育场后台。
“安知薇来了。”因为年纪小,导演对安知薇还算客气。他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剧本,见到安知薇就说:“那边最右边一张桌子是你的。你的节目排在第三个,时间不多,赶快去化妆吧!”
另一边,道具师和化妆师都已经原地候命。安知薇点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坐下。跟来的女仆阿娇有些疑惑:“小姐,先生明明已经跟剧组打过招呼了,可以给你和云迪他们一样安排一个专门的化妆间。为什么你不跟那导演说?”
“舅舅跟人打招呼,那是舅舅的人情。娱乐圈和古典圈都是水深又浑浊,我年纪轻轻就这样爬到他们头上,太过高调了。”安知薇云淡风轻地笑笑,“没关系,这里也很好啊。反正不少我的就是了。”
因为是拼盘演出,所以大牌云集,后台很忙。安知薇年纪轻轻,所以造型很简单。造型师先把她的头发打得笔直,再梳了个公主髻,上面带了个小小的皇冠。脸上也着了妆,画了时下流行的平眉,两腮敷粉,杏眼流光。高贵典雅的单肩曳地长裙,包裹着少女蓓蕾样的身躯,两条弯弯玉臂露在外面,肌肤晶莹,圣洁不可方物。
安知薇被好几个人围着忙活,远处人群忽然传来耸动。
“是余啸言!”
“余啸言来了!”
大家都知道余啸言最近手受伤的事,却都没有亲眼见到证实。如今余啸言突然出现,就都抱着好奇心去争睹他。直到发现他果然用纱布包着右手,都有些震惊和惋惜。余啸言自己反倒不以为意,他环视一圈,发现了知薇,露出惊喜的微笑,径直朝这边走来。
“知薇,怎么样了?”他一向是关心知薇的,看到安知薇,眼前一亮:“哇,好漂亮!”
安知薇微笑道:“这可得多谢造型师和化妆师。”
造型师和化妆师听安知薇在余啸言面前抬举自己,都一起红了脸,露出欣喜的微笑。余啸言点头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他拍拍手,底下就有人抬了一大抬点心上来。
“这是我家厨子做的,给大家尝一尝,算是我对大家演出辛苦的一点心意。”余啸言弯弯眼角,幽默地道,“人人有份,可不要拿漏了啊!”
全场都欢呼起来,除了几个迟到的大牌,这些工作人员都已经在体育馆里忙了一天甚至更多时候了,剧组盒饭难吃无比,余家大厨却比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更厉害,余啸言此举,真是必杀。
点心有红枣糕、杂粮糕、千层酥、糯米卷儿等等,做得跟外面卖的不同,小巧玲珑,用料十足,都是顶肚子又可以一口一个的,不至于弄花了化妆师辛苦画好的妆容。东西虽小,这些细节足可见余啸言的贴心。安知薇吃了两块千层酥,精神一震,笑道:“真是多谢你了!”
“记住,放轻松就好了。只要不错音就是胜利。”余啸言眼看序幕已经拉开,就低头鞠躬,“我先到前面去!”
“好!”
余啸言走后,安知薇看看时候不早,就致电给黑皮:“黑皮,你和老大出发没有?”
“我们已经出发了。”黑皮说,“老大问你想吃什么吗,他好买了过来。”
“你们准时到就好了。”安知薇叮嘱,“我等会散场就和他去吃宵夜。”
…………
演出很成功,除了最后的压轴协奏曲和几个明星的演奏之外,安知薇的独奏,也赢得了很多掌声。
她台风很好,大气而淡定,顾盼之间,盈盈生辉。琴艺更是没的说,也许因为经验的欠缺,所以有点生涩。然而行云流水,对曲子的感情把握已趋炉火纯青。那对触键处理的细微把握和充沛的情感,浑然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把观众都听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