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邀月宫,看来众秀女也都休息了,院子里并无其他人在,董佳怡回到房里,才把龙袍还给夏侯沁心,夏侯沁心急着要回去,也没和董佳怡多说,接过龙袍就想着要赶回紫祥大殿,不想刚走出邀月宫,就看见一个白影在眼前飘过,夏侯沁心登即吓出了一身冷汗,险些惊叫起来,倒是那个白影见到她,先开口了:“尚宫娘娘。”
夏侯沁心好不易才定下神来,才看清楚不远处那白影,居然是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的顾雪,乍一看,她还以为见鬼了,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夏侯沁心轻拍着胸口,道:“顾小姐,怎么是你?”
顾雪歉然道:“不好意思,尚宫娘娘,惊吓到你了。”她说着,侧身一福,便自夏侯沁心身旁走过,回邀月宫去了。
夏侯沁心转而望着顾雪飘然而去的身影,仍惊魂未定,更有几分疑惑和不解,都这个时候了,顾雪还在宫里四处闲逛呢?
三天后,齐娅姝如期在观鹭台设宴,后宫里的妃嫔月绾心、李若萌、佩琴自然都收到了请帖,邀月宫里所有的秀女们也都各收到了一份请帖,当然,齐娅姝还不忘给夏侯沁心也发了一份请帖,恰巧那日冷傲月出宫去了,夏侯沁心一个人在紫祥大殿里也是百无聊赖,便在千夜的陪同下,往观鹭台赴宴去了。
上一次,是冷傲月在观鹭台设的宴席,请的是她们几个妃嫔,让她们看了一场好戏。今夜,设宴的是齐娅姝,不仅宴请了几位妃嫔,连众秀女都到场了,只怕,今夜的好戏,更加精彩吧?
夏侯沁心到观鹭台时,秀女们几乎都到场了,看得出来,在场的每一位秀女都费劲心思了打扮,观鹭台此刻,倒真是珠环翠绕、环肥燕瘦、争奇斗妍,看见夏侯沁心过来,众秀女也都纷纷上前见礼。
当然,董佳怡也来了,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烟罗长裙,轻逸的水袖迎风翻飞,外罩一件翠绿的纱衣,遥望去,竟似笼在碧波潮水中,极致的清冷,虽不施粉黛却依然肤白如玉,明眸皓齿,比起当日所见之容,又增了几分动人之姿,但与站在她身旁的廖小清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廖小清父亲廖不为乃是当朝太傅,官居极品,而廖小清又是廖不为的独生女儿,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只见她懒懒地立于众秀女当中,如狐狸般横长的猫眼,眉如翠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肌如白雪,火红色的丝衣,裙摆处用金丝绣成一只只振翅欲飞的金丝蝶,领口微敞,隐约透着里衣之内的烟霞肚兜,映衬的极具魅惑之姿,当真有颠倒众生之态。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东海王郡的两位窈窕曼妙的郡主,柳叶和柳眉,她二人独立于游廊之外,仿佛置身于世外,姐妹两的神色一般淡漠,略施粉黛,双眸浅淡,只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
很快,月绾心、李若萌和佩琴也相继到场了,夏侯沁心看了一遍,还没有看见顾雪,眼看时辰快到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还没有来,就有些纳闷,便悄悄地把董佳怡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佳怡,你过来之前有没有看见顾雪?”
董佳怡疑道:“是飞将军的妹妹顾大小姐吗?”
“是呀。”夏侯沁心有些焦急,道:“你有没有看见她?她怎么还没过来?皇后娘娘都快到了。”
董佳怡迟疑着,说道:“我好像听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来不了了。”
“竟有这等事?”夏侯沁心更是惊讶了:“她身子不舒服?来不了了?”
董佳怡也有些闷闷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过来的时候,听见其他秀女这么说的。”
“皇后娘娘驾到!”
来不及了,齐娅姝已经过来了。
众人即刻上前见驾:“臣妾拜见皇后娘娘金安。”
齐娅姝施施然地走进鹭台,淡然道:“都平身吧。”她边说着,边转而问夏侯沁心,道:“秀女们都到齐了吗?”
夏侯沁心只得依实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只有顾雪没有来,其他秀女均到齐了。”
“顾雪?”齐娅姝那冷漠的目光在众秀女面前一扫而过,道:“她怎么了?”
夏侯沁心轻声答道:“听其他秀女说,她身子不适,所以不能来赴宴。”
“身子不适?”齐娅姝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夏侯尚宫,你就代本宫去看看她吧。”
看来齐娅姝是不相信顾雪真的是“身子不适”,别说齐娅姝,连夏侯沁心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顾雪自进宫来,在邀月宫这么些日子,她都很少露面,时常都是借口身子不适,躲在闺房里,夏侯沁心也曾传过太医院的太医们给顾雪把脉问诊,可也总看不出些什么问题来,也只有给她开些安神养生的药汤补补而已,想起那夜看见顾雪那般淡漠的神情,夏侯沁心更有些怀疑了,顾雪是不是故意找借口不到观鹭台来的?她是不愿意像其他秀女一样任人摆布,还是不屑于争宠?或者说,她仗着她哥哥的关系,可以不把后宫其他秀女、妃嫔放在眼里?甚至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吗?
夏侯沁心就是带着这种念头,到邀月宫去的,果不出她所料,顾雪根本就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她进到邀月宫,就看着了顾雪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中赏月,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抱恙在身,顾雪也看见她了,只是微微地笑着,既不起身见礼,也不说话,甚至,连一丝一毫惊讶之色都没有。
夏侯沁心直接就问顾雪,道:“顾大小姐,皇后娘娘设宴,宴请众秀女,你怎么不去?”
顾雪反问道:“皇后娘娘请,本姑娘就一定要去了吗?”
“这么说来……”夏侯沁心坐在了顾雪面前,看着她,追问道:“你是故意不去的了?你就不怕皇后娘娘会见怪吗?”
顾雪也望着夏侯沁心,很是平静地说道:“我才没有故意不去,我是身子不舒服,去不了的。”她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了,夏侯沁心当即说道:“可是顾大小姐,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你会看?”顾雪那雪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嘲弄之色,道:“这么多太医都看不好本姑娘的病,尚宫娘娘你倒是会看了?”
这顾雪倒是伶牙俐齿的,只可惜……夏侯沁心微微一笑,道:“顾大小姐,你这么做,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好处?”顾雪讥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好处!我压根儿就不想到这后宫来!”
她说什么?她不想进宫?夏侯沁心还在猜疑着,顾雪已经接着说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一点儿都不想要进宫,这都是我哥哥硬逼着我来的!”
听她这么说,夏侯沁心倒是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就故意这样做,为的就是想让自己不被选上?可是,顾小姐,你想过没有,你哥哥是北齐国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让他妹妹落选的吧?”
顾雪气的不行:“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们男人之间要争权夺利,为什么非要用我们女人来做筹码呢?”
夏侯沁心能说什么,她只能苦笑,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在很多年以前,她就想过,想得到一个答案,最终,却是毫无结果,否则,她又何至于此?
离开邀月宫,抬起头,望着眼前那一盏盏迎风飘动的宫灯,夏侯沁心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飘荡着,路就在脚下,她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娘娘。”一直跟着身后的千夜问道:“是要回观鹭台吗?”
夏侯沁心叹了口气,道:“好吧……”话音未落,胸口突然如刀刺般一阵剧痛,夏侯沁心禁不住痛叫了一声,捂着胸口,险些就一头栽倒。
“娘娘。”千夜见状不妙,即刻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夏侯沁心,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夏侯沁心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襟,紧咬着下唇,胸口的疼痛,让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千夜扶着夏侯沁心,直觉她那娇弱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栗着,快要连站都站不住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焦急又是担心,更是不知所措:“娘娘,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我……”夏侯沁心话没说完,已疼得呻吟起来,无力地靠在千夜的身上,冷汗涔涔而落,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心口,为什么会突然地,疼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离愁之毒发作了吧?
可是,怎会如此之快呢?东方不是说,至少可以挨得过一年吗?
怎么,还不到一个月,就……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胸口,仿佛有无数的钢针在刺,心,像是被撕裂般,痛得她几乎无法喘息,脑子里都有些晕晕沉沉,已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千夜本想扶着夏侯沁心走回紫祥大殿,可看她如今这般模样,只怕随时都会晕厥过去,哪里还走得动?千夜弯腰将夏侯沁心横抱起了,低声道:“娘娘,请恕卑职冒犯了!卑职还是先送您回紫祥大殿吧。”
夏侯沁心靠在千夜的肩膀上,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像是在飞,恍惚之间,她似乎是躺在了冷傲月的怀里,是冷傲月要带着她双宿双飞,可阵阵的剧痛,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清醒过来,提醒着她,要她知道,她和冷傲月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天。
离愁,离愁!这就是离愁的滋味吧!
想着一个人,痛就在心里,无休无止,无休无止。
饶是如此,如果可以,时光回到五年前,那一刻,在朝凤宫里,她还是会毫无怨言的服下那离愁之毒。
唯一,遗憾的是,为什么,五年前,她服下离愁之后,却没有死去。
为什么连死,都不让她死?
为什么要她在五年之后,再一次,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娘娘!”千夜看见夏侯沁心这般疼痛苦楚,自己跟着,心都在痛了!他真宁愿,此时,被伤痛折磨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夏侯沁心,可是,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夏侯沁心这么的痛苦,居然束手无策,一点儿都帮不上忙。
千夜飞快地赶回了紫祥大殿,全然不顾殿外那些侍卫惊诧的神色,边冲进去,边吼道:“快,快传太医过来!”
“千夜……大人……”夏侯沁心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千夜低下头,看见怀中那可人儿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她看起来,似乎要好些了。
千夜那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地放下了,他大步地走进宫殿里,将夏侯沁心放在长榻之上,才问道:“娘娘,您好些了吗?”
夏侯沁心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好多了……方才也不知怎地,心口突然疼得厉害……”
千夜想起当日东方所说的话,无不焦虑的问道:“娘娘,该不是你体内的毒发作了吧?可是……可是,东方他,他不是说……不是说,娘娘你体内的毒不会发作这么快吗?”
“我也不知道。”夏侯沁心声音很是微弱:“可是,刚才,那种疼痛,倒真是像离愁的毒性发作了……疼得好生厉害。”
“娘娘……”千夜情难自禁,竟不由得抓住了夏侯沁心的手,道:“我真恨不得,痛的那个人是我。”
夏侯沁心一惊,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千夜一眼。
千夜猛然惊醒,自觉失态,即刻起身下跪:“冒犯了娘娘,卑职罪该万死!”
夏侯沁心又如何能怪千夜?她也不忍怪罪于他,虽然她曾经恨过千夜,但想来,千夜也曾多次帮过她,可是,他终归是冷傲月的人,是冷傲月的心腹。夏侯沁心轻叹道:“真可惜,千夜大人,为什么你偏偏是皇上的人呢?为什么,我身边,却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呢?”
千夜知道是因为上次他把夏侯沁心偷服药之事告知冷傲月,夏侯沁心还在怨他,便道:“对不起,娘娘,卑职只是觉得那种药,服了并不好!是对娘娘您的身子不好,才不想让您继续服用的。”
“是因为我?”夏侯沁心回过头来,看着千夜,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却要从小何子那里抢走了药交给皇上呢?”
千夜面有难色,道:“娘娘,皇上一直希望你能怀上皇子,娘娘,难道你不愿意吗?”
夏侯沁心怨怨地看了千夜一眼,道:“他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却还要我怀上他的孩子?我办不到!”
千夜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夏侯沁心,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去给夏侯沁心倒了杯水过来:“娘娘,先喝点水吧。”
夏侯沁心勉强地喝了几口水,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离开观鹭台就没有回去,皇后娘娘只怕要气坏了,说不定,已经派人到邀月宫去找我了,邀月宫找不到我,就该往紫祥大殿来了。”
千夜一愣,道:“娘娘,你该不会是还要回观鹭台吧?娘娘,你身子要紧,还是不要过去了,若是娘娘真差人来找了,卑职自然会告诉他们说娘娘你身子不适,不能去赴宴了。”
事已至此,夏侯沁心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这回,连她也缺席那个宴会了,只是,要再说“身子不适”这个理由,齐娅姝会相信吗?
周平很快就赶到紫祥大殿来替夏侯沁心把脉问诊了,千夜很是不放心,一直在问道:“周大人,娘娘她病情如何?”
周平直皱着眉,很是疑惑道:“娘娘她没病啊。”
千夜一怔,旋即,道:“怎么可能?娘娘刚才明明疼得很厉害!周大人,你怎么说娘娘没病呢?你有没有看准啊?”
周平有些不悦,道:“下官行医十几年,有病没病都看不出来吗?娘娘这脉象平稳,根本就无半点儿异样,哪儿来的病?”
“你……”千夜颇有些气恼:“行医十几年又怎么着?行医十几年就不会看走眼了吗?娘娘明明就身子不舒服,你却说没病?你到底怎么看的?”
周平当即起身,抱拳,道:“对不起了,大人,下官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千夜大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言毕,拂袖而去,千夜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夏侯沁心反而安慰起千夜来了:“算了吧,千夜大人,你就别为难那些太医了!我得的可不是一般的病,而是中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毒,这种毒,虽然在毒发之时会让人疼痛难耐,可平日里,毒性不发作的时候,是根本看不出来,没半点儿中毒迹象的,任你请哪位太医来给我把脉,也都还是一样的结果了。”
千夜很不甘心,愤愤地说道:“什么太医,都是些庸医!依卑职之见,还是得请东方过来才行。”
“请东方?”夏侯沁心道:“那怎么成?要是东方过来了,皇上岂不是会起疑心了?”
千夜懊恼极了:“请东方来不成?可那些太医又看不了,那得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夏侯沁心淡漠一笑,道:“听天由命呗。”
“可是,娘娘……”千夜道:“娘娘你中了离愁之毒一事,皇上早就知道了,若是见到娘娘你毒性发作,他定然会起疑,知道娘娘你当初并没服下解药的。既然这样,不如先将此事告诉皇上,然后再请东方过来……”
“千夜大人。”夏侯沁心打断了千夜的话,道:“不必了!你请东方来有什么用呢?东方他不是说了吗?他根本没有解药,能解离愁之毒,这事,让皇上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皇上担心之外,根本没有其它的用处!”
“可是……可是……”千夜还想要说服夏侯沁心,夏侯沁心已经抢道:“千夜大人,你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让皇上知道的。”
千夜默默地看着夏侯沁心,良久,才道:“娘娘,你这是何苦?你为什么要瞒着皇上呢?你心里,明明就是喜欢皇上的,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还故意说要安排皇上到别的寝宫去,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
夏侯沁心没有回答千夜的话,她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夜色真美呢。”
“娘娘!”千夜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板过夏侯沁心的身子,注视着她的眼眸,道:“你不要再逃避了!”
“我没有逃避!”夏侯沁心轻轻地推开千夜,坦然道:“我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葛了!”
“你胡说!”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激动,千夜的声音都有些变了:“你骗得过谁呢?你如果不在乎皇上,你如果不喜欢他,那你根本就不会把解药让给皇上的!”
“让?”夏侯沁心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这解药,本来就是他的!辟邪珠是他想办法得到的,解药是他找人配制的,而东方配制解药,也不是给我的!我何必要欠他这个人情?”
“我不相信!”千夜盯着夏侯沁心的眼眸,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思:“你骗人!我根本就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呵呵!”夏侯沁心冷笑道:“谁要你信了!”她才说着,胸口竟又隐隐地作痛起来,捧着心口,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