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迈着彩色的步子来到了人间。有着八水绕长安的大唐茵都,被掩映在万绿丛中。高高的城墙,巍巍的城楼,金碧辉煌的皇家宫殿,加上众多的大街小巷中有着数不清的柳、榆、杨、槐等等树木,像士兵一样排列两旁,充分显示了其皇都风彩。人口超过了百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超级都市。
随着残冬的消失,先是迎春花在枝头绽开了金黄的花朵。继而梨花泛白,桃花着红。牡丹花以其国色天香的魏紫、姚黄、焦骨等等上千品种,多彩多姿地展现在御苑民间。数不清的蝴蝶翩翩起舞,四处展示其自身的美丽;忙不停的蜜蜂,“嗡嗡”地呜叫着,飞来飞去,忙着采花酿蜜。
时逢大唐盛世,国力昌盛,经济文化空前发达。周边国家以唐为师,不断派来遣唐使臣和留学生长期留学,真可谓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百姓们安居乐业,处处歌舞升平。值此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大好季节,长安城中的人们,上自皇帝皇妃,大小官员,下到黎民百姓,小商小贩及外国使臣和商人,都脱去了厚厚的棉袄棉裤,顿时感到一身轻松。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暖洋洋的春光里,都想走出小笼子与大笼子式的家门与城门,象只鸟儿一样飞出去,于城南的曲江池游春踏青,溶进大自然的怀抱里。这巳经是一年一度的老规矩了。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东南郊。高高的大雁塔与大慈恩寺是其近邻。曲江曲江,顾名思义是弯曲的江。水源来自终南山的无数清泉,所以长流不断,从不枯竭;占地几千亩的水面上碧波荡漾,鸥鸟翔集,象一面巨镜,倒映出了蓝天白云与大雁塔的高高的塔影。平时就有数不清的画舫游艇往来穿梭。歌声笑语,勾引得大小鱼儿不时地跃出水面,一展身姿。如今,正值春游高潮,男女游人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纷纷涌来。他们中有骑马的、有坐轿的、有赶车的、有步行的。呼儿唤女,扶老携幼。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众多的游人中,夹杂着一行三个男子。为首的头戴儒家方:巾,身穿长襟蓝衫,脚着粉底薄靴。胖胖的中等个子,长脸上突出了一个咕碌碌地直是转动着的小眼睛,显示出其人久跑江湖,见多识广,并且善于用心计,脑子里的鬼点子特别多。他名叫乐道德,年近四十,是曾来长安连考三科都名落孙山的儒生。他的身后是一匹高头大马,毛色浅黄,油光水亮,杂有五朵白色的花纹,故名五花马。此马牙口正值壮年,有着使不完的精力,跑起来四蹄生风,可日行千里。骑在马鞍上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此人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浓浓的眉毛,白净的圆脸,隆起的鼻梁上是一对黑白分明的大大的眼睛。他身穿簇新而华贵的织锦儒衫腰系垂着长穗的丝绦,头戴镶有方形玉片的儒巾,叫人一看就知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富家公子。此人名叫郑元和,年方二十出头,祖籍荥阳,乃常州太守郑儋的独生儿子,今年进京赶考的考生。他的马后是一个短衣长裤,聪明灵俐,年方十六岁的小书僮名叫来兴。他们三人结伴,从数千里以外的江南常州,一路上吃尽了风霜雨雪之苦,历时月佘方到达皇都长安,寄寓于城内靠近御街的布政里的高升客店。因离考期尚远,郑元和与乐道德就常在客店里,闹中求静地抓紧攻读,企求到秋来高中皇榜,一举成名。今天早起,天气晴和,春光溶溶,在乐道德的倡议下,人乡随俗地出城游春,换换环境,轻松一下脑子。
郑元和双腿岔开,坐骑在镶银裹玉的鞍子上,信马由缰地让五花马缓缓前进。出了南城门,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就进人了广阔的城郊。他放眼四望,眼前的景致使他感到非常新奇,非常壮观,到底是帝王之都,一切都那么气势宏伟,好多地方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远非江南小郡中的常州能与相比。乐道德曾经三次来过长安应考,耗尽了全部家资。这次他是受郑太守的资助,同时把独生儿子重托与他照管。所以,他虽年岁居长,但却处处让郑充和这个公子哥儿事事出头领先。此时,他就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乡友与文友作了导游,不时手舞足蹈,唾沫四溅地解说着什么。来兴年岁最小,尚未成年,虽然长得灵牙利齿地十分机灵,但因没有文化,对皇都的名胜古迹缺乏了解,也不多嘴打问,游兴并不很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忠于主人,听老爷的话,照顾好少爷。
少爷走到哪儿,就鞍前马后地相跟到哪儿。少爷叫干啥,他就去干啥,从不叫苦叫累。
乐道德是个穷书生,因为功名没有着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娶妻,还是条老光棍。因此,他对游人中的青年妇女就特别感兴趣。一双小眼睛盯着一个美人儿就紧紧不放,饱餐秀色,甚至巳经探肩而过了还要频频回头。以致看得一些妇女粉脸上像水边的桃花样发红,连忙害羞地扭头躲开。眼看着众多的佳丽,乐道德深有感触地对马上的文友说弟台,你看长安的美人儿就是多,而且别有风韵。这正如杜甫诗中所吟咏的一样‘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呀!”
郑元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此时的兴致不在众多的丽人身上。他笃信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儒家古训,以及老父的严励的家规家教儿呀,你是吾家的千里驹。我和你娘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只要你一朝身居龙虎榜,还愁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妻室吗?你在中榜之前,是不准为女人分心的!如有违背,家法难容?”
乐道德与郑元和不同,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性饥渴者。他这次之所以要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地在郑太守面前,以老哥和过来人的身份与郑元和结伴同行,就是人穷志短地要秃子跟着月亮走一沾沾郑元和的光。临行时,年近七旬的郑太守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地对他说:“道德,你年纪大,阅历广,我把元和托咐与你了。你把他当成你的小弟。京城地方大,是个花花世界。你们去后,一定要临阵磨枪地抓紧学业,千万不要去寻花问柳,搞邪门歪道,要是叫元和学坏了,老夫可要拿你是问!”当时他拍着胸脯保证说世伯放心,有我在,还能让元和去学坏吗?你老人家就静等秋后的佳音吧!”可是,一到长安,他就把保证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继续用双眼搜寻着丽人的同时,又对文友鼓动了如簧之舌说:“弟台,孔圣人不是说得好吗:‘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人到这个世道上来,一是要吃饭,二是要寻佳偶。你正当青春年少,可不要虚度年华,错过良机呀!’”
“什么良机?”郑元和信口问道。
“长安自古帝王都,长安水边多丽人呀!这曲江鸣珂巷就有一个绝色歌女名叫李亚仙的,可谞是美妙绝伦,艳压群芳。简直是西施再世,王嫱复生!她的歌喉宏亮甜润,唱起曲儿来,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时无声胜有声之妙呵!”
“哦?”郑元和幼稚的心灵中有些向往了:“真的吗?”“真的,谁还骗你!”
“你见过吗?”
“见过!”
“在何处见过?”
“在梦里呀!”
郑元和笑了:“兄台,你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呵!”
乐道德见郑元和有些心动,便进一步加以引诱说:“百闻不如一见,我们今天就去见见如何?我保你一见就忘不了她!”
“这--”郑元和是个正值青春期涌动的青年人,也有着对异性的一种向往与神秘感。在同伴的诱惑下,也想去看看;可是严父的家教又响彻耳边,从而又有所畏惧地说家父可不准我去寻花问柳呀!”
“何为寻花问柳?弟台言重了。”乐道德进一步淡化同伴的畏惧心理:“你不过是去逢场作戏,听一听李亚仙唱一支小曲,解解闷,陶冶一下性情又有何妨?再说,令尊大人远在江南,是鞭长莫及,将在外,不由帅嘛!”
郑元和十载寒窗,磨穿铁砚地坐冷板凳苦读书久了,整月整年地面对着诗云子曰的线装古书,非常乏味、非常单调,也觉心情烦闷,在文友的诱惑下,便有了寻寻开心的念头好嘛,让我这个土包子也去见识见识,开弁眼界。”
“少爷去不得!”来兴在一旁大声地说话了你去寻女人开心,误了功课,误了功名可就糟了。要让老爷知道了,不但你的皮肉要受苦,恐怕也要连累小的我挨打哟!”
“好好好,”却元和一想起严父那苍苍白发和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就畏而却步了不去,不去!”
乐道德扫兴地狠狠瞪了来兴一眼:“你这个小奴才,也管起少爷的事来了!”
来兴把嘴一撇说我不是管,小的是提个醒!”
乐道德斜眼看郑元和被提醒了,就心想:“好事不在忙上。我就不信你郑元和这个才子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等到那一天你见了李亚仙呀,恐怕三魂七魄都要被美人夺去哟!”
在一株大柳树下拴好了五花马,三人一行在岸边观赏了一番曲径迥廊绿树红花的园林风光后,便雇了一只游艇,由一个穿红着绿的中年船娘,双手划着双浆向着江心慢慢划去。
水和天一样地碧蓝,轻风徐来,吹皱了水面。船头碾破了春水,象是在锦锻上划行,显得非常舒适和惬意。水面上大小游船很多,并杂有很多琴声与歌声笑声。这就使郑元和想起了他去年春天同老父老母的太湖水面之游。太湖当然比这曲江池大得多得多,可是没有曲江水面的繁华。这儿毕竟是帝王之都嘛。
“卖花哩!卖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