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梧桐叶上的水株,滴滴嗒嗒地下个不停。
一连几天,李妈都生着闷气。胖脸上就象那灰色的天空一样的缺少明朗,充满了阴暗。她想,自家开设的这个碧梧院,自从亚仙取下水牌,停止接客而情独有钟后,其余的姑娘们就都很难招蜂引蝶,从而对眼力很高的王孙公子富商大贾们没有了吸引力。虽然三三两两地也有一些客人上门,也只是些小打小闹,远非亚仙挂牌时的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可比。慢慢的就门前冷落鞍马稀,没有了客人。姑娘们便都先后离去,另攀高枝。现在,只好关门大吉了。关门当然也没有啥,只要有钱可进就行。可是,郑元和这个先前的阔公子,如今已是油干灯尽,没啥油水了。她赶也赶不走。要来个霸王硬上弓,又投鼠忌器,怕连亚仙这棵摇钱树也一起赶走了。那样就鸡飞蛋,含谋求子设圈套:打了呀!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那个穷酸在自家眼皮底卞白吃白住白白的拣便宜呀?想来想去,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同行好友贾二妈。此人也在鸣珂巷居住,开了个逍遥院,手下也有好几个花姑娘在招蜂引蝶,广开财源。因为是同行,年龄又相仿,说话挺投机,两个人就结成了干姐妹而常来常往。李妈深信此人能说会道,脑瓜子特别机灵,鬼点子特别多,何不去找她聊聊天,诉诉苦,讨个教呢?
想至此,李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风了,风儿正驱赶着乌云。天际,开始亮开了。雨也下得小了,象游丝一样,细细的,淋不坏人。此刻,离午饭尚早,李妈穿上钉鞋,打上雨伞走出了大门,迳直向东头走去,来到了逍遥院。因为是熟人,她不用通报,就进了大门,走向贾二妈的账房。
贾二妈是个又高又瘦的鸨母。她和李妈一样,年过四十了,还爱穿红着绿,簪金戴银,涂脂抹粉,总想用这些包装去换回巳经失去的青春,招引人们的青睐。此刻,离客人上门的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坐在账房里就着一个算盘在“劈哩叭啦”地算账工。
“二妹子!”李妈亲热地叫了一声。贾二妈闻声抬头见是李妈冒雨来访,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出门相迎:“哟,我的大姐呀,下雨天上门,你才是个稀客呀!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进!请进!梅香,泡茶来!”
李妈走进了门,把雨伞放在屋角后,一屁股就坐在了红漆长账桌旁的红漆太师椅上。丫环梅香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躬身道了个万福李妈,你请!”然后离去。
李妈毫不客气地端起杯子来喝了口热茶,喘了口气后说道:“二妹子,为姐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这方来!今天是特意向你诉苦来了!”
“诉啥苦哟?”贾二妈感到客人是在说假话,就当面揭穿道你家亚仙,不是招了个才貌双全的阔公子,人称财神爷吗?”
“唉,”李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它了?”
“怎么?财神爷走啦?”
“没有走,可是已经变成了个穷光蛋了!”
“哦,是把钱花光了。那,那叫他差人回老家去找他当官的老子再要嘛!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呵!”
“他穷得没有盘缠回去,也不敢回去。”
“那到也是。”贾二妈设身处地地替郑元和想了想,也觉得他这个不走正路的浪荡公子,是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的。
接着,李妈就把自己要赶郑元和出门而亚仙又一个劲地护着他的事情,都竹筒倒豆子般地通通说了出来,并且就此事求教于贾二妈,称赞她肚子里弯弯多,请求她帮个忙,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目的是:既要赶走郑元和,又要留下李亚仙这棵摇钱树,让她重操旧业,再次光耀门庭,大开财源。
贾二妈细细的眉毛紧皱了起来。想了片刻她才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出点钱,叫曲江霸那一伙恶人,找机会把郑元和悄悄地收拾了嘛!”
“不行,不行!”李妈连连摇头,感到非常害怕地说:“人命关天的事,干不得,干不得!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案发了,我还得去住大牢砍脑袋哩!”
“那--贾二妈又想了想,一条妙计出来了:“大姐,我与你想了条妙计。”
“什么妙计?”
“此计名叫金蝉脱壳!”
“什么叫金蝉脱壳?”
“你附耳过来,我仔细与你讲嘛?”
两个人把两把椅子靠近,头靠头地咬开了耳朵。李妈听后,转忧为喜地说广此计很好,我请你帮忙,照计而行。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你我亲如姐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给谁呀?”
“哈哈哈”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敞声大笑了起来。
第二天天晴了。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明丽:天色瓦蓝瓦蓝的,好像用清水冲洗过一般。两只雄鹰正展翅翱翔,时而象利箭一样笔直地飞升,时而又像落叶一样,轻飘而下,好象是两个顽童在尽情地嘻戏。偶尔有几朵轻纱样的白云飘过,与蓝天相映成趣,越发壮观可爱。
早饭后,贾二妈同样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不用通报就走进了碧梧院,走进了李妈的账房。早就等候着的李妈热情欢迎她的到来。两个人又咬了一阵耳朵,进一步取得共识后,就一同登上了二楼,来到了亚仙的客厅。
银筝正在打扫清洁,连忙放下手中活计笑脸相迎。她请二位坐下后,就马上向亚仙作了通报。亚仙走出来,向二位长辈躬身施礼,道了个万福。
贾二妈用眼上下打量着亚仙说哟,我的大侄女,多日不见,你原来被郑公子在金屋藏娇呀!”
“二妈取笑了!银筝上茶。”
李妈发问广元和呢?”
亚仙回答他在后院书房中攻读。”
“哦!”李妈点了点头说:“你二妈和我亲如姐妹,情同手足。她今天是特意看望你来了。你坐下来陪着说说话吧!”
“谢谢二妈!”亚仙微笑着坐在一旁,心想:她早不来迟不来,这个时候来恐怕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贾二妈双眼紧盯着亚仙的肚皮说:“大侄女,你同郑公子相亲相爱地同居了那么久了,怀中有喜了吧?”
李亚仙低头看了着自己的肚皮,平平的,不由脸红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回答。
“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得抓紧点想个办法给郑公子生个小公子,不能光打雷不下雨呀!”
“二妈取笑了。生儿育女乃是天意,要听其自然。我能想出个啥办法呢?”
“我到给你想了个好办法。”
李妈在旁帮腔说:“她二妈,有哈好办法,快说吧!我早就想抱个大胖孙子了。”
贾二妈做出慎重其事的样子说:“大侄女,你说生儿育女是天意,天意也是可以请求的呵!”
“好呵,”李妈接着唱和道:“她二妈,你就说一说,天意怎么个请求法呀?”
“终南山根前有一个竹林仙院。仙院中的送子娘娘非常灵验。大侄女和郑公子可以一同去进香求子,心诚就灵,菩萨会保佑你早生贵子的。”
“这--”对于沉醉在爱河中的李亚仙来说,对生儿育女之事还很冷淡。她觉得为时尚早,还提不上串儿。因为她与元和仅是定婚和会时同居,还未明媒正娶,还不合谋求子设名正言顺。当务之急是鲁促元和加紧谏读,皁中皇榜。
贾二妈见李亚仙沉吟不语,又拉着她的手接着说道我的大侄女呀,我晓得你深深地爱着郑公子。你两人曾经山盟海誓过。可是你们还名不正言不顿,还缺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为郑公子生下个小公子呀,你就为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了。你在公公婆婆面前也挺得起腰杆。郑公子就会更加爱你。你们就会更加情探谊长。到时,我来给你们保媒,让你们正式举行婚礼,洞房花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亚仙听着话,仍然沉吟不语,心中在揣摩贾二妈说话的份量,思量其中有没有铜铃打鼓另有其音。
李妈又紧敲边鼓地说话了亚仙呀,妈妈的乖女儿。我看你就不要辜负了你二妈的一片好心。明天就花点钱买些香烛纸马贡品啥的,随他姐夫去一趟竹林仙院吧!”
亚仙说那么远的,我还不认识路哩。”
“这样吧!”贾二妈自告奋勇地说:“送佛送到西天,二妈我陪你们去。这秋雨下得那么久,把人的心都下烦了。我早就想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了。”
“好呀!她二妈既然有此热心肠,就这么定了吧!”李妈转面对亚仙说:“但愿送子娘娘灵验,发慈悲,让你早得贵子!”
事情就这样不由分说的定了下来。李亚仙细想了一下,也看不出此事有多大坏处;郑郎读书久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嘛!她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李妈高兴地陪着贾二妈下楼去了。李亚仙随即也下楼去后院书房找着了郑元和,向他诉说了刚才的事情。郑元和二十出头,对生儿育女之事也感到为时尚早,对二位老人的行动也感到过分热情了;至于送子娘娘可以送子之事,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已被多日的秋雨困在院中难以出门而感到非常烦闷,趁此机会,借求子之机,顺水推舟地去郊野饱尝一下大好秋光,岂非也是一大快事?两个人商量的结果,就一致同意明天去竹林仙院求子一行了。在他们善良的心中,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是人家设下的圈套在等待他们去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