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别着急。”罗英莲捧着几封密信进来,道:“人已经救回来了,没死呢!”
段泓沉默着。
没死呢,半边身子几乎烧没了,御医救过来了,今日已经醒了,能喂进去汤药了,只可惜,哑了,再也说不出话了。
半边身子烧没了……哑了……
什么叫做半边身子烧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
写信的人真该死啊,只是可惜哑了么?
只是可惜哑了……
为什么心这样痛。
段泓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信,油灯的火苗在他眼前跳跃。
闭上眼睛,仍是一片血红。
被火烧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痛啊。老天!为何要让她承受这些?
“你们在说些什么?”正初扑上来,抢过那信去看,着急道:“这上面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我看到她的名字了,到底说了什么!”
谁没死?谁死了!
该死的,为何当初没好好跟仙君学认字。
没人回他,他着急地抓起桌上的密信,飞快地拆开,自己看了看。
这里每一封信里,都有李嫣。
每一封都有。
正初急了,将信都堆到罗英莲面前,道:“念啊,你给我念!你别摇头,快念,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悲痛,看到了烈火,别胡思乱想了,给我念信……”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已经猜出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不愿去相信。
罗英莲只顾着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这件事藏起来!”段泓吼道,“她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居然敢瞒着,该死啊你,该死啊……”
“你给我念!”正初把信堆到后面进来的蒙钺身上,道:“快!”
蒙钺接过信一看,也是满脸惨白,道:“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说是天谴。”罗英莲道,“大理寺还在查,仍未有结果。”
“什么天谴!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谴,真可笑啊,你们人类真可笑。”
正初从蒙钺的眼中,已经看到了事情发生时的景象,不用谁再念那些字了。
他所看到的,比文字要清晰百千倍。
烈火熊熊,烧在他心口上,发出嘶嘶的响声。
“啊!”正初吼道:“啊!我要回去,我立刻就要回去,我要回去陪着她,我要去把那个什么该死的女人给杀了!啊!”
不陪你们玩儿了,为何当时要听她的话,来这里干什么破副将。
若是陪着她,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都怪我。
都是我害的。
若我还留在王府之中,怎会任她被烧了半边身子,不管刀山火海,都能护她完好无损。
在这茫茫浊世,纵是三界,纵是天庭地府,只要她想闯,拼尽全力,也要护她周全的。
还护卫什么一方水土。
若是没了她,成仙有何用。
成狗屁的仙!
正初一声爆吼,近乎把屋顶掀翻了。
全军都能听到他的吼声,活像某种兽类。
门口守卫的小兵,吓得双腿发软,不由得从军帐的缝隙中瞥一眼,哪里来的老虎,怎么听到虎啸……
正初沉着脸,就要冲出去。
“蒙钺,把他拦下来。”段泓冷声道。
蒙钺得令,但正初的速度极快,根本不可能以人力抵挡,蒙钺硬横着身子去拦,被他撞飞在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热血来。
“你冷静些。”蒙钺捂着心口,沉声道。
正初道:“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都不懂。”
最关心她的人,只有我!
还能冷静得下来,你们还是人么。
闪瞬之间,段泓已经飞身而起,他取下墙上的软剑,架在正初的颈脖之上。
“你若是执意要回去,我杀了你。”他的声音,沉得吓人。
“你以为,你此刻回去,她见了你,就会开心?”
“你再伤了她的心,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段泓的话,犹如魔音在耳,让正初沸腾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现在回去,你看着她,定会可怜她,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人怜悯的目光,懂么。”段泓道。
没死呢,烧了半边脸而已,不能说话而已。
那又如何,她还是她,她还活着,这就好了。
没有人会因此而嫌弃她,不爱她。
“你想想,是立刻见到你她会笑,还是听到得胜的消息?”段泓道。
他满脸落寞。
心如刀割。
他何尝不想如正初一般,冲动喊着要回去,便能回去。
何尝不想立刻到她身边,搂着她,抱着她,就算是痛,也能替她分担些。
可他不能。
这些话,不仅是说给正初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听清楚了么?”
段泓看正初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滚出去!本帅命你,日夜不停地监督工匠把神弩做出来!神弩做好的那日,我军发起总攻,战胜蛮夷,班师回朝!”
“若是还听不明白,你就自己死去吧!”他吼道。
“末将领命!”正初抱拳道。
段泓走过去,把蒙钺扶起来,道:“去找个军医仔细瞧瞧。”
蒙钺捂着心口,苦笑道:“只怕骨头断了,他还真是个怪物啊……”
“来人!”段泓高喊一声,让几个小兵把蒙钺扶到太医的帐中。
只等人都退去,大帐一片死寂。
罗英莲跪在段泓面前,道:“王爷,难受便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呀!”
段泓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面无表情地,一封一封,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干的!
烛火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从侧面看,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颚,脖子上的青筋,以及咬紧的牙关。
那握着信的手,每一个指关节,都如脸色一般苍白,都深深地隐藏着怒火。
“王爷,我求您了。”罗英莲跪下来,想要夺下他手中的信,却发现他抓得紧,抢得信纸烂了,他都不肯放手。
“我求您别看了,这都看了第三回了,背都能背下来了,别看了……”
罗英莲脸上全是泪。
他想起无意中看到第一封信的时候。
那信是被正初给拆开了,兴冲冲地拿来问他,上面写了李嫣什么。
那晚,他一夜未眠,闭上眼,眼前全是燃烧的烈火,耳旁还有女子的惨叫之声。
他知道,王爷看到这信,只会比他更难受万分。
原本只想等得胜之后再说的。
再不济也要等李姑娘痊愈之后。
“爷,你别这样,你若是难受,你打我吧,我把信藏起来,我不对!”
罗英莲上去捧着段泓的手,发现指甲早已深深地扣到手心里。
那信纸上渗透出血迹来。
“你说句话啊,王爷,别闷在心里,你说句话吧。”罗英莲道:“虽然李姑娘伤了,小世子也没了……”
“闭嘴!”段泓低沉地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小世子!”
这不过是个借口,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这是谁说的?是那丫头说的吧!
“王爷……”罗英莲擦了擦泪,抬起头来。
段泓叹了一口气,“恨啊。”
真恨啊……
他猛然握紧了拳头,朝着桌案猛然捶下,一拳,两拳,三拳……
“砰!砰!砰……”
三拳下去,打穿了桌面。
皮肉撞击着木头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慌……
“王爷,你不能如此,不能如此糟践自己!”罗英莲吓得双腿发软,赶紧扑上去阻止,却被蛮力甩飞。
“砰!”第四拳落下,那桌子支离破碎,分崩瓦解。
而段泓的手,早已鲜血淋漓,皮肉翻飞,嫩红的皮肉下,白森森的骨头张牙舞爪。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缓缓地坐下来,把所有的信,都点燃了,看着那些火烧起来,心里阵阵悲凉。
我的嫣儿该有多疼啊,该有多绝望啊……
她多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耳边罗英莲的叫声越来越远,眼前只剩下火焰在跳。
“来人,快来人!快啊!”罗英莲奔出去,满脸是泪,慌张道:“大帅吐血了,快去请太医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