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苏清远握紧了红玉， 猛然心间有针刺之感。
李嫣转过身，不再看他了，“你们道家是不是有规矩么，天机不可泄露，个人的业，个人参悟，我如何能毁了你的修行。”
“江叔，把他的马牵过来，苏公子要走了。”李嫣高声喊道。
苏清远性子也冷清，她把话都说完了，仍不走，那就是无赖了。
他牵着马，走了两步，回首问道：“你会不会，等不到春意浓？”
生死之约，可不能骗人啊。
“你小瞧我了。”李嫣道：“找到石头老怪，让他立刻来寻我，我与他可是有宿世冤仇，不共戴天！”
苏清远点头。
他转身离去，口中仍问道：“你让我走，是不想连累我吧？”
“苏公子，你与我不同，你生于江湖，你可知我多羡慕你，花间两壶酒，天地任我游，多畅快啊。”
苏清远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嫣看不到他脸上的笑意，他也看不到李嫣眉间的惆怅。
冰雪消融，春意正浓，我与你有个生死之约。
盼君铭记在心，切莫辜负。
听到马蹄声，李嫣才回头望，默默叹一句，“苏公子啊，你可别忘了，我是很会骗人的……谁认真谁是傻蛋！”
老江头喂好了马，将马绑好了，提着新摘的野果走过来。
“姑娘，你把苏公子骗走了，”他板着脸，严肃道：“接下来，我们该回山庄了吧，你的身子，或许只有老庄主才能一试了。”
“江叔，若是非要保这个孩儿，我真的会没命吗？”
李嫣在铺好的席垫上坐下，抬头望天，心中感叹：老天啊，我知道这一辈子是向您借来的，可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至少让我有几天快活日子！
都是这个刘萤，若不是与他有几分交情，定要向文昌帝君告发他。
老江头从马车上拿下水壶，还有干粮，放在她眼前，道：“姑娘，你医术比我还好些，你自己不清楚么？”
李嫣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喃喃道：“原本我还想着去北边呢……”
“不行！”老江头终于也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了，他板着脸，道：“若是如此，我只好向老庄主汇报，让他派人出来，把你抓回去。”
“江叔，昨夜你都答应我了，先不上报。”
李嫣哀求老江头，让他先不要上报，省得爹爹知道了，在山庄里吐血，若是他再出来，又被秦妃的人抓到地牢里，就真的不好了。
“你乖乖随我回山庄，我就依你。”老江头语重心长道：“姑娘，方才你还与苏公子说你惜命，你可不能自己糟践自己啊。”
“我确实惜命。”李嫣道：“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只是……”
“又有什么只是！”老江头气道：“你哄苏公子的那一套，在我这里，可不管用啊！”
其实回山庄也好。
此时她的状况，回山庄是最好的。
算算日子，也到了段泓与爷爷的三个月之约了。
届时他得胜归来，也是要回山庄解毒的，这就能相见了。
“只是我有心愿未了。”李嫣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去做。”
“何事啊？”老江头看她变得严肃了，也绷着脸，道：“若是有危险，那就不许去。”
“江叔……”李嫣哀怨地啃着他递过来的烧饼，道：“有你在，还能有什么危险，你武功高强，又如此睿智……”
老江头也不说话了，板着脸，大口嚼着烧饼，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说好了啊！”他盯着李嫣，认真道：“事情办完，立马回山庄。”
李嫣郑重点头。
她拿着水壶，朝孤坟走去。
老江头要起来扶住她，她却道：“江叔，我想自己过去，与她说说话。”
她？
老江头怔怔地望着李嫣。
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秀发，她跪在坟前，将壶中的水，郑重地洒在地上。
“翠儿姐姐，你可还记得我？我来看你了。”她轻声道。
老江头看着她的侧影，地上有个浅浅的影子，映出她的悲伤来。
原来这座孤坟，是她认识的人啊。
老江头默默收拾着，也不过去打扰她。
远远地望过去，一个少女穿着略显宽大的袍子，盘腿坐在坟前，那袍子上落满了沧桑，与幼嫩的绿草，与遍野的小黄花，格格不入。
李嫣将水洒在地上，自己也猛灌了一口，仿佛喝的是最烈的酒。
“翠儿姐姐，今日只能以茶代酒。”
她叹了一声道：
“放心吧，你的仇，我都记着呢，来日方长，等大仇得报的那日，我会带着烈酒，来此地与你痛饮一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落寞地笑着，嘴里胡乱念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把你葬在此处，你可喜欢？有山有水，就是孤单了些，不过我猜你是喜欢的，你的坟头上开满了小花。
当时你让我好好习武，你可还记得。
你说让我护好自己。
可惜啊，浊世凶险，我费尽了心力，仍是做得不够好……
想起来，我好像除了仙，什么都做过了，还是做鬼的那段时日，最自在。
就是太孤单了，若是没有刘萤，都没人与我说话。
我或许也是个受不了孤单的人……
翠儿姐姐，我先走了，来年春暖花开，再来看你。
到时候，我再也不用这水糊弄你了，给你带酒来。”
话说完了，李嫣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仿佛把往事都抖落在此处。
她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地朝着老江头走去。
“姑娘，咱们去哪儿？”
老江头也不多问，将她扶上马车，轻声问道。
“从这里，直接去临野州吧。”李嫣默默低声，“不远了。”
后面这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老江头驾着马车，吹着口哨。
马踏春光，前路光明。
“姑娘，到了临野州，买个小丫头使唤吧。”老江头道：“你也需要有人照顾，我终究不是女子，许多事情不方便。”
“好。”
李嫣模糊地听着老江头的话，在车厢里昏沉沉地睡了。
她现在明日的精力，仿佛不够用，总是控制不住地昏睡。
梦中，她又变成了花小小。
被嫂嫂打骂，仍是会害怕得惊醒，满脸泪痕。
“你已经不是花小小了，莫怕，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那些打在身上的板子，都要找回来。”李嫣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