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缺并非如他的师父一般,天生神力,修为高深,所以秦缺不可能走重刀流,他擅长的还是敏捷流。
师父说过,如果秦缺同样也是天生神力的话,那他的刀法意境绝非现在的刀出如浪,神力配上重刀,以他的资质,必然已经领悟到刀藏如海的意境,顺利的跨入冲关境,直奔神海境而去。
可惜那把重刀“天诛”也被师父带走了。
秦缺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师父是他最亲近的人,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自己,他明白师父也有自己的路,但他还是想陪着老人一起面对那些艰难险阻。
虽然那把重刀的模样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但重刀的奥妙,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时在凤千秋的眼中,秦缺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如果说之前的秦缺是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现在的秦缺则是一座大山,厚重而威严。
浓烈而深敛的刀气以秦缺为中心,一层层的向外界荡漾开去,在地面上荡起阵阵灰尘,落叶纷飞,鸟雀惊走,无穷的威压下,场下的客栈众人也仿佛被劲风鼓吹得睁不开眼睛一般,就算是凤千秋,也是一时被秦缺的气势掠去了心神。
但是秦缺就是秦缺,他绝不会趁凤千秋此刻的失神而出手,他不会忘记师父的话:“重刀,是堂堂正正的刀,一刀下去,天崩地裂,任他百般手段,也只能在我刀下饮恨,缺儿,你虽然走的不是重刀的路子,但重刀的精髓一定要牢记于心,这是刀客必须牢记于心的。”
凤千秋回过神来,面色终于变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羞恼,表情更加冷漠,瞬间拔出背后长剑,随着他将剑亮出,雪亮的剑光从剑尾到剑尖来回游荡。凤千秋浑身冰冷的杀意全部收敛回来,在剑尖处凝结成一点,直指秦缺。
“这是我初入师门时,先师赐下的宝剑‘湛卢’,以上古神兵为名,亦要同上古神兵般饮尽千万人血,今日,它便要饮你之血。”凤千秋眉目如刀,眼光似剑,浑身上下无处不洋溢着杀伐之气。
秦缺手握宋奎的宝刀,摇头不语,只是左手也放在了刀柄上,却是换单手为双手,刀刃斜指地面,这正是秦缺的师父使用重刀时的起手式。
空气如同寒冬般凛冽,无论是场中人,还是场外人,都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意直入心头。
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雨,这雨势飞快的变大,将这个院落的一切都笼罩起来,雨水从于纤纤的浅额上流下,她却来不及眨眼,只是死死的把目光盯在场中,那个伟岸的身形上。
她的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因为她绝不想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凤千秋七岁习剑,被誉为七星剑宗最有前途的剑客,十四岁那年,他成为七星剑宗的七星子之首,宗主亲自将“天枢”之名,传承到他的身上。
天枢即贪狼,这是极恶的星宿,擅暴力,专杀伐,一如凤千秋百年不变的冷面,和他的“湛卢”剑上清秋般冷冽的杀意。
一年后,他的恩师溘然长逝,但他死的时候还是紧紧握住凤千秋的手,说一生不悔,因为他看到了一把真正的“湛卢”剑在眼前诞生。
为了那把剑,他的恩师英年早逝,也是为了那把剑,许多年来他马不停蹄,来往于各地,为门派杀尽仇敌,只因他绝不容许这把剑因为他背上半点污名。
如今他已二十六岁,在整个七星剑宗的同辈人里,已经找不出一人可以望其项背,但是比起那些前辈,他的底蕴终究不足,所以他还是不得不将那个折磨了他无数年的、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继续掩盖下去。
他知道恩师的死,是门派内一个的长辈下的手。而他之所以能够将这柄“湛卢”剑保存至今,也是因为恩师以死明志,让门派里另外一个巨擘出手,庇佑了他。
但就是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受到了无上的耻辱,他可以被人杀死,却绝不愿被人怜悯,被人饶恕。
他恨不能撕掉自己的伪装,恨天,恨地,恨到发狂,所以他愈发冷漠,用麻木的表情来掩盖自己迷乱的内心。
传闻他极其嗜血,每次同人进行生死大战时,他的对手都会死无全尸。
秦缺不知道这些,他全身的精神和力量,都对准了对面的那个男人。
这是他从沙漠中走出来的第一战,在他眼里,实力不对等,那不是战斗,眼前这个冷漠的男子,他手中那把血气喷涌的长剑,能够带给自己森冷的死亡气息,让自己浑身的肌肉都不由战栗起来,这才是对手,这才是真正的武人向往的战斗。
也许这一战他会败,但他绝不畏惧输,更不畏惧死,更何况同等的修为下,他并不认为自己比对方弱多少,他的底蕴是来自师父的十六年教诲,他记得师父叮嘱的每一句话,而这些话对于任何一个武人来说,都是武道至理。
这些话,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战斗首先取决于心态,你要抱着死的心态去和对方拼,无论是杀死对方,还是被对方杀死,我所创出的无根刀术,从来没有防御,只有进攻,再进攻,杀杀杀。”
秦缺的眼神渐渐转冷,他的气势还没有提到顶峰,但是对面的气势已经开始消弱了。这不是对方的实力弱小,而是对方正在收敛气息,准备在下一刻爆发出来。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绝不会在雨中和我战斗,尤其是大雨,雨水能助涨我的刀势,等我拔刀之时,你就已经败了。”秦缺语气淡漠,就像和他说话的只是一个死人。
但是凤千秋终究是活人,所以他说话了:“大言不惭,这就是你可笑的自信么,呵,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在我的‘湛卢’之下,我要先打败你,然后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在你眼前被万箭穿心。”
凤千秋苍白如雪的面容上慢慢带上了一丝邪意,血气混合着剑气笼罩着他的长剑,就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血色长龙,这条血龙疯狂的挣扎着,嚎叫,愤怒,凤千秋的手臂上也逐渐被血气覆盖。
他没有放弃和秦缺比拼气势,只因他有更好的办法,凤千秋开始笑了,伴随着他的笑,湛卢剑轻轻颤抖起来,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能看到一团曼舞的血影。
不仅仅是这样,那血影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铮鸣,瞬间将众人的心神都夺去,然后,很快又是下一声铮鸣。
一声又一声的铮鸣,就如同一只猛兽在你的心头咆哮一般。秦缺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和这猛兽的咆哮声融合在一起,猛兽咆哮一声,他的心跳便跳一下,然而这猛兽似乎受到了绝强的刺激一般,他的咆哮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秦缺的心跳便跟着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我让你生你方能生,我让你死你只能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就是“湛卢”的杀意吗。
好霸道的剑,好霸道的人。
秦缺的刀气在心头一闪,瞬间将笼罩在心头的“湛卢”剑的杀意辗成粉碎,但那种束缚的感觉非但没有减低,反而更加强烈了。
在秦缺被迫中断提升刀的气势的这段时间,凤千秋积攒已久的剑的气势如同泄洪一般一下子奔涌出来,将笼罩在场中的刀势完全破去,更是将秦缺直面自己的那柄气势大刀压缩的只剩下一半。
这时两人的气势刚好旗鼓相当,一刀一剑,隔空对立。
秦缺的刀势将逼人的大雨挡在身周,昂然刀势疯狂膨胀,如一座大山般向凤千秋压去,和迎面而来凤千秋的气势碰撞在一起,就好似两只洪荒的巨兽在疯狂的冲刺后,庞大而凶猛的肉体哗然相撞一般。
倾盆大雨为之一顿,整个院落中的大雨为之一空。
接着,轰然的巨响中,整个客栈被绝强的压力轰塌,两个人的身影暴露在长街之上。外面,已经有无数武人赶来,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却不敢有半分打扰。
秦缺不由笑了,好手段,好心机,不,这是真正的实力,好对手。
“哈哈,爽,来吧,痛快一战。”秦缺放开了一切,周身飞舞的刀气全部消失,雨水落在他的身上,瞬间打湿了他浑身的衣裳。
所有的刀气都灌输到他手中的厚背刀中。
凤千秋的剑是好剑,而且他已经和这把剑独特的气质融合在一起,你分不清谁是人,谁是刀。
秦缺的刀,却只是他随手从敌人手中夺取的一把厚背刀,而且重刀刀法,他并不熟稔。
如果刀有灵魂,秦缺甚至可以感觉到厚背刀正在“湛卢”剑的威势下微微颤抖。秦缺明白,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尊重的对手,一个能够和手中的剑身心合一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或许,他只是在心魔中沦陷了真正的自己。
但是这都是旁枝末节,现在他只想拿出全部的实力,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
武人的荣誉,就都赌在这一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