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殿。
红烛已经点起,被春寒侵袭的大殿仿佛已经温暖。
突然一阵冷风从没有关紧的窗子里灌了进来,翻动了圣帝手中的经书。
“砰”然一声,仿佛是重物砸地,可是偌大一个大殿,除了圣帝之外,再无其他人。侍卫宫人都早已被圣帝撤出。
有一脉血色在圣帝的脚下晕开。
圣帝并没有任何的惊慌,他很冷静的将手中的经书合上,然后,坐正,傲然的看着脚下渐渐晕开的那一抹血色。
那一抹血色正在凝聚,而后,慢慢变成了一块血红的绸布,那绸布越变越大,慢慢升腾,突然,那绸布被慢慢揭开,绸布之下,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少女容颜,但此刻,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冰霜,白的像是死尸一般。
“圣上……”那个女子仿佛是身受重伤般,身子难以站立,只能勉强撑坐在地。她泪眼蒙蒙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圣帝,带着卑微的深情。
然而,她此般姿态,却没有换来圣帝一点儿怜惜,他只是冷傲的看着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青语,我很失望!”圣帝的语气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撑坐在地的女子默然的低下了头。
朱白一色,仿佛是被风吹进大殿的。
圣帝看到小牧的时候,他脸上有片刻惊诧的神色,然而,他依旧端坐如初,并未显出半分慌乱。
“听说,你是陆旗的女儿?”圣帝看着站在殿门处,像是一脉幽魂的小牧,眯起了眼睛,“这只蝶,也是你下的咒?”
圣帝抬起了左手,他撩开衣袖,露出他的手腕来,那手腕上,骇然,也覆着一只蝶,一只绿色的蝶,像是一枚蜷缩的绿叶般,牢牢的,贴在他的手腕之上。
对于圣帝会知晓她的身份,小牧并没有觉得意外,她默然的立在那里,身后的冷风一阵阵的吹进来,这是宫城最尊荣的大殿,可是这里,却冷得像是地狱一般。
“迟青语是帮不了你的,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要取你性命,甚至毁去这千万里江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面对着当今的天子,小牧的神情跟面对着一个恶棍,或是一个乞丐是一样的,平静而无奈,轻淡得,仿佛若无其事。
圣帝对她这般不敬的言语和姿态并未动怒,隔着的距离并不算近,黑夜侵袭了红烛的亮光,所以,圣帝无法看到小牧眼里,此时,嘲讽的怒气。
“你来这里,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对朕说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吧?”
无关紧要么?
小牧的嘴角弯起一线冷嘲,“你应该要相信我这句的,你应该要相信,就凭你手中,雪魂界的这几个逃兵,是对付不了我的!”
她说完这句,殿内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凶恶的恶魔,叫嚣着,朝着小牧扑了过去。
小牧嘴角的嘲讽一分一分加深,她突然飞身而起,像是一只怒然的朱白的蝶,朝着圣帝飞去。
烛火闪耀,仿佛是无数飞旋而起的虫娥,将小牧牢牢锁住,像是无形的铁链,然而,小牧飞身前进的身影依然清晰。
手中的烛台是顺手抄起的,她朝着圣帝面前的迟青语狠狠刺下去,迟青语没有躲,她也躲不了。
那盏烛台刺进迟青语的身体,如同是刺进了僵硬的冰层,那冰层裂开了口,迟青语的身体突然炸开,那些飞旋在空中的虫娥就在这瞬间,化成了一地齑粉。
她撕裂般的嚎叫同时响起,她的身体炸开来,纷纷变成了细小的虫娥,那些虫娥在地上扑腾着,嘴边的触角还带着鲜色的血肉。
圣帝手边的一盏烛火突然倒了下来,那些虫娥仿佛是惧怕着这火光的,它们挣扎着想要逃离,然而,迟青语的身边炸开之后,有白色的冷丝在冰冷的地板上缠绕,将那些虫娥全部缠绕捆缚,它们无法挣开,只能恐惧的嚎叫着,像是正在遭受苦难的婴孩般,在这火光中,变成焦炭。
圣帝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呆住了,他似乎想要立时起身离开,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冰冻住了般,根本无法动弹。
小牧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她仿佛根本没有动过,神色姿态,还是一样冷淡。
“你……欲如何?”圣帝的声音,扬起了颤抖的弧。然而,最令他觉得惊悚的,并不是小牧斩杀迟青语的这一幕,而是,此刻,他所见到的。
他手腕上的绿色的蝶突然动了,并且,张开了它的触角,狠狠的,朝着他的手腕咬了下去。
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觉得任何疼痛,相反,他甚至觉得憋闷的心肺之间,仿佛,突然被一袭冷风吹拂,让他觉得舒畅。
他讶然的瞪着自己的手腕,惊愕的发现,他竟然慢慢在变得透明,就像是冰柱一般,他能很清晰的看见那一层透明的皮肤之下,那流动的血脉。
他想要惊叫,因为他竟然看见那只覆在他手腕上的绿色的蝶,那两只触角,竟从他的身体里,脱出了一只肥厚的虫娥,并且,塞进了它的口中。
他甚至能听到那只蝶津津有味咀嚼那虫娥所发出的声音。
他愕然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有那么恶心的虫娥,而且,还远不止一只。
那是一顿饱餐,对那只绿色的蝶来说,从他的身体里,它尝到了一餐鲜美。
饱餐之后的蝶再一次像是一枚绿叶般,静静覆在圣帝的手腕上,静默不动,像是沉睡。
圣帝的手腕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手腕上,还留有那只蝶所留下的,两个红色的小点。
那是蝶的触角。
“就算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王,你也不可能,降服玉冥宫的任何人,让他成为你手中的棋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现在,你就应该知道,我所想要的是什么了!”小牧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冷淡,她说“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能保全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瑾将军,只有他能,也只有他愿。”
夜风吹进来,挟带着一片朱白的花瓣。
圣帝临着这风,终于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