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选择了位于大亚海市中心地带的黄湘北路一个居民区地下室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这里可就没有郊外那么好的居住条件了,只有一间卧室,里面一张大床,其他的卫生间和厨房都在外面上楼梯后与大家公用。孟中由说没关系,一张床就给你们两个女孩子睡,我睡地下就可以了。肖芸把床上较厚一些的棉垫拿下来铺在地下说地下潮,别受凉了。孟中由则感叹幸好没被管四俅带走,不然在监仓里,不管春夏秋冬都是睡的冰冷的水泥板,哪还会有人来管你受不受凉。
肖芸说那也是你自找的,“做人不违法,违法不做人。这是一句古话。再者说了,你如果不受魔道的诱惑,好好在部队当你的兵,就算苦点,累点,会到那里面去吗?”
“我虽然做了点错事,但是何来育、龚南海做得更多,为什么他们反而还能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还有那个马兵,号称是魔道的昆仑左使,奶奶的,他就算是抢了银行,也是想从监仓里出来就出来了,谁又能管得了他们,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孟中由也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但并不很服气。
“妈妈曾经告诉我,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去理会别人那么多,他们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增广贤文里不是有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再者说了,人生即苦,人生无常,不一定非要有什么规律可循,重要的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和应该去做的事,如果这样,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从容淡定、问心无愧。”肖芸心平气和地说。
接下来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三个人白天各自出去上班做事,晚上回到地下室里休息睡觉,肖芸由于要帮助老板经营夜宵摊点,所以总是回来得很晚,孟中由和张明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就要多得多了。张明没什么文化,但人很聪明,悟性特别强,有些事一说就明白了。孟中由就跟她说一些书里的故事和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开心极了。她说姐姐张月虽然是老师,对她也很好,可是由于家里的负担太重,她只顾着忙碌做事,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地跟家里人说说笑笑。聊到这些,张明脸色格外悲戚,孟中由也沉默起来。
又过了十天左右,孟中由的左脚果然如管四俅所说的那样,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每走一步都感到足底有一根钢针从下往上钻入骨髓,根本无法受力,而且好象还经常感到有一些灰末般的东西从脚上簌簌飘落。可是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孟中由觉得不能再让肖芸为自己担心,也更不愿意自己在肖芸心中成为一个好逸恶劳、吃不了苦头的人。于是他一声不吭地仍然坚持每天出去背煤气罐,没有对肖芸和张明提起半句这些事情,只在晚上一个人洗澡的时候偷偷解开裤子一看,左脚已经化成了枯树似的一段木头,上面的皮疙疙瘩瘩,用手一搓,就会掉下一层,露出了里面灰黄色的骨肉,孟中由连忙不敢再搓了,因为他也知道,这样搓下去,只怕一只脚都会搓没了。幸好管四俅给他那条红绳子还有些用处,用它绑紧一点,就会减少了很多痛楚,而那些疙疙瘩瘩也逐渐少了起来,显现出一些皮肉原本就应该有的红白颜色。
但是第二天,孟中由背着煤气罐上一家客户的九楼的时候,原本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再加上踩了半块西瓜皮,脚下一滑,连人带罐从九楼摔到了八楼,煤气罐又正好砸在了他的脚踝上,他“哎呀”大叫一声,翻身起来先去扶起煤气罐,当他再低头把煤气罐起到肩膀上,却根本迈不开步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脚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慢慢挪身坐在楼梯上,卷起了裤管,只见那只左脚的踝骨处被煤气罐砸缺了一小块,但由于此处的皮肉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变成灰质剥落,所以连血也没流出一滴,就象一张木桌子被斧头砍缺了一个口子似的。
孟中由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楼梯上等。后来果然有个中年人上来了,问清楚煤气罐是他家买的后,孟中由就请求他帮忙一起抬上去。那个中年人看了看,嗤笑一声说:“现在煤气的价格多贵呀,我还要付给你两块钱的送罐费,哦,现在要我来帮你抬罐,你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呀?你自己慢慢抬吧,我家里那罐气还能用两天,你只要在后天下午前送到就行,嗯,嗯,你不会真去跟兔子赛跑吧歇会吧您,我先上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九楼去了。
孟中由看着他抬头挺胸而去的背影,恨不得把煤气罐砸在他的头上,或者干脆把罐子扔在这儿就不管了。但是他想了想,觉得人家也没有错,自己本来就应该把煤气罐尽职尽责地送到人家的家门口才对。于是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用煤气罐当拐杖,一步一驻足,总共才三十多级台阶,他约摸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踱到那家人的门前。敲了敲门,那个中年人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指了指厨房,孟中由明白他的意思,不说第二句话,艰难地把煤气罐又挪到了对方指定的地点,这才接过几十元钱的煤气费走出门来,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砰然关闭。
这天晚上孟中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当他来到地下室的入口时,满天的星星照亮着他一脸的汗珠,天色已经不知道黑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浑身疲惫的他再次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这一次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又不好意思大声呼叫,因为他知道现在屋里只有张明一个人,而她眼睛看不见,自己行走也是十分的不方便。等他费劲地爬到门口时,肖芸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