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由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既然不是人,变化成人的样子,想要干什么?”
孟中由回头看了看她说:“没什么刺激的,我也曾经当过‘鸟人’!我只是很奇怪,你既然是只雉鸡,就好好地去当你的雉鸡,来跟人乱搞干什么?这不是混淆六道,违背常理的事情吗?”
姑娘“嗤”了一声,看着他不屑地说:“什么六道?什么常理?你怕现在外面世道还不够乱呀?我多少还算化成了人形出来卖赚钱,有些人直接与狗交合、与猪交合的事情多的是!你以为你是警察就够正派了?到这里来的公务员大把,专门赶来想跟我们真身交合的人排着队等呢!”
此后不久,孟中由凭借非常努力的工作表现当上了这个中队的副中队长,但他还是不愿意坐上整天满身酒气的邹金龙那辆边三轮摩托车,宁愿当他的“马路条子”,与贺华莉、崔浩他们一起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孟中由果然请贺华莉喝了杯牛奶,贺华莉喝牛奶的时候也笑着悄悄告诉他,那次检举邹金龙书店外摆收红包的人其实就是她。
“噢,你让我背了黑锅。”孟中由说。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是他们都认为是你做的。再说了,你那么傻,你不背,谁背呵呵”贺华莉笑着说完,又看了看孟中由:“你生气了?”
孟中由摇了摇头:“怎么会!对于这些事,我向来是无所谓的。何况,本来我也认为是邹金龙他做得不对。嗯,华莉,你替我做一件我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我再请你吃顿饭吧。”
“嗬,嗬说你傻,你还就流鼻涕了!我说孟中由,你要是还想在警署混下去,就别再做那些傻头傻脑的事情了起码,要做也做得含蓄一点,委婉一点其实,邹队长人也不算坏,他想办法捞点钱,还没有一个人全部独吞,比其他一些队长好得多了,你犯不着跟他呛着干。”
孟中由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在工作中,孟中由仍然是敢打敢冲,严格秉公办事。遇到违章者他必然就要上前逮住进行教育,如果那人顽固不化,再多次落在他的手里,那孟中由就非得要没收物品和处以罚款不可了。
崔浩则仍然灰头土脸地跟在他们身后,不声不响。
有一次,几个老妇女蹲在街道拐角处,依偎着自己手边的小火炉和铝皮锅卖茶叶蛋。孟中由冲她们叫喊了几次,这几个老妇女却爱理不理的。
崔浩在孟中由身边欲言又止,站着没动。
孟中由再呼几声之后,有些火了,挣脱贺华莉的拉扯,飞速几步冲过去,将老妇女们的小火炉和铝皮锅两脚踢翻,茶叶蛋抛洒了一地。那几个老妇女似乎这才看到孟中由,惊叫连声,躲闪不及,手也被滚烫的开水浇到,迅速肿起了水泡,而她们却全然不顾,只慌乱地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茶叶蛋,嘟嚷着说:“行行好,别踢了!别踩着了!就走就走”
崔浩冲了过来,血红的眼睛瞪着孟中由:“你干什么!你!!”神情似乎与当年在培训班要与田不凡拼斗时一模一样。
孟中由说:“这些个老顽固,喊了这么多遍,她们就是不肯走,我非得毁了她们这些东西不可!”说完他伸出脚去就要把地上的茶叶蛋碾碎。
这时,其中的一个头戴格子巾、满脸油污的老妇女用手垫在了那只茶叶蛋上,扬起了那满是皱纹的脸说:“孩子,做人要留有余地这些蛋,就不要踩了吧,你以后,会有好报的”
孟中由感到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起,再也踩不下去了。
那边,崔浩扶起一位老妇女说:“妈,要您不要出来吧,您非要出来,耳朵又不好,看看您现在,干什么呢!您”
孟中由听了一愣,他回过头看着贺华莉:“这是崔浩他妈妈?”
贺华莉点了点头说:“唉,所以他在市容队上这个班,也确实怪为难的”
头戴格子巾的脏脸妇女从嘴里吐了把啐沫放到几人手上受伤的部位,顿时水泡倾刻间就消了下去,再揉一揉,竟然连一点印痕都没有剩下。
几个妇人都连声向她道谢,孟中由与贺华莉也觉得十分奇妙。
此后好几次,孟中由都听到贺华莉在和崔浩大声地争吵,贺华莉说崔浩你好好干几年行不行?到时候干出成绩了我也好向我爸爸说说,帮你搞个一官半职的离开市容队。崔浩摇了摇头说我们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有权有势的谁会出来摆地摊受我们管?那些真正有关系的、有神通的我们又管得了几个?我早就腻了,以众斗寡,仗势欺人,是我崔浩永远都看不起的事情!无耻!无耻贺华莉大声说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那别人谁还会看得起你于是会生气地转过身去,而崔浩则仍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喃喃地叹口气说:“唉,也许,让我能够发点财,就不必要再为工作的事情烦恼了,那该多好!”
孟中由的想法却很简单:“目前先把工作干好,工作稳定下来了,找一个老婆结婚了这个老婆当然就会是我最爱的和最爱我的人,然后向她要一滴鲜血,我就能够拥有一颗真正的人心,也不枉到世上走上这几十年了。至于找不找得到中千公的舍利子,那可不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因此他上班尽可能地兢兢业业,加上他本来就是一颗泥心,所以闹出了不少令同事们匪夷所思的笑料。比如说有一次他打电话听说张明感冒了,病得挺严重的,于是急着去看望她,借着邹金龙的边三轮骑着就跑,结果快到张明住所前一看摩托车的时速表,竟然已经超过了八十码,而在淡阳市区的主要马路上机动车超过六十码就是违章行为。他二话没说,拿出公文包就给自己开了一个罚款单。当他下午拿着钱和单据去交警队交纳时,办理此事的警察看了看单据上的名字,又看了看他,迟疑了半天说:“你没搞错吧?自己罚自己的款?”孟中由昂首挺胸:“没错,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对方不再说什么,一印章盖下,嘴里嗤笑:“以前只是传说,现在终于见着了,幸会,幸会,千年难遇!哼,这样的人,看以后怎么找得到老婆。”
孟中由嘿嘿一笑:“不劳您操心,已经差不多找着了。”
当然,他想法中的这个“老婆”很可能就是张明了。孟中由这么想着,笑了。耳边听着悠扬的笛声,他有时居然觉得目前的生活和工作都比较满意了。
孟中由琢磨:只要找着了爱人,就可以用爱人的鲜血滴在自己的泥心上,那么,泥心就能够变成真心,自己此生的寻心之旅也就完成了!他一阵欢喜。
笛声是由一个卖笛子的中年人吹出来的,孟中由他们上班值勤时在街头可以经常看到他。这人名叫罗涯,一脸忠厚的样子,只是脚上有些残疾,做不了什么力气活,家里还有生病的老婆和孩子需要养活,所以在大街上卖笛子赚两个生活费。他的笛子吹得特别好,不但过路的行人驻足围观,还常常把几公里外莲花广场上的鸽子都吸引过来了,站得大街上到处都是,也不在地上觅食,只顾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老罗,你这可是‘奉旨吹笛’呀,哈哈,还好,还好,幸亏不是卖箫。”孟中由笑着说。
“哪里,我也卖箫的。”罗涯仍然是一脸的忠厚。他确实是个忠厚的无证小摊贩,孟中由想。
“孟中由,注意你的身份,你是一个警察,少在这里拿肉麻当有趣!而且,你可不要当我这个女警搭裆不存在!”旁边的贺华莉佯装厉声说。
孟中由转过头看了看她:“是的,是的,还有一个女警搭裆在这里。对了说你是‘女警’太普通了,我想起给你起一个美号,怎么样?”
贺华莉让他说说看。
“我记得鲁迅《故乡》里曾经有个美女叫‘豆腐西施’,有部老电影又叫‘马路天使’,加上我们现在又被人称做‘马路条子’,综合一下,归纳两下,得出你的美号‘马路西施’!怎么样,有特色吧?”
贺华莉摇头说太难听了。
孟中由说凭良心说,绝对不难听,只不过容易让人给听误会了,马路西施,马路西施,如果被人叫成马路鸡屎,那可就糟糕了,你成了马路上鸡拉的屎了。
贺华莉说我呸!再说,鸡怎么会到马路上来?真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孟中由忽然想起了在发廓里遇到了雉鸡的事情,暗说这还真不是什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事情了,现在。
孟中由对罗涯竖起了大拇指,着力夸奖了几句,正要走,罗涯放下了手中的笛子,看着孟中由,真诚地说:“孟警官,你们都说我吹笛子多好,我其实是很惭愧的,因为我的水平赶不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难得我现在能够被你们允许在这里卖艺混口饭吃,不如,我唱一首自己填词的歌曲给你听听?也说说我的心里话吧。这首歌叫《曾经的我》”
罗涯顺手拿过身旁的一把二胡,边拉边唱起来:“曾梦想开奔驰宝马,看一看世界的繁华,这情景注定只能在梦里出现,这辈子没法实现;
如今我蹒跚在街上,老婆等我赚钱回来,为了让孩子们吃上顿饱饭,穿街过巷我把艺卖;
现实生活真叫人无奈,穿街过巷我把艺卖,为了能让孩子们上学刮风下雨我都去卖艺,想着心中美好的未来,有憧憬也有悲哀;
每一次赔本的时候,就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离我而去曾经的梦想,幸福能将你围绕;
现实生活真叫人无奈,学校的学费实在太贵;
水费电费都在涨价,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想着心中美好的未来,有憧憬也有悲哀;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独自去喝二锅头,希望孩子们能够幸福的成长,千万别像我一样;
让我一口干了这瓶酒,坚定信心的把艺卖,经历了市容警察的追打和唾骂,这笑容依然纯真;
声音中充满着凄凉和无奈。
孟中由嘻嘻笑笑说这歌唱得真好,比原唱还好笑中有泪,乐中有哀。贺华莉皱眉无言,远处崔浩又在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