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离开的前一晚上,许家甯陪她到她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纪子说:“一个星期下来,最想念的还是这里。”
许家甯相信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是会有这么一些人,会把自己喜欢的地方当成一个落脚点,常常坐在习惯的一个角落,可以什么都不做,毫无罪恶感的任由时间静静流逝。
除了家以外,还可以有这么一个歇脚处,真的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她又说:“听家宸说,有些人把这里当作饭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家甯微笑,她也听过“名人饭堂”这种说法。不过,她没有这个习惯。无论如何,她还是比较喜欢吃家常菜,即使一间餐厅的菜做得如何家常,毕竟与真正的“家常”,还是会有区别的。
“那么,尽情的吃一餐?”
纪子翻着菜单,她说:“当然。”
许家甯把菜单拿过来,合上,对在一边等待的侍应生说:“请把贵餐厅的招牌菜都送一份来。”
侍应生笑容可掬的说:“这有点为难了,我们餐厅每一道菜几乎都可以算作是招牌菜。”
她想了一下:“那么,先来个八菜一汤吧。”
侍应生点头,他笑着说:“尽量都要小份的可以吗?不够的话可以再点。”
两个人点点头。
纪子说:“那么多人喜欢这里,实在是有原因的,他们也很懂得为客人着想。”
许家甯点点头。
纪子又说:“你还记得吗?东京那间餐厅,店长记得每一位客人上一次光顾时点过的菜。”
许家甯说:“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刚开始时她还以为是传闻,第二次光临时才发现传闻是真的,那位店长的记忆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怎么会有记忆力这么强的人?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世上的奇人异事还有很多很多,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人的记忆力很奇怪,有时候,前一秒发生过什么你不一定会记得,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却历历在目。像是有所选择的记忆一样,把一些片段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几道菜很快上来了。
侍应生见到她们都没有动筷的意思,好意的提醒她们:“其他的菜还要稍等片刻。”
许家甯微笑着说:“没有关系,慢慢来。”
她们都没有一边吃一边等上菜的习惯,都喜欢等菜全部上齐了才开始动手。
许家甯对一些现象始终没有办法适应,一边吃饭一边上菜就是其中之一。她觉得大家正在兴高采烈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时候,突然间又要停下来,这种事情十分难以接受。不过,基于入乡随俗的道理,她不会勉强,所以,她外出吃饭的次数不会太多。
侍应生十分随机应变,不用多久,她们的菜就全部上完了。
纪子笑着说:“我要开动了。”她看着满桌的食物,一付流口水的样子,摩拳擦掌的准备大朵快颐。
“我开动了。”
两个人先以茶代酒碰了一下杯,纪子一边吃一边说:“之后,这会是我最想念的一个地方。”
许家甯侧着头作沉思状,她说:“这是第几个你这样说过的地方了?”
纪子佯装生气的打了一下她的手背。两个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陈翊扬刚好走进餐厅,隔着一排植物,他看到了许家甯的笑容。
那么近距离的看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走了过去,帮他拉开椅子的侍应生惊奇的看着他,他也没有发觉。
他站到了许家甯面前,向她们问候了一句,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纪子笑容满面,她说:“我知道你是谁。”
陈翊扬的心跳蓦地停了一下。
纪子继续说:“你是家宸的朋友,我们在日本见过,不过,你可能没有看到我。”
许家甯没有说话。
纪子热情的对陈翊扬说:“你也来这里吃饭?一起吧。”
侍应生拉开椅子。
陈翊扬看着许家甯,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陈翊扬坐了下来。
纪子正想开口说话,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微笑了一下,接了电话。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笑容满面的样子。
挂了电话,她说:“家宸和家宇约我去看夜景。”
许家甯轻声的说:“我不去了,今天有点累。”
纪子转向陈翊扬。
陈翊扬说:“我也不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纪子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今晚狂欢也没有关系。”
她对陈翊扬说:“家甯就交给你了。”
她挥挥手,扬长而去。
留下来的的许家甯和陈翊扬,低着头默默的吃饭。
忽然两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却什么话都没有。
只得再低下头去默默的再吃。
侍应生过来问:“请问是否需要甜品?”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不说话,侍应生微笑的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许家甯说:“不用了,谢谢。”
侍应生再看看陈翊扬。
陈翊扬说:“我也不用了,谢谢。”
最后,陈翊扬结账,两人默默的走出了餐厅。
许家甯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她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是,除了往前走,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的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
陈翊扬跟在许家甯身后。
走着走着,他们走到了海边。
许家甯在栏杆前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像是有隐隐约约的星星,闪着不太明显的光。
陈翊扬走到她身边,也抬起头看着天空。
海风轻轻的吹着,许家甯的头发微微的飘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翊扬说话了。
他轻轻的说:“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梦见这样的情节,和你站在这里,看着天空。”
许家甯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么刻意的避开一个人,没有想过,还是碰上了。
如果再早一些,她不知道他是家宸的朋友,或许,她不会像现在那样避忌。如果再迟一些,或许她已经放下,可以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从头再认识一次。
无论如何,或许都比现在这种场面要好得多,至少,她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
七年的时光,并没有使她忘记他,但是,时光也并没有让一切停止在那个时候,当中发生过许多事,她不可能忽略,所以,这种相遇,对她而言,失落比快乐要多得多。
如果家宸喜欢的不是他,那么,一切都没有关系,她可以放纵自己,跟着自己的心去走。可惜,世上并没有如果。
陈翊扬又说:“无论如何,还可以遇见你,我死而无憾了。”
许家甯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不用说得那么严重。”
陈翊扬看着她:“有关你的事,都不是小事。”
“其实,有些事情,不用记在心里,时间过去了,什么都会跟着过去。像我,从来就没有在原地停留过。”
陈翊扬说:“我知道时间不会停留,如果你答应,我会把今天,当作是我们的第一天。”
像她说的那样,那么多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感觉可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是从前的他,她也不是从前的她,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许家甯看着陈翊扬,他静静的站着,迎接她的注视。
许家甯转过头看着海面,她说:“我没有和任何人竞争的意愿,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陈翊扬听到这句话,有点不理解,他问:“竞争什么?”
许家甯没有回答。
陈翊扬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任何事竞争,从前不用,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是说家宸,我现在就可以说清楚,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她也知道。”
许家甯回过头来:“我看到的不是这样。我不会因为自己而让妹妹不快乐。”
陈翊扬拿出电话,他在按号码。
许家甯伸手握住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