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遇见她,这部《朝露绕芳尘》就会少了几分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韵致。
一个月之前,梁仲轩是在校园东南两三里远的一家书店邂逅她的。仲轩所就读的这所学校,是新开办的。由于某种原因,校舍没能按时竣工,校方只能暂时借用县党校办学。这党校,离县城中心有一两千米,步行需半小时。当然,对于这半小时的路程,仲轩也不算很在意:县城中心离学校远,每次上街,也就是一种锻炼。再说,街上的繁华热闹,离一个初一新生还是远了点。要知道,零用钱也不是想花就有的。
除了圩场,仲轩常去的地方,还有一家新华书店。这书店,大怒分书籍都是开架的,可以随意翻阅;不想买,翻阅后放回原处即可。一个秋天的午后,仲轩就在这书店里随手翻书。他看书有一个特点,先来一番蜻蜓点水,看看有个轮廓之后,再选重点章节品读一番。于是,这个下午,他从大书架的北侧起步,一阵浮光掠影之后,他已向南移动了五六米。
这时,仲轩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他的走手边,一位女生挡住了去路!一般情况下,仲轩看书,是面向书架的(向西);而这位女生,背部稍稍倚着书架,脸大致向着书店大门,看得正起劲。“我扑到书上,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一样”,仲轩心里淡淡一笑:这句话,如果用来形容此时的这位女生,实在是再传神不过了。和她相比,自己大概只能说是走马观花。只见她睫毛扑闪着,月晕般的眼波,正将书里的那些字句揉进那波心里。她的嘴唇,还微微蠕动着,看来还在默念着书上的那些文字。
从她跟前绕过去,不就行了吗?
不过,仲轩并没有绕道,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位女生。看了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这未免太着行迹了,于是,他顺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他不想绕道,还有一个原因,此时此刻,这位女生所翻看的,是一本《红楼梦诗词选》;他,也很想再翻阅一下这本书。
有了这个念头,手里的书一时有了味同嚼蜡的感觉。翻看了一阵子,仲轩意兴索然起来;再勉强支撑了一阵子,他就把书放回原处了。转头看她时,恰好跟她的眼光对上了。
她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仲轩,你也来看书啊?”
仲轩“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只是,他的目光,却一直停在她手中的那本书上。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想看这本书?”
仲轩点点头:“嗯,上次,刚看了几页——”
“那,”她嫣然一笑,将书递了过来,“那你就用心看看吧。我另找一本看看。”
仲轩接过书后,她就退到更南的地方去了。
仲轩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细心看了起来:“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红楼梦》里的这首《终身误》,写得颇为幽怨、隐晦,仲轩默默念叨着,看看快要背下来时,偷眼一看,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一片桃花般,飘出了书店大门。
“她,”仲轩心头一动,“她为什么急着离开呢?只因为我‘抢’了她手中的书吗?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绕道而行。还有一种可能性,她或许有什么事情——”
浮想联翩之际,那《终身误》也就没心思背熟了。再过了一阵子,他索性放下书,出了书店大门。
这时,一条马路之隔的对面大门边,一位女生刚刚走进大门。
她,叫梅玉玲,隔壁班的。
那大门所在的单位,叫粮食局。
明明知道梅玉玲进去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梁仲轩还是极目远眺着;好像这样一来,自己的目光就能一直追随着那粉红色的身影似的。要说美貌,她或许比不上仲轩小学六年级的同桌;然而,书店里她那微微侧着身子看书的风姿,从此就柔丝般缠绕在了仲轩心间。当然,我们也不必过分渲染这种情丝,要知道,在这个秋日午后,我们的主人公梁仲轩还未满十三周岁。而且,远眺“粮食局”这几个大字时,他的脸上,涌上了涟漪般荡漾开去的笑意:这是县城,这叫粮食局;而在我们小街,只有粮所;阿豹就是可以到粮所买米的人,他是非农业人口。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还真有道理!这些日子,我对这句话,体会比以前深了些。那些个下午,五点左右就放学了。不过,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同学们大多在校园里随意走动着,做剧烈运动的人,倒不多见。显然,大家的肚子,大多有点饿了,不宜剧烈运动。不过,此时此刻,我们的脸上,大多有所期待;一些性急的同学,还拿出饭票来,扫上一眼。当然,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大门口。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了。我们,究竟在盼望着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不少人都不愿说穿。这其中,有欢乐,有兴奋;另一方面,有无奈,甚至是一丝苦涩!唉,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铃——铃——”几声,熟悉的单车(自行车)铃声响起;紧接着,南边的学校大门口,一辆单车驶了进来,车架上驮着什么。与此同时,一些急不可耐的同学冲着,围了上去。这时,我脸上挤上一丝苦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到外面转一圈,等校园里的这阵“热闹”过后再返回!而在这校园里,我多半管不住自己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