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辰轩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难道那个帕罕真的还会赶到这里来对我们补上一下子?”
“砰”地一声响,门被撞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枪。“不许动!”
程启思和钟辰轩面面相觑。那个男人双目漆黑,鼻梁高挺,五官英挺,只是左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给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凌厉。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头上也围了一条当地人常用的头巾遮挡阳光。
“启思,辰轩,我找到了……”小槿的声音传了过来,人也随着这声音跳跳蹦蹦地过来了。她一看到那个拿枪的男人,吓得手里捧着的一个陶壶“啪”地一声在地上摔碎了。“你……你……你是谁?!”
她瞪着那男人脸上那道刀疤死看,那男人也回瞪了她一眼。那双眼睛就像是鹰的眼睛一样,非常锐利。“你盯着我做什么?”
小槿小声地说:“你……你脸上这道疤很有型……”
这句话一出口,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个男人极力想装出严肃的样子,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这一笑,气氛也就轻松了起来。男人放下枪朝他们伸出手来:“我叫伊齐德,是本地的警官。我已经接到了上司的通知,要我跟你们合作。”
程启思忙伸手去握他的手。他禁不住瞟了钟辰轩一眼,他实在是不知道钟辰轩是什么身份,一个电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搞定这种很麻烦的国际上的警方合作问题。“你好。……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用枪对着我们?”
伊齐德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你们怎么偷偷地就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是同行,碰上这种事,你们居然就这样走了,要不是我得到了通知,一定把你们抓起来当嫌疑犯处理。”
程启思苦笑地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听我们解释?”
伊齐德的脸色又松驰了下来。“我就是来听你们解释的。”
几个人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小槿咕哝着把地上的陶壶碎片收拾了,又捧了一瓶酒过来。程启思喝了几口酒,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地讲述了一遍。他的口才很不错,讲得相当生动,而事情本身也实在诡异,实在有趣,伊齐德听得好几次都忘了喝酒,瞪大着一双眼睛听他讲述。
程启思终于停了下来,又喝了几大口酒润嗓子。伊齐德催促说:“快讲啊?”
程启思一呆:“讲什么?我不都讲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遇上你了啊,这也要讲?”
伊齐德也呆住了。“讲完了?我还没听够呢,这故事真好听。”
程启思哭笑不得。“我讲的都是真事啊,你以为我在讲故事?”
伊齐德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听起来比故事还精彩啊。你确定你讲的都是真的?海市蜃楼里的神殿,神秘的祭祀仪式,古老的黄金首饰?还有隐藏在这个小镇里面的通向未知之处的暗道?”
小槿急忙点头。“我去过,我亲自去过的。”
伊齐德说:“我来的时候,就听到这里的人在议论说看到了幻景。我真不够运气,我自小在这片沙漠上生活,这一带也常常来,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海市蜃楼呢。”他叹了口气,“虽说知道这样的幻景是怎么形成的,但如果真正看到还是会感觉不同的。”
小槿又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对,对,对。就像峨嵋山的佛光一样,明知道那只是光线折射的结果,但只有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明白那种感觉。我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在佛光里从舍身崖里跳下去。”
伊齐德看看小槿,又看看程启思。虽然小槿说的是英文,但他根本听不懂小槿在说些什么。程启思无可奈何地说:“那是我们国内的一座山上的奇景,跟海市蜃楼原理有点像。小槿,别再打岔了,我们现在在说正事。”他现在开始慢慢明白为什么罗景会跟这小槿合得来了,罗景属于打都打不出来一句话的人,而这个小槿却是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但很少有几句话能说到重点的。
伊齐德想了想,说:“那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失踪的那个中国人找出来。他才是所有一切的关键。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我完全没有头绪。这小镇我来过不少次,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地下古城。”
钟辰轩望着他。“这里真的可能会有宝藏吗?居鲁士大帝的宝藏?”
伊齐德对于这个问题却很认真,思忖了好一阵才回答。“可能,很有可能。我不知道你们对他的生平了解多少,如果你们有稍多一点的了解的话,就应该知道,这位大帝是第一位统一波斯的皇帝。他一生征战,最后死在一个游牧民族的女王的刀下,被她割下了头颅。换句话说,他入葬的时候,完全有可能是……尸身不全的。甚至有可能,在大败之后,根本找不到他的尸首,所以……”
“一座衣冠冢?”程启思打断了他的话。伊齐德显然听不懂这句中文,程启思解释说:“就是陵墓里只有陪葬品,没有他自己的遗体。”
伊齐德说:“是的,这种情况,他的陪葬品只会更多得惊人。”
钟辰轩突然笑了一下。“问题是,你们觉得,这里真会是他的墓?他的墓,明明就在设拉子旁边。我相信,几千年传下来的说法,不会有错。那里肯定就是居鲁士大帝的陵墓,而且是他从生前就开始修建的。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墓明着放在一个地方,暗地地又放在另一个地方的人。也许,我们中国的帝王有这么做的嗜好,或者说这是东方的帝王共同的嗜好……但是我认为他不会。”
程启思取笑地说:“对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古人,你都能作心理分析?”
钟辰轩却不笑了。“让我们来看看他一生的轨迹。他统一波斯之后,还在不断地征战,扩充他的领土。他死的时候,大约七十岁了。——这些都是历史公认的,对不对?”
伊齐德点点头。“对。因为年代太早,所以他的资料相当少。”
钟辰轩说:“一个已经拥有一切的人,在年近七十的时候,仍然继续征战,打下一些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拥有的价值的土地。记住,他已经拥有了巴经伦,他已经是世界之王,他有无数的宝藏——超过任何神话里所描写的。我们且不论他对于土地的狂热和无穷无尽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这几乎是大多数成功的帝王必备的素质——这个人,这个帝王,他更多的想的是生前,而不是身后事。明白么?他并不真正满意,或者说是过份在意他所拥有的一切,如果他的墓志铭确实是他自己所写,那么他的个性我们可以作出更深一步的了解。”
“人哪,拿走你们想要的,但不要打扰我的睡眠。”程启思低声地重复着。钟辰轩颔首。
“对,我一直认为,这位帝王的思想很超前。超越了那个时代的局限性。在那时候,秦始皇……不,应该是还要再后面一些,还在寻找着长生不老的仙丹。而在埃及,他们把尸体做成木乃伊,等待着一次来世的复活。他的墓地很朴素,他需要的只是死后的一个栖身之地,而不是在死后继续享受神仙般的生活。他最后的战死沙场,也是因为他的急躁冒进深入敌军腹地造成的结果。但是有趣的是,这位帝王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可以参考下他是怎么取下巴比伦的。——利用了巴比伦内部的倾轧和矛盾,几乎是兵不血刃。而他也是相当仁慈的,他的一生相当漫长,却没有留下什么屠杀的恶名。他在宗教上实行极端宽容的政策……”钟辰轩说到这里,望了伊齐德一眼。伊齐德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说得没错。他容许他所征服的土地上的人继续信仰他们原来的宗教,而且在各方面都相当宽容。他打下米底亚的时候,甚至没有杀那里的国王克洛诺斯,后来还在波斯重用了他。所以,居鲁士大帝,在他的时代,我想,是相当受到尊敬的。”
钟辰轩眉宇间又露出了那股若有所思的表情。“从有限的资料研究的结果,这位帝王的两面性极端严重。不过,这个不是我现在研究的重点,我研究的目的是——他是否有可能留下一大笔宝藏来。”
程启思说:“你的研究结果是,他不可能留下这笔宝藏。”
“对。”钟辰轩说,“从一开始,我就对此表示怀疑。我已经分析过居鲁士的性格特征了,他看重的是现在,而不是死后之事。他对自己的身后事的态度,非常强烈地说明了他的性格。设拉子的陵墓是他的,这点我认为确无疑问。如果他在那里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几千年了,都没人找到什么,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的——那么,他也不可能另外设一座陵墓来作为自己遗体和陪葬品的收藏地。这从根本上就违背了他的性格。怎么说呢?……他不够东方化,不太像一位古代专制的东方君主,他的思想倒更近于现代人。”
程启思听得很是专注。“你说得有道理。虽然我不太了解他,但是也知道这位君主是一辈子打仗直到战死沙场,尸骨不全的。如果说他会另设一处来安放自己遗体,这确实不太合乎逻辑。”
“而且,那时候只是公元前三世纪。”钟辰轩说,“还属于相对比较野蛮蛮荒的时代,至少跟之后的大流士时代的礼仪都无法相比。居鲁士的陵墓的朴素简单,甚至有一些稚拙,是符合那个时代特征的。我也不认为在他死后,那时候的礼仪完备到会为他再设一座隐秘的陵墓的,这不符合那个时代的具体情况了。”
伊齐德这时候终于插进了口来。“你总结的结果就是——根本不存在居鲁士的宝藏。”
钟辰轩耸了耸肩。“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当然,我的分析也只是建立在那少量的历史资料上,而且那些资料的真实性本身就值得考证。”
伊齐德忽然兴奋地说:“你们不是找得到那条路吗?今天晚上,我们去探险怎么样?”
小槿立即叫了起来:“我们早上才从那里出来的,又冷风又大,除了那幅壁画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伊齐德大声说:“今天早上,这里的人不是看到了有祭祀仪式的海市蜃楼吗?时间大概就在你们从密道出来的时候,所以,你们走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晚上去,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看到真实的祭祀仪式,而不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主意倒是不错。”程启思表示赞成,望着钟辰轩说:“你说呢?”
钟辰轩盯着伊齐德,说:“你也很希望瞻仰下这种传说中的祭祀?”
“那是我们只能在梦里想望的事。”伊齐德认真地回答。他又问,“那个帕罕还在吧?我想见见这个人,问问还有什么线索没有。”
“好,我们一起去。”程启思站起了身,把脱下的外衣穿上了。伊齐德忽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非常美妙的香气。”
钟辰轩说:“不就是我们在居鲁士的陵墓里闻到的那股香味吗?”
小槿忙点头:“是啊,是啊!”
伊齐德盯着程启思:“这香味好像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程启思一呆,把衣袖抬起来闻了闻。“果然是。怎么回事?……”
小槿说:“是不是开头在祭坛那里染上的?”
“……也许吧。”程启思把衣服扣上了,“挺香的,我就当是搽了点香水好了,还是名贵配方的呢。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