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伤得很严重,不过却没有人找我跟李清微的麻烦,那个时候我才隐隐知道陆天尧的背景很不寻常。
孩子眼里的不寻常,往往不会注意到他穿了什么牌子的裤子,开什么车——他只会注意那个人摆平了什么样的困难。
而我当时以为,把一个人的脑袋敲破了,是要坐牢的。
后来我想,对于陆天尧,我并不是不好奇,也不是不想承认他就是我的父亲。只是,我渴望的亲情,应该是带着歉意与讨好,铺天盖地席卷在我周围,然后,坚冰一样的心被融化,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被血浓于水的关爱所填满——难道是这样的吗?
而陆天尧给我的,却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宣告,好像任何人对他的臣服都是天经地义的。
李清微再度爆发的歇斯底里是在她被确诊为肺癌的那天,她疯狂地拨打陆天尧的电话,想要见他,但结果却是,陆天尧的秘书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陆总很忙。”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陆天尧为数不多的出现,也仅仅是为了看我,她渐渐感觉到,在这场倔强的爱情里,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她一直在自生自灭。而得知自己已经肺癌晚期,李清微并没有对生命有任何的埋怨与恐惧——她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有理由在陆天尧面前任性:我要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
是的,他一点都不在意。
李清微住院的时候,他没有来。
她打了不下上千个电话,他还是没有来。
就像是再度陷进了煎熬的等待,只是这一次,她终于明白,自己等了一生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等。
但是,现在领悟,又有什么用?
也许,越是弥留之际,越是明白自己蹉跎太多。病床上的李清微,终于发现做自己不仅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个可恶的母亲。
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温柔的歉意——这些年,她在等待爱情降临,我何尝不是在等待久违的母爱?
可是,它来得这样迟,迟得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暖意。在李清微抱着我痛哭连连的时候,我僵硬得像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竟修炼得这般无坚不摧。
李清微最后一次给陆天尧打电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呐喊:“陆天尧,你太没良心,我好歹是你儿子的妈妈,就快要死了,你都不来看我一眼!”
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在乎在别人眼里有没有良心,陆天尧依然没来。而打完电话的李清微,终于在那天夜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以及不情愿的姿态结束了自己潦草的生命。
临死前,她发狂一般地紧紧抱着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连城,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