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没有松开手,直到最终合上双眼,却依然保持着怀抱的姿态。
我被护士从她怀里抱下来,身上的温度骤然失去,一时间,一股巨大的空洞自胸腔扩散,好像要把我挤压到世界的边缘。
在呼吸渐渐沉闷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对李清微不是没有感情。不管她曾怎样辜负我,忽视做母亲的责任,她仍旧是这个世界上,跟我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她再也不会睁开双眼,再也不会抱着我流泪,再也不会嫉妒陆天尧对我的爱。
有些人,他存在的时候,你会觉得无关紧要。可是当他消失不见,你会发现,你跟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关联。
一张白床单蒙住了李清微,好像也把我一同与世隔绝。孤苦伶仃四个字,像是一盏单薄的路灯,笼罩着我无处可去的身影。
在李清微死去的隔天早上,陆天尧出现在我面前,没有任何过度跟解释,他只跟我说了一句:“我带你回陆家。”
那个时候,对于感情已经接近麻痹的我,对生死尚做不到无动于衷。甚至于,刹那间想起李清微坎坷的等待,不由得愤恨起这个无情的家伙。十一岁的男孩,倔强起来也有着非凡的力量,我望着陆天尧,咬牙切齿地冲他说了一句:“我不去。”
陆天尧丝毫没有怒气地看着我,用他一贯的命令式口吻对我说:“听着,我已经决定,要给你一个完整且有尊严的家,你要跟我回去。”
完整,有尊严,家。很久以前我还无比憧憬包含这三个字眼的梦想,可是现在,一切可称之为梦想的东西在我眼里都不再有魅力。我甚至,害怕活下去。
只因为我确定,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我。不管是李清微,亦或是李天尧,他们亵渎了为人父母的伟大。
可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陆天尧跟他回去。不是我争不过他,而是我发现自己的倔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同样是活着,那么怎么活下去,其实并没有区别。
我的妥协与安静让陆天尧很满意,跟他坐进车子的时候,他离我很近,态度很温和,甚至冲着我笑了一下。他吩咐我说:“从今以后,要加我爸爸。”
爸爸,这两个字李清微不止一次地训练过我,要如何能喊得清脆响亮,悦耳动听。我不知道别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呼喊的,对于我,它是比任何字眼都要陌生并且滑稽可笑的词汇。
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不管中间用一个怎样的称谓去连接,那种刻骨的疏离是无法改变的。
但是我顺从他,用最标准的清凉声音喊了他一声爸爸。
妥协,或许是自暴自弃的一种。既然陆天尧想要一个听话的我,我可以伪装一个听话的陆连城出来。可是,他永远不要妄想,仅仅是叫了一声爸爸,我就会真的在心里留给他一个敬重的位置。因为,他永远都只是,给过我生命的陌生人。
车子很快启动,仿佛迫不及待要把我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生活面前。街边的风景被迅速抛在身后,前路是未知的方向,没有人理会默默在心底倒数的我,有多么忐忑不安,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