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佳蓉还没走进阅览室的大门,就听到里排的架子后面有人说话。
紫藤中学的图书馆小得可怜,一共就十四排书架,五张旧书桌。平时偶尔有学生来借字典和参考书,如今网络文学盛行,快被翻烂了的古旧小说难再引起他们的兴趣了。因此,校图书馆名正言顺地成为了退休职工的去处,在范佳蓉来学校的这三四年里,没见过年轻老师愿意坐冷板凳的,纪小悠算是独一个。
纪小悠来紫藤中的时间不长,估摸着也就三周多,但他在校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究其原因,首先是纪小悠长得标致——说是精致恐怕也不为过。好事的人声称,近距离看,纪小悠那皮肤就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简直嫩能掐出水来,比学校里的女生还白净细腻。
其次,他是个高材生。就他读的那个大学,小镇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能考上的,用年级主任的话说,纪小优他要是生在古代,那就是状元、榜眼一类的,走到哪里都得张灯结彩地迎。虽然读书无用论又开始盛行,但学校毕竟是学校,优等生还是很受追捧的。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他随时随地自言自语的古怪习惯了。
要说起来,这也无伤大雅。如今人人都是外貌协会的,换成个猥琐大叔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而纪小悠乖巧讨喜,言谈举止很是礼貌得体,跟保洁阿姨打招呼也要鞠个躬,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待见他,就只当他书读得太多有些呆了。
正因为如此,明知纪小悠又在一个人嘟囔,范佳蓉也不以为怪,循声走了过去。那时纪小悠站在板凳上,正踮着脚把整好的新书放在最高一层架子上,冷不丁见人过来,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本来就是手脚不利索的人,脚一滑就跌了下去。
范佳蓉暗叫不好。板凳不高可眼瞅着纪小悠是屁股着地,万一摔个尾骨骨裂岂不是要怪在她头上。当然这种担心不能溢于言表,范佳蓉连忙蹲下去查看,关键时刻也没忘把一步裙抚平:
“纪老师,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疼?”
纪小悠没搭腔,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范佳蓉看出他还没搞清情况,不过纪小悠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谢天谢地,若他不是傻得太厉害,就是伤得不重了。
“很好……谢谢。”
范佳蓉快等到不耐烦了,纪小悠才说出句让她暗暗吐出一口气的话。她装出关切的模样,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看纪小悠活动自如,转身就去捡掉在地上的书,范佳蓉不禁感叹这小子真幸运,摔到那么坚硬的水泥地上还能一点事儿没有,这算是傻人有傻福吧。只不过,纪小悠没再多看她一眼,对一个习惯被追捧的美女来说,多少有点伤自尊。
她压下淡淡的不满,依然笑脸相对:“说来不好意思,纪老师,我来呢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啦。咱们学校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人,我得在下节课前得把实验室收拾好,可自个儿实在忙不过来,您能抽空给我搭把手吗?”
看到纪小悠望向空空如也的办公室,范佳蓉立刻猜到了他的顾虑。“我知道方老师不在,”她循循善诱,“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这会儿谁还来借书呢?耽误不了你多久的。”
觉得她说得在理,纪小悠乖乖点了点头。
范佳蓉心想,这人真好说话,之前听同事说他来者不拒,她还不太敢信。纪小悠毕竟是名牌大学毕业,她总觉得这人多少该有点傲气,在一个乡下小地方被人支来唤去还不闹情绪,得是多好的脾气,难怪难缠的老太太也对他赞不绝口。在她看来,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不是个性好,而是呆头呆脑。看来真是读书读傻了,又一个应试教育的牺牲品。
虽然心生不屑,范佳蓉还是亲昵地挽着手臂把纪小悠带进了实验楼。她颇有些得意,因为纪小悠不知道她教的是语文,压根不用管实验室这一摊。之所以骗他,是因为上午生物实验室没课,比起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图书馆,这儿是更适合私密谈话的地方。
“你和新来的那个姓顾的物理老师是不是挺熟呀?我好几次看到你们在一起。”
一边指挥纪小悠把器材搬来搬去,范佳蓉索性不再兜圈子了。纪小悠果然对毫无意义的要求不加怀疑,还干得挺起劲,很快额上凝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被她这么一问,纪小悠认真地思考起来:他和顾子安到底算什么关系?嗯,一起吃过饭(煎饼果子),一起喝过咖啡(刚才),还进行了严肃而深入的交流(关于鬼),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挺熟的。
“我看顾老师这人挺爱说笑,不知他跟你都聊些什么啊?”
说完充满暗示性的言语,范佳蓉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对她的隐秘心事,纪小悠当然是一无所知。
总不能说我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鬼道众生吧——这是纪小悠脑子里的想法。
见他踌躇,数次欲言又止的,范佳蓉立刻想歪了。“唉,之前我和顾老师闹了点不愉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了,”等不及纪小悠开口,她就急着解释起来,“顾老师一个大男人,应该不至于往心里去吧,也不知他跟你提到过没有?”
让她失望又窝火的是,纪小悠依然没搭腔,而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瞅她看,好像听不明白人话似的。耍人也要有个限度吧,范佳蓉恨恨地咬牙,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这副呆样还有几分萌。如今只一味装傻充愣,没听说过她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班上那群熊孩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打马虎眼吗!
“您不觉得肩膀难受吗?”
范佳蓉正在生闷气,纪小悠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一下,愣是把冰雪聪明的范佳蓉弄傻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肩周炎?”她结结巴巴地问。
“那应该不是肩周炎,不仅如此,你还时不时腰疼,这里应该也有点问题,”纪小悠毫无深意地指了指腹部,“最好尽快去检查一下。”
范佳蓉的脸登时就从青转白,最后变成了猪肝一样的紫色:“没事别胡说八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上了一学期的中医选修课。”衡量再三,纪小悠选择了一个无伤大雅又符合事实的解释。他自认学业不精不能拿到台面上显摆,因此总觉得问心有愧,话也说得吞吞吐吐的。在范佳蓉的眼里,那就成为了另外一种意思。“所谓望闻问切,就算只是‘看’一下……多少也能了解一点,一点点。”
“哟,你还会看病?”范佳蓉轻蔑地哼了一声,“听着跟算卦一样玄乎。”
“命理学和中医本来就有相通之处啊。中国的古典哲学实质上就是混沌理论:看似毫不相关的随机事件之间存在着内在的逻辑联系,而整体的属性可以在每一个片段或者说碎片上映射出来。因此,一个人的出生时间和其命运、健康情况等等变量都存在着关联,只是影响因子都是难以测量的变量,使得预测总会有或多或少的误差。但这不意味着估算近似值就是伪科学,就像拿牛顿三定律来预测常规运动已经足够准确了,没人在计算列车时刻表的时候用上质能方程。”
完全不知症结所在的纪小悠认认真真解释了一大堆,他的诚恳自然无法换来对方的谅解。眼瞅着他越说越起劲儿,就差在黑板上画图演示了,范佳蓉的脸越来越阴沉。
“我还以为你是中文系的呢。”纪小悠刚一闭嘴,她立刻冷嘲热讽。
“母校推崇文理兼修。”
如果了解纪小悠的个性,一定不会认为他有半点讽刺的意思。然而对正在气头上的范佳蓉来说,这无异于掉在柴垛上的那颗火星,瞬间就把熊熊大火给引燃了。
她冷笑了一下,出其不意地抓住了纪小悠的双肩。他的个子不高,反应又总慢半拍,因此这很容易做到。看着他跟迷途的小鹿一样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范佳蓉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她断定这小子对女人一点儿经验也没有,这种人太容易被她左右了。
“姓顾的跟你说过什么?”她柔声细语,半是威胁半是挑逗,“他到底知道多少?”
“和你没关系。”
纪小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避重就轻、本意无害的语言,在听者耳中总能发酵出原本并不存在的恶意。
怒不可遏的女人扬起了手掌。
头顶上方的日光灯突然闪烁,不等人有所防备就爆裂开来,细小的碎渣纷纷而落。范佳蓉尖叫一声,本能地抱住了头。她感到周身灼烧一般疼痛,或许只是心理作用,惊惶之中她没法冷静判断。
好不容易等到四周安静下来,范佳蓉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那时她才发觉纪小悠挡在了自己上方。看他一身的玻璃渣,范佳蓉真不敢想象那些东西砸在自己脸上会怎样。
可是,让她诚心诚意说一声谢谢,却还是不甘的。也许这傻小子只是发呆了才没躲呢,再说他一男的也不在乎受点小伤。这么想着,她感觉舒服多了。
范佳蓉以为纪小悠会迫不及待地表功,至少也得关心她一下吧,谁知不解风情的纪小悠连满身灰尘也顾不上拂去,转身就往外跑。
他这是吓傻了还是怎地?范佳蓉心里不爽,但终究还是有几分好奇。眼看着纪小悠百米冲刺一般奔进对面的准备室,她赶紧快步跟上。
一进屋,范佳蓉差一点笑出声,原来地上放着下午解剖课要用的兔子,纪小悠正蹲在笼子前面目不转睛地看,好像那是什么奇珍异宝。
她忍不住冷嘲热讽:“知道你是大城市来的,也不至于连活物都没见过吧。”
“原来一直呼唤我的是你。”纪小悠依然没有移开视线,“原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这孩子。”
“你学傻了吧,高材生,这是兔子,又不是什么公主。不要总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母嘴脸好吗?看着就让人想吐。所谓畜生呢,天生就是供人宰杀的,拿它做实验是推动科学进步,这是它的福气!实验课上完之后学校还要加餐呢,香酥兔肉外焦里嫩,煲汤还能美容养颜呢,到时我就不信你不跟着抢。”
纪小悠不理会她,打开笼门伸手进去轻轻抚摸白兔的脊背。后者没有躲闪,而是顺着耳朵朝他靠过去,让他得以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了出来。
“她要生宝宝了,”他轻声说,“死生流转,六道轮回,无论人还是动物都是一样的。杀害即将出生的孩子,所造的罪业非常之重,因为一个灵魂在降生之前,很可能已经在恶道辗转亿年,一旦失去了盼望已久的机会,无所归依的灵魂将生出极强的恨意,因此而堕入鬼道,缠附在仇人身上的为数不少。”
女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如花似玉的容颜竟变得有些狰狞:“不要装神弄鬼地吓唬我!姓顾的果然对你说了什么……背后嚼舌根,你们算什么男人!”
“说了,或者没说,真有那么重要吗?一切都在于自心罢了。”
不行了。范佳蓉感觉一阵眩晕,额头突然像是被刀斧劈开了一般。再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她一定会被逼疯的。她的耳蜗嗡嗡直叫,心跳响亮如同擂鼓,脉搏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她隐约听到指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把解剖用的剪刀攥在了手里。她只想让令自己头痛欲裂的说教停止,为此不惜一切。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前,她已经抄起剪刀朝纪小悠刺去。
傻小子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怀里抱着一只足有十斤重的兔子。人困在墙壁、办公桌和她之间,一只手也腾不出来,再加上天生迟钝的反应神经,纪小悠断然是躲不开的。想到这里,范佳蓉不觉得害怕,反而欣喜若狂。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渴望着血肉横飞带来的快感,而她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眼看着女人凶神恶煞地逼近,纪小悠的反应竟然是抱紧了颤抖的兔子。这举动让范佳蓉愈加暴怒。然而剪刀并未如她所愿地见血,反而挣脱她的掌控,朝相反方向飞了出去——连同她的身体一起。
一股飓风般强势的气流将范佳蓉推了出去,这力量如此之大,不仅轻而易举地吹飞剪刀,还把她像丢沙包一样甩开。范佳蓉的后背硬生生地撞上了墙壁,猛烈的冲击令她眼前一黑,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赶来的纪勇健,走到还在发呆的小悠面前,关切地握住了他的肩膀。纪小悠的视线依然不能聚焦,仿佛就没看到面前的学长。
“……怎么办,我劝不动他……”
看他这幅失神的模样,纪勇健不由得皱眉:
“婴灵的怨力本来很强,何况附在她身上的还不止一个。你既不是法师又不懂巫术,怎么能冒着丧命的危险做超度呢!要不是有天神护卫,你很可能会受重伤啊。”
纪小悠终于移转目光看向他:“范老师会不会有事?”
纪勇健拍落他身上的灰尘,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表情才缓和一些:“不是说过了吗,善恶有报,果报自受,凭你一己之力,就算有心也无力改变他人的命运啊。那女人没有善缘得到帮助,你来到这里恐怕与她并无关联,而是被其他因缘牵引的。”
“这个。”纪小悠抱起母兔给学长看,“福德正神跟我说缘分在此,只是‘在又未在’,当时还以为是谜语,现在才知道是还没有出生的缘故。”
“这就是你舍身保护一只兔子的原因?”
纪小悠显然没有察觉到学长在苦笑,他又忧心忡忡地望向昏倒在地的范佳蓉。
“我来照顾她,你赶紧回去吧,否则被人看到也不好解释。”纪勇健示意他怀里的兔子,“它更需要你啊。”
纪小悠点了点头,但明显还是心事重重。纪勇健拍拍学弟的肩膀,鼓励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关于顾老师……”
“我看出这人有所图谋。如果他纠缠不休,我可以帮你摆脱他。”
纪小悠用力摇头:“顾老师不是坏人,我们相见也是缘分,他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只是……大司命告诉我,如果这一次我跟他走,他就只剩下一年零一个月可活。”
纪勇健不置可否:“要是你不跟他走呢?”
“月晦之日,”纪小悠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说,“也就是三天后,他的阳寿就尽了。”
准备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别担心,”纪勇健抚摸学弟的头发,“不是还有三天嘛,可以慢慢想办法的,寿数虽然是天命所定,但也不是绝对无法改变的。事情得一个一个解决,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不要忧虑过度。”
说话间,他注意到小悠的右侧脸颊现出一条淡淡的血印。大概是刚才护住范佳蓉时被日光灯管的碎片割伤的,幸而只刮到表皮。纪勇健默不作声地以指腹擦去伤口渗出的一点血珠。
“回去吧。”
直到纪勇健再一次提醒,纪小悠才如梦初醒。他抱好母兔,临走前还没忘提醒学长在办公桌上放一百元,算是赔偿“被盗”的兔子,并且反复强调等他一腾出手就还钱。
望着纪小优的背影消失在空荡荡的楼道里,纪勇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还是一点儿没变。”
他转身走向依然昏迷不醒的女人,没忘记顺手把门反锁。
“接下来……该拿你怎么办呢?”
话音未落,一团黑雾从女人身上散逸出来,在空中盘旋凝聚,迅速变成一个巨大的婴孩形状。那东西显然很不满意被人打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可怖的嘶吼,声波超出了人耳能接受的范围,四周物品无不随之震动。老旧的窗棂剧烈地颤抖着,不堪忍受的玻璃“啪”地一声碎裂,在半空少许停顿,锋利的破片便如同子弹一般齐唰唰地朝男人飞去。
纪勇健不躲也不闪,而那些碎片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非人非鬼,非神非魔,像你这样的东西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每次都觉得有趣。”
他将手指送到唇边,将蹭在上面的血迹尽数舔去。
大约是从没遇到过不受怨力影响的人类,婴灵愣了几秒。待它醒悟过来之后,比刚才更加怒气冲天。它的身体扭曲起来,体积更是数倍膨胀。霎时间,浓稠的黑气中伸出无数利爪,准备将阻碍它的男人撕成粉碎。
“不自量力。”
男人不为所动,只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挡在前面,婴灵就如被束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愤怒再加上迷惑,令它发出了猫叫一样凄厉的声音,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能困住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
婴灵第一次产生了疑问。在此之前,瞬生瞬死的神识中只有烈火焚烧的苦痛和永不停歇的怨恨。“杀……杀……杀……”,除此之外他还没思考过别的。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逃,它不得不“看”向困住了自己的男人,在这之前,它甚至没正眼看过阳世的任何生物。
面前的男人只有它的一半高,表面看来和熙来攘往的活人一样,并无特殊之处。然而直到将意念集中到“视觉”上,婴灵才发现原来房子里并不只有它和这个男人。
那些是它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的东西。有的口牙如剑,有的马面牛头,有的发如火焰,有的百手千足;有的目如灯盏遍布全身,有的形似骸骨毒虫盘身,有的貌美如花勾魂摄魄,有的青面獠牙声如惊雷。须臾之间乌云聚集,恶鸟遮天蔽日,蟒蛇攀爬满地,数量又岂是百千可以形容的。原本骇人的巨型婴灵,搁在这数不胜数的魑魅魍魉之间,就如同海中滴水、沙之一粒,一下子就显得微不足道,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惊骇的婴灵缩成了一团,挣扎着想回到母亲的身体里去,然而为时已经太晚了,目不能视的牢笼困住了他,任凭它怎么抓挠碰撞,就是不得而出。
现在纪勇健要低下头看它了。
“带走你就相当于救了那女人,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过她元神大耗,再让你纠缠下去她就要神经错乱,我可不想让那孩子看到这么难看的一幕。”
这男人在说些什么?它还没来得及托生人道,因此不懂语言的意义,这些年来仅仅靠着感知情绪,它能比人类知晓得更多。但是,从这看似平凡的男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感波动,他的存在如同虚空,或者是比那更为可怕的存在——能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黑洞。
“只能吃掉了。”
话音刚落,婴灵不见了。它最后看到的光景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它不再有痛苦,当然也永远失去了感受喜悦的机会。因为它完全全全地消失了。
男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尽管血液早就一点儿也没有了。
“伤脑筋,还不够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