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光白冷白冷的,照在房间里也不显得暖和。我往他的方向缩了一缩。“你要是门卫老大爷,我就是食堂小阿姨;你要是扫地僧,我就是女剑客;怎么样?”
他扑哧一笑。“你倒会给自己选角色。”
“那是。你要是盖世英雄,我就是等着七彩祥云的紫霞……”我自知失言,着急想换个话题,一时沉默。
也许这是一个正常姑娘的心声。可我一向回避婚姻,还是不要造成误会比较好。
“我想起来要问你什么了,你那么大的行李箱里都装了什么?怎么连一件厚一点的毛衣都没带?”在出发前我妈嘱咐我们多穿点,结果发现这个人除了身上这件薄羽绒服以外没带别的厚衣服,于是只能从我爸的旧衣服里找出一件暖和的套上。
“今晚告诉你。”他故作神秘,眼睛在我脸上溜了几个圈。
我迟疑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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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俩吃完我爸送过来的饭菜之后,出门去散步。像两个老人一样慢慢地绕着盘山路走。
我大胆地搂着他的胳膊,时不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怎么了?”鹿衍总能立刻发现我的异常。
“我有没有认真地跟你说过谢谢呀?”
像我这么脱线的话,他也能接上。“我在乎实际大于形式。”
此刻我所有的感性上头,真想跟他一吐为快。
可是他现在情绪很高涨,看起来并不想谈论那些有的没的感情思考。
我咽住话,假装活泼开朗。“你想要什么实际说来听听?”
“今晚我们一起看电影吧。”他突然转过头眼睛亮亮地提议。
我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什么奇怪的电影吧?
“就这样?”
“嗯,但是你不许先睡着。”
“只要你不累的话,我没问题啊。”我摊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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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们躲在不开灯的房子里从八点左右开始看电影一直看到凌晨左右。一共看了两部片子,一个动作片一个爱情片,分开的。
后面的一部是法国电影《两小无猜》,讲的是一对有些叛逆的青梅竹马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他们互相提难题,问对方“敢不敢”,于是两个小屁孩在老师脸上溅过墨水、在姐姐婚礼上掀过蛋糕……可惜游戏过了头,长大后两个相爱的人无法猜准对方游戏与真爱的界限,因此爱渐渐夹杂了负担和怨恨……直到覆水难收,终于知晓对方心意的男女主完成了最后一个难题“藏在混凝土里,敢不敢?”两人拥吻,死亡。
之前只听说过这电影的名气并不知道内容,这下子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我还以为是一部温暖的片子。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披着爱情片外皮的哲理片。
我忧伤地叹口气,转头寻求鹿衍的安慰。哎这人哪去了?
不会去睡了吧?是谁说好要看电影的?我刚想去房间,这人正好哼着歌儿从房间出来,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
“世界变化不停,人潮川流不息,而我只想在每个落日,身边都有你……”
自从鹿先生意识到自己是一名歌手,他在各个唱歌场合都无缝植入自己版权下的歌。在这样一个明明应该奏响世界名曲《生日快乐歌》的时候,我很荣幸地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对啦,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韩兆珃,恭喜你在二十五岁终于有男朋友了。
他边唱边走到沙发这里来,坐到我旁边。“礼物,打开看看。”
他手里是用瓦楞纸包装的一个大盒子,大概有一个衣服包装袋那么大。
我以为里面是一件裙子之类的,就随手一接,结果发现盒子的分量要重得多。
“金条?”我边问他边拆包装。鹿衍在旁边冷笑两声。
“天,”这绝对会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里面是一个棕色瓦楞纸材质的大相册,从边缘能看出来这是自己手工制作的。
“这是你自己做的?”没等他回答,手已经翻开了封皮。
我的手顿在那里。扉页上,是鹿衍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们的余年之公元二零一五,模特韩兆珃,鹿衍摄。”
“当然是。”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我似乎见过相似的影集。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各种想法飞舞,像是几千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
我惊喜地望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认真安静地一页一页翻相册。鹿衍凑近我,在我斜后方跟我一起看。凌晨有些萧瑟的空气里,安静像风游荡在屋内。我们默契地不说话,由着回忆从一张张定格的画面里鲜活汹涌。像是在重温什么,又像是在祭奠什么。
第一张是初见时,我在马路上的背影。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在鹿衍的相机里了。照片里是穿着一件正红色棉布连衣裙的我,我的眼前却浮现起那天穿着黑色上衣蓝色运动裤的鹿衍的样子。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很惊讶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照片的四角被彩色胶带粘在瓦楞纸上,纸的右下角有黑色碳素笔标上的日期。
“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冲上马路的英勇劲儿吗?”如今皆可付笑谈。
“我倒是还记得你英雄救美的桥段。”
“可惜英雄有了,美在哪里?”他故作认真地问我。
我撇了他一眼,“美就在这里,是你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论起大言不惭来,你当属第一。”
“承让承让。”
我又翻开一页,上面是我去鹿衍训练室跳舞的样子。瓦楞纸上有一行注释:“跳得不错,以后可以双舞。”
鹿衍用手指了指那行字,“划重点啊。”
我很受用地笑了笑。“知己啊。”
接下来的每一页,都是我从未发现的、来自鹿先生的偷拍。我们的点点滴滴,都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停留在他的相机里、他的心意里。
“怪不得你都不会被狗仔拍到,原来你在技术上完胜他们啊。”必须调侃一句。
“哎这是什么时候?”照片里昏暗的光线下,我侧着头靠在车靠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有天晚上我们去赏月那次。”
“啊我想起来了。这张拍得我还挺好看哈哈。”
“这个你可以骄傲,我认证。”
我腼腆地嘟嘟嘴。“我已经很骄傲了。你不能再助长我了。”
“还不够,差多了。”
因为连续的睡眠不足导致现在的我脑袋还有点困倦。这种淡淡的困意加上受到的惊喜和感动,杂糅成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人在溺水后,在感官被封印后,灵魂却似乎抓住了什么光亮。然后细究下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我们的一点一滴都被鹿衍收集和珍惜的这种感动,已经不能用语言来阐述。那是一种突然坚定的信念。我之前犹犹豫豫,真是十分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