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恭喜你啊,孙总。这次白玉城的合同也一起签给你们,孙总的优秀工作成绩我一定会向总部提起,也预祝我们两家的‘友谊’牢不可破。干杯!”
“砰!”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恰似一连串G弦弹奏的高音。在华光流溢、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赵振华与所有承包单位的主管碰杯,脸上荡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至于背后是什么样,自然没人知道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宏远的材料迟迟未进场,严重拖延了开盘日期,每拖一天就会增加光华的成本。再加之孙娜的威胁,光华总部还是决定抛弃宏远,将一切都交给北恒,孙娜也总算度过了这次危机。
而宏远被孙娜在背后狠狠地阴了一把,却仍然不知道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
整个综合功能楼已经完全竣工,这场庆功宴便在其宽大奢华的宴会厅举行。
孙娜虽然身着保守的职业装,但也难掩其一身的光华,无论走到哪里,她始终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这是她一个很大的优势。
“赵总,前些日子对光华造成的不便,还请多多原谅。”与赵振华碰杯后,孙娜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赵振华闻言却摇了摇头,微笑道:“可以包涵,但不能原谅。”说罢,便没有与孙娜再说一句话,扭头走向别处,与其他人聊到了一起。
赵振华走到另一桌前,与园林、土建、电梯、消防……单位的领导很快聊成了一片,却唯独冷落了北恒。孙娜见状,不由得冷笑不已,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们都难受一番。
一念至此,孙娜径直走到给赵振华敬酒的桌前,对着众人扬声道:“诸位,我有一个提议。”
北恒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大企业,与这些地方承包单位不同,孙娜说话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因此她说的话也让人很重视。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注视着孙娜,等待下文。
“为了加强我们以后的合作,也为了支持光华的长期战略与庆祝此次项目的成功,我们北恒首先购买本次工程的五间超大户型!”
孙娜抛出这句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在座的所有承包单位的代表都恨得牙根痒痒,北恒要买,那自己能不买吗?北恒自己起了这么个头,恐怕很快光华就会给所有承包单位下达“指标”。
天!五间超大户型,那是两千多万元!北恒利润高,财大气粗,与光华也是长期的战略伙伴。利润两亿多元,要讨好光华也可以,但你私下里说不行吗?非要在正式场合说,那岂不是我们也要给北恒买单?
如果自己也来几间超大户型,这工程不仅白干,而且还要倒贴!
看到赵振华似乎不断晃动的目光,“咯噔”一下,他们的心脏陡然跳慢了半拍。
“哈哈哈哈,孙总的提议甚好,如此我们才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啊!不知道各位觉得怎么样呢?”赵振华将目光看向在座的所有经理。
“呵呵,那是。我代表华中建设,也购买两套超大户型。”华中建设的经理嘴角抽搐着,一边漾着笑意,一边心里却在不断地滴血,将孙娜与赵振华的直系亲属都“问候”了一遍。
华中建设又附和了,其余人实在尴尬得紧,但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开这个口!光华仅一栋楼的纯利润就10多亿元,建设单位的利润却少得可怜!像北恒这种巨头,20栋高层加起来的利润才3亿元左右,华中建设只有六七千万元,而他们这种地方企业就更惨了,只有几百万元。一个大工程做下来所赚的纯利润,都不一定够买一套超大户型,如果再给光华买单,那自己到底是来买房的还是做工程赚钱的?
一众经理人只得表示要请示上级,总算暂时应付了过去。
孙娜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也有计较。光华城的工程里一套豪华精装修的房子,每平米的成本在2000元左右,其实多半是用于贴在天花板一块不到5平米的纯金箔上!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花费巨额购房费用,其中的十分之一都是用在了头顶那层并不起眼的黄“纸”上。
当然,这同样也是北恒利润相对较高的主要原因所在。越奢华的东西,通常就会越暴利。这完全就是不知情的浪费,因为从来不会有人关心头顶上那不到五平米的薄膜到底是壁纸还是纯金,虽然它用掉了你十分之一的房款。
作为在建筑圈子里打拼的人来说,酒量是一个必备的技能。虽然孙娜自认还算不错,但此时已经感觉到肠子与胃似乎是扭在了一起,油盐酱醋撒了一地,酸甜苦辣咸全都涌上心头,只能强迫着自己去洗手间。
一路晃晃悠悠来到洗手间,锁上门,孙娜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对准马桶就吐了起来。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缓过劲,身子无力地靠在隔墙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现场十分热烈,因此洗手间的人不多,只是偶尔有几个出来透透气的。
“哎,你看见没有,那个据说很有实力的公司,那个北恒的副总裁。这么年轻漂亮,据说还是刚毕业没多久!我本来还以为和我们一样呢!”
“是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还比她大几岁呢,她可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啊!”
孙娜头靠在隔门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萧索的叹息。刚听到声音,孙娜便分辨了出来,这是酒席上光华两名老总带来的“家属”。
两个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而那光华的两个老总至少五十开外,很明显应该属于“二奶”,据说有一个还是一名三线的小艺人。
“哎,我听说啊,她得罪了范兴国的公子,也是命大,竟然没有被整下去。不过她的运气也就到此了,听我家老赵说,这次她铁定要栽在那个叫什么钟祥的人手里。”
“钟祥?哦,原来是范兴国手底下的那个局长吧。这几年不知道攀上了什么高枝,像坐火箭似的,直接就蹭进了厅里的一把手,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啊……”
“钟祥?”孙娜昏沉沉的大脑里闪现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到底是谁呢?
再也无法忍受酒精所带来的疲惫,孙娜脑袋一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响彻耳边,足足60多米粗细的桥墩被炸开,顿时乱石纷飞,烟尘弥漫。
孙娜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她的心头,犹如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其间包含着无尽的委屈。
她发了疯似的向办公室方向跑去,地上溅起了水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老天也在怜悯我吗?可恶!孙娜还是以不变的速度跑着,直把雨当成空气、潮湿的空气。但空气越显浓重,仿佛不想让自己忽视,报复似的砸疼了孙娜的身体。
山路本来就崎岖,孙娜不管不顾地狂奔,自然十分危险。她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黄泥浆……
睁开朦胧的双眼,白花花的天花板,纵横交错的水暖镀锌管道,映入模糊视线的是挂在吊杆上的玻璃瓶子,另有架在房梁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光爆破这么一个墩子就花了300万元,这下子小孙可危险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入耳朵,是孙娜的主任工程师黄庆的声音。
“不是说她计算的错误吗?她负责的桥段桥墩建高了,只能爆破解决,自己出的事情自己担着。”技术员舟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嘿,你还是太浅了。你们所有做出的结果我都审核过,而且小孙做事情还是比较稳妥的,怎么可能是计算错误?”
“不会吧,那还能是……”
只听黄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哼,我告诉你,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面有领导克扣工程款,偷工减料,想要中饱私囊。结果出事了,自然就把责任往下面推。这次小孙运气不好,偏偏就在她负责的桥段。这屎盆子就扣在她头上了,她现在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百口莫辩!责任要你担着,你就要担着!
“据说这次材料一直掐在那个叫钟祥的局长手里,我看哪,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干工程这玩意儿,搞不好就要蹲监狱。只不过如果小孙蹲了监狱,这事一定包不住,上面一定会保她,但是一份红头警告怕是少不了。”
“那恐怕……”
“咣!”一声脆响,脚边的一个暖水壶被撞倒在地,内胆碎了一地。
孙娜猛地一惊,睁开了双眼。
绿色的波纹壁纸,亮了一夜的石英射灯,光束反射到墙上好似盛开的花环。
“我这是在……家?”孙娜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些昏沉沉,但确实是在自己的床上,只不过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梦……淞江大桥!是的!当年让我被红头文件通告全集团的罪魁祸首!是他!“钟祥……钟祥……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好像现在已经升任为靖北省公安厅长。新大楼……有这个工程!”
“这个工程在他的手下做,恐怕会……”孙娜的心弦猛地紧绷了起来。
拿起手机,孙娜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负责人的手机在工程期间,一直是24小时开机的,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刷!”一只纤细而有力的大手突然将遮掩的窗帘拉开了一面。几道阳光刺透了阴暗,好似几颗落入湖面的石头,惹得层层迷蒙的尘埃不断翻滚穿梭在其中,掀起层层波澜,显得异常落寞与安静。
“呃!”孙娜抬手遮住双目,一时间没有适应阳光的投射,而后她又张开指缝,从其间向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萧逸!怎么是你?”孙娜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攥着被角的手不禁紧了又紧。
面对孙娜近乎嘶吼的语气,萧逸将双手插在腰间,扭动了一下上身,看向孙娜,而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神略带挑衅,戏谑地开口道:“呵!没想到你体格挺小,重量倒是不轻。你还说我,我也不想来啊!但谁知道你手机里只有那么几个名字!你喝醉后,你的同事一个电话,不小心打到了我这里。呵呵,你可是我的潜在客户,我当然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勉为其难……”
“去死!”随着一声娇呼,一张卡通抱枕径直朝萧逸的脸上扑来……
靖北省,省会春川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