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外面的风衣时，紧张的感觉又上来了。
彭文轩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让肖冠男怀疑自己的装扮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实际上，浓妆的效果在灯光下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她的脸显得轮廓分明，旗袍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的曲线。
彭文轩的眼神是一种无言的赞美。可肖冠男觉得他锐利的目光好像X光射线一样，可以穿透自己的五脏六腑，更别说身上这件薄薄的旗袍了。
签到的时候，彭文轩压低了声音说：“应该提议你们总监把你们的工作服定为旗袍。”
肖冠男忍住笑，继续认真写自己的名字：“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你穿旗袍了。”
肖冠男不看彭文轩：“好啊，你去建议吧。”说着，她已经直起身开始看大厅里的基本情况。
胡若娜一身白色的长吊带礼服，正和一个大保险公司的几个高层说话。那帮人是肖冠男的客户，一次买了十几张，而她也正是因此成了公司轰动一时的焦点人物。待会儿要过去打招呼的，和他们搞好关系，应该还有单可以挖出来。
其他一些熟悉的客户也都逐一被肖冠男收入眼中。结伴而来的正三五成群在那高谈阔论，单独来的就手里握着酒杯希望能在这里意外遇到旧相识。
肖冠男边看边琢磨如何能既不会冷落了彭文轩，又不会使原来的老客户被别的销售搭上话。
想到这个问题，她就头痛。胡若娜说要罚那些和别人的客户搭话的销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重大约束力。第一，这个圈子太小，很多客户都是相互认识的，或是想通过酒会相互认识的。只要递出自己的一张名片就能换回一堆各种头衔的名片，怎么管得过来呢？第二，就算罚，几个50块和一张单的佣金相差实在太悬殊了，谁会真的在乎？！
自从自己因为彭文轩的事和梁杠杠闹翻了，而梁杠杠又与Coco结盟之后，就形成了一个令肖冠男腹背受敌的局面。
要如何摆脱困境，肖冠男一时并没有比较好的策略。唯一的办法就是横下一条心，今晚如果她们真想抢自己的，自己也只好抢她们的。
这是有悖于肖冠男的原则。可在这种情况下，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肖冠男想着，眼睛已经看到角落里梁杠杠还粘着许京冬。随他去吧，反正也那么熟了，许京冬应该还不至于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不过，还是要去警告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肖冠男扭头想看看彭文轩在哪，却发现他已经拿了两杯酒默默在她身后不知多久了。望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肖冠男竟忘了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好笑笑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
刚想说点什么，Coco的声音已经冒了出来：“哎呀，这不是彭总么？”
肖冠男很惊讶，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们不是刚刚签的到么？
“彭总好，我是Coco。您公司李总和我说起过您的，怎么他没来么？”Coco看都没看肖冠男，“哎呀，李总老说要打球，要我帮他定球场，可他老也没抽出时间。”
这一席话既通过李总和彭文轩拉近了关系，又在提醒肖冠男，这个客户和自己也是有瓜葛的。
肖冠男早就熟悉了她的这个套路。肖冠男敢肯定Coco并不认识那个说得和她很熟的李总，不知道从她的哪个客户那里打听到的，然后在这里套近乎。
彭文轩习惯性地微笑着。听Coco把话说完，抿了一口酒，说：“你就是Coco小姐？久仰大名了。李总也在我面前常提起你。可他是真的忙啊，你要是这么惦记他，我礼拜一碰到他的时候一定和他说，你看好么？”
两个假戏真做的人演得都挺到位。肖冠男不相信彭文轩这么聪明看不出Coco的这点小把戏。可他绅士十足的派头，又让人没法觉得他说的不是真的。肖冠男假装喝酒，斜眼看着Coco。
Coco没想到彭文轩是这么个反应，顿了两秒后，才说：“那就谢谢彭总了。以后要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好了。”
笑容就像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一样，扑面而来。
Coco就是要公开挑衅，明着让肖冠男知道，自己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肖冠男依旧没说话。面对Coco这么嚣张的气势她当然很恼火。但再一想，彭文轩不是还在自己这边么？
彭文轩保持着他一贯的绅士风度，不冷不热地说：“谢谢Coco小姐，肖小姐会帮我的。”
望着转身离去的Coco，肖冠男终于小声笑出来：“李总真的老提起她么？”
彭文轩也笑了：“呵呵，其实不是李总。不过许总也是‘总’啊，所以也算没骗她吧？”
肖冠男知道他说的是许京冬。“今天才得以碰到，果然名不虚传啊。”彭文轩发着感叹。
“什么名不虚传？”肖冠男询问地看着彭文轩。
“她的‘伟大胸襟’果然名不虚传啊。”
肖冠男差点被酒呛到。男人毕竟是男人，第一眼的注视和性永远是分不开的。
“我过去和许总打招呼，你去么？”彭文轩问肖冠男。
“嗯，好啊。”两个人一起向梁杠杠和许京冬的那个角落走过去。
老远看到了彭文轩他们，许京冬便举了举酒杯，背对着他们的梁杠杠也转过头来。本来笑着的脸在看到肖冠男的同时，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这么沉不住气。肖冠男不理她，朝着许京冬笑着说：“许总啊，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啊？”
“哈哈，聊你和彭总还真登对哦。”肖冠男没想到许京冬这么直接，有点发窘。
彭文轩却没有不自然：“哈哈，是啊，知我者许兄也。”
他没看正瞪着自己的肖冠男：“许总的‘红颜知己’也很漂亮哦。”
终于有人说到了自己，梁杠杠的脸有了一丝笑容，嗲嗲地说：“彭总好，我是许总新收的关门女弟子，学习如何做好生意呢。”
因为开的是自己和彭文轩的玩笑，肖冠男多少有点不自在，特别是这个人又是许京冬。她决定暂时逃开，也该是和别的客户打个招呼去了。Coco又在和保险公司的人搭讪了。
“好了啦，没事就爱瞎开玩笑。”肖冠男扫了许京冬一眼，“我去和别的客户打招呼，那就先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彭先生哦。被人抢去了，要找你负责的。”
许京冬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知道了，你可要早点回来领哦。”
肖冠男便嫣然一笑，转身只当梁杠杠是空气。
Coco正在忙着派名片：“以后要是有定球场的事，只管打电话给我。我和冠男很熟的，找她和找我都一样……”
肖冠男暗骂了一句：死三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加菲猫啊？！
可脸上还是照样笑得甜蜜蜜的：“哎呀，麻烦你在这里帮我照顾客户。Coco，其实不劳你费心的。张总公司里要打球，只要一个电话，我就是再忙也要脱身出来的。”
保险公司的张总们不明就里。只听得肖冠男插进来的话中听，又与她认识，都边笑边点头。Coco被夹在那里，有点不尴不尬。
肖冠男看看Coco。幸亏及时出现，不然一定被她骗去大客户的名片。
“既然找你找我都一样，那大家还是照顾好自己的客户好了。”肖冠男假惺惺地朝着Coco弯了弯嘴角，“要么我也帮帮你的忙？”
只有Coco听得出来这是种警告，她笑眯眯地看回肖冠男：“好啊，只是我的客户可不像张总几位这样好脾气哦。”这倒也是真的，自己的客户只认自己这一套了，哪里容得肖冠男插手？！
“没事儿，我认识认识就熟了。”肖冠男在想怎么把Coco的名片要回来。
“要么，张总啊，您几位帮我个小忙。把Coco小姐的名片借我用用，我也好和她的客户说上话呀。”不等Coco有反应，肖冠男以最快的速度把几个老总手上还握着的名片抽了回来。
“Coco啊，要是没有你的名片怕他们不信。我就先拿了你的名片厚着脸皮说是你的好友咯。”
Coco的脸都快变铁青了：“你要我这还有，你何必拿几位老总手里的呢？”
她咬着牙挤出一句话，肖冠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不是么？我一着急就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过，张总您几位有我的名片啊，要是真有特别想和Coco小姐联系的，打电话问我就好了，我还能不告诉您几位么？”说着伸手搂了搂Coco的肩。
“认识你其实就够啦。一年能打几次球啊。”其中一位袁总出来解了围，“而且你又这么精明，这么能说会道，我们都快招架不住了。再加一个Coco小姐，我们还是缴械投降吧。”不管真假，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几轮回合下来，Coco便借故又抽身离去了。再次望着她悻悻的背影，肖冠男虽然又长出了一口气，可却不知道她的下个目标又将是谁。
这不是游戏，更不是演出。说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并不夸张，尽管这场战争不会流血。正如自己所料，和Coco形成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是相当不利的。
肖冠男明白能救得了这次火，不能保证下次也能。可Coco她们却正好像纵火犯一样，巴不得自己所有的客户都被点着。自己该怎么办？
肖冠男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听几位老总吹牛，眼睛却望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们，又走神了。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是没有头的。所谓“苦海无涯”。这就是生活。不做销售了，生活却依然会是如此。
只是销售比别的职业更容易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社会的黑暗面，零距离地接触到各种假面具下人的灵魂。肖冠男终日游离于各种面具之间，周旋于各色男女之中。闭上眼睛，肖冠男还是能闻到那股只属于钱的味道。人性在和利益做交易。像方天薇说的那样，“谁和钱有仇呢？”
肖冠男身边气宇轩昂的老总们这会儿正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待会儿上哪儿去洗桑拿。哪儿的小姐来自某个著名的出美女的城市，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肖冠男冷漠地看着这些谈起女人来神采飞扬，决不亚于一杆进洞的男人们。有了钱，他们就可以保证“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有了钱，他们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告诉你：“不是买不起，而是不想买！”
肖冠男礼貌地在一个空歇离开了眉飞色舞的男人们。和他们这样的人谈感情么？简直是奢望。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彭文轩。抬眼向角落里望过去，许京冬和梁杠杠已经不见了。Coco则像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又缠上了彭文轩。
这次肖冠男没有立即上前，她转到了另外几个客户身边，就这么远远地，客观地（应该说是尽量）审视着。她倒想看看彭文轩对Coco的真实态度。
Coco又摆出了拿手的经典姿势。双手背后，上身微倾，这样自己的D罩杯会更加突出。而由于“重心不稳”，她的胸部会时不时碰到对面的彭文轩。
彭文轩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高难动作”，却也没有躲闪的意思，一直神态自若地喝着酒。虽然并不排斥阵阵殷勤，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Coco很快就认定：这个彭文轩是条难上钩的鱼。
这次Coco在肖冠男回来之前就自动消失了。只有她留下的名片炫耀地在叫板。
“给你。”彭文轩没等肖冠男开口就乖乖地把名片递到了她眼前。
“说什么呢？弄得还挺神秘的。”肖冠男漫不经心地接过名片，顺口问。
“呵呵，还不是说李总和她如何如何熟。”彭文轩看着肖冠男，“我就和她说，再熟也没有你和我熟吧。”
肖冠男知道彭文轩又在撩拨她，转了个话题：“咦，许总他们呢？不是让他好好照顾你的么？怎么自己倒不见了？”
“你说呢？”彭文轩朝她狡黠地笑着。
“想什么呢？”盯着忽然沉默下来的肖冠男，彭文轩让自己的询问听起来不要太刻意。
“嗯，没想什么。”肖冠男心不在焉回答着，心思还停在许京冬身上。
然而，她很快就想清楚了。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和她肖冠男并没有什么干系。今晚的许京冬已经不是那晚送她回家的许京冬了。肖冠男让自己的思维尽快回到工作上，抓住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我还想问你呢，”肖冠男看着彭文轩，“你们公司的决策怎么样了？”
彭文轩没正面回答她，悠然自得地晃着酒杯：“你就不能让我这个周末过得温馨一点么？”
两个人的眼神相遇时，彭文轩相信肖冠男看懂了他的深意。
“说得好像我让你不得安生了似的。”肖冠男低头，用手指尖沿着杯口划圆圈，“这是酒会啊，是我们俱乐部向会员……”
“那我们就换个地方，怎么样？”彭文轩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
“换个什么地方？”肖冠男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换个既能谈工作也能谈生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