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句话狠狠地刺激了彭文轩:“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我说的,你信不信当然在你。”彭文轩也有了些怒意,但很快便被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我和Amy是5年前认识的,”彭文轩说得很慢,似乎在斟字酌句,试图把事情说得明了些。“她很漂亮,对我也的确很好。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她曾四次以自杀相要挟,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全身心地去爱她。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确定,我想等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肖冠男努力让自己是在去听一个别人的故事。很多男人和不同的女人上床的时候,他们只是一种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已经谈不上什么爱情了。
停了一会儿,彭文轩似乎攒足了力气:“但……我们有孩子,现在在加拿大。”
孩子?!他们有孩子!肖冠男的心再次被重击了一拳。原来,彭文轩一直避而不谈的家人是他和Amy的孩子。
“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和她生孩子?!”肖冠男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不是我想要的。”彭文轩平静地看着她,“她没告诉我,怀了孩子就躲了起来。等到快7个月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逼我和她结婚。当时我同意了,送她去加拿大,把孩子生了下来,可后来……”彭文轩停住了。
“后来你后悔了?”肖冠男帮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是的,我是后悔了。”彭文轩坦白地看着肖冠男,“因为我们实在是不合适。就是结了婚,我也不能保证她幸福,你明白么?”
“我当然明白。”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所以,她就一次又一次地自杀来威胁你,对么?”
“我知道你觉得我玩弄了她,”彭文轩的冷漠让肖冠男感到一阵凉意,“可她先玩我的。她想以孩子为筹码来逼我,我最恨被别人强迫的感觉。”
他耸耸肩:“可那的确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认。我把孩子放在了加拿大,我妈妈在那里照顾他。”
“想得够远的,”肖冠男在这个曲折而荒唐的故事快结束的时候,冷笑着表示自己已经置身事外了。
“我是想得很远,我和她达成过协议,我可以和她保持联系。条件是,她永远都不能再要求见孩子或者对任何人说孩子的事。”
肖冠男再次看了看这个男人。他的确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可以就这样把神圣的爱情和亲生骨肉都放上了天平。
“Amy同意了?”
“她当然同意了。”彭文轩的微笑有着一种残忍的味道,“她这样的女人生来就不是做母亲的。她可以把孩子当做赌注,我又为什么不能把孩子作为对她的惩罚呢?”
听起来这只是两个男人女人在心平气和地作着情感的交易。
“而且,”彭文轩继续说,“我每个月都给她大笔的钱,供她穿供她吃,算是对她青春的补偿。只要有一天她愿意,她可以随时从我的账户里提走50万作为自己的嫁妆,这种好事你觉得她会不乐意么?!”
肖冠男无言以对。直觉告诉她,彭文轩说的多半是真的,他没有必要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挽回他们的感情,都没有比真诚更好的办法了。
但肖冠男很有自知之明。在感情上,她不是彭文轩和Amy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她只是一个无意中闯进了后台化妆间的平常女子,看到了那些美丽面具后的原貌。
“可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么?”彭文轩突然抓住了肖冠男的手,“我喜欢你,冠男,相信我,我能给你幸福。”
肖冠男呆了一下,手却被越握越紧。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给我们俩一个机会,好么?”彭文轩热烈地注视着她。
可此时在肖冠男看来,他就好像一只狮子在打量着一只羚羊,以确定在哪下嘴能最快置对方于死地。
“那你就不该给Amy一个机会么?”肖冠男再一次避开了彭文轩的眼睛,“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你就忍心看着她就这样无名无分地在你生活里耗掉自己的一生么?”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这样被她折磨一辈子么?”彭文轩的忧伤让肖冠男心疼,“你就忍心让自己和我就这样错过了么?她爱我,是我的不幸。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么?”彭文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肖冠男任凭自己手被他抓得牢牢的,她是那么想就这样被他握住,永远都不要松开。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肖冠男冲动地想抱住彭文轩,好好抚慰一下他。
可是心底还有一丝微弱的理智战胜了情感。
“可,我实在没有办法马上接受你,你们还有联系。”肖冠男从一种激动的状态中慢慢平静下来,“也许Amy是太偏激了些,可她是爱你的。而我……我没有她那么爱你。”
面前的这个男人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上了床,还和她有了孩子。天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样的故事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好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将彼此,连同自己这个无意中牵连进来的“第三者”都炸得粉碎。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我可以等你。多少岁月就在这样的承诺中流逝了,多少爱情就在这样的期待中淡漠了。
“答应我,不要骗自己,更不要骗自己的感情,好么?”彭文轩轻声地在她耳边说。
这个男人的温柔一次次安抚着肖冠男毕露的锋芒,她感情的天平在倾斜……直到吃完饭,他们都没有再就任何问题进行讨论。仿佛一切真的就以一个休止符告一段落了。
然而,肖冠男却清楚感到了来自旋涡中心的强大吸引力。但,她却无处可逃。她就在旋涡的中心。她就是旋涡的中心。
Amy的痛苦是肖冠男无法忽略的,而彭文轩的坦白使她看到了自己的留恋,就像被两个反方向的作用力撕扯着,怎么样她都会变成碎片,粉身碎骨……回家的路上,彭文轩没有再说什么。在这个狭窄而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空气。这让肖冠男紧张。
“我到家了。”她把怀里的花抱抱紧,“谢谢你请我吃晚饭。”说着,就准备推开车门。
为什么每一次从彭文轩的身边离开,都好像是一颗想要克服了吸引力而挣脱出去的小卫星呢?
“陪我坐一会儿,可以么?”彭文轩的手架在方向盘上,头埋在胳膊中间,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郁闷。
“还有什么事么?”肖冠男看了看这个叫她不知所措的男人,突然真切地感觉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也有着痛苦与悲伤的时候,也有着令人心疼的难处。
彭文轩坐直了身子,朝肖冠男再次微笑了。然而,这一次他的脸色苍白而没有了活力。
面对这样一个卸去了面具的男人,肖冠男无法就这样离去。她的手悄悄地离开了门。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恨我么?”彭文轩幽幽地说。
“恨你什么呢?”肖冠男问。总听人说,无所谓爱当然也就无所谓恨,她希望自己对待这个男人能始终是这样的态度。可惜,只是希望而已。
“你不恨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么?”彭文轩望着车前方,目光显得很涣散。
“告诉了我又怎么样呢?”肖冠男的手被一根玫瑰秆上没有去干净的刺狠狠地扎了一下,却没觉得痛。
告诉得早了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么?他和Amy的关系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行下去么?
“是啊,告诉你早了,你还是会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反正我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对吧?”彭文轩苦笑着说,语调里有一种伤感的无奈。
“谢谢你能耐心听我说完。这么多年我没人可以讲。除了我家里的人和Amy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肖冠男轻声说,“这是你的私事,你有自己处理的方式。”
“谢谢你。你是想告诉我,爱不爱我也是你的私事,你也有你自己的标准,对么?”彭文轩的确聪明。
肖冠男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好吧,”彭文轩的上身突然倾了过来,近距离的对视让肖冠男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你走以前,可以让我抱抱你么?”
“为什么?”彭文轩的眼睛执着得闪着亮光,肖冠男更加慌乱了。抱着那束花,问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彭文轩的手臂已经环了过来,把她和花儿都拥入了怀中。
肖冠男抖了一下:“花呀花呀……”
可怜的花已经被挤在了他们中间,百合和玫瑰的混合香味充斥在空气中。
肖冠男依旧保持着抱着花的姿势,不去回应彭文轩突如其来的热情。但也不再抗拒,任凭彭文轩抱住了自己。
彭文轩的怀抱是温暖的。肖冠男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一种很干净而柔和的气息,那是一种只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
静静地把下巴搁在彭文轩肩上,任凭早已乱了的思绪驰骋。肖冠男甚至开始想,如果没有Amy该多好,如果他们没有了任何牵连该多好,如果彭文轩只是个普通的白领该多好,如果……可这世界没有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着的现实。
彭文轩的脸在一点点地往肖冠男的脸上靠过来。
“不要……”她含糊而软弱地拒绝着,整个人的身体都软了下去。
彭文轩喃喃地说:“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嘴唇已经碰上了肖冠男的脸颊,很烫。肖冠男的脑子一片空白。很久没有男人这样紧地拥抱过她了,亲吻的滋味也已经疏远了。肖冠男终于微微闭上了眼……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动。好像被一种魔力钉在了原地,两个人都保持着本来的姿势。
肖冠男慢慢睁开眼,彭文轩的脸就在离她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正在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打量着她。
肖冠男窘迫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轻声说:“接电话吧。”
“是李总叫我去凑局。”彭文轩挂上电话转头望着肖冠男。
肖冠男希望自己已经迅速地恢复了常态,抬起左手去把乱了的头发捋了捋:“那你快去吧。”她又下意识地去摆弄刚才被挤压在他们中的花儿,“开车小心。”
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前面拐弯的地方。肖冠男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有褪去的激情还在翻涌。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有过怎样的经历?自己真的可以相信他说的所有的话么?爱他,就应该信任他,不是么?但是,Amy怎么办?肖冠男想起了她含泪的双眸,她说起彭文轩时那一脸的幸福,她曾不顾一切地为这个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天,那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女人不满意的时候,多半是因为并没能完全占有这个男人。而男人不满意的时候,多半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完全占有这个女人。
这两个相互不满意的人却纠结在了肖冠男的世界里。凭什么?为什么?难道自己的生活注定要被这两个人搅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