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尽管是周末,肖冠男却不能休息。那个台湾的陈先生要去看工地,她得陪着。
星期四大家见过一面。这人不好对付。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时,大家把牌都摊在桌上会更有安全感一些。所以陈先生的这种例外,让肖冠男觉得更难防范。
在古北家乐福门口上了陈先生的车,除了“你好”之外,陈先生就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事很少见。肖冠男一直在想和他说点什么,免得路上这么尴尬。可越着急就越想不出来。她暗骂自己没用,当了这么多年的销售,居然还是不会应付冷场的局面。
“肖小姐是哪里人啊?”就在肖冠男想话题的时候,陈先生冷不防问了一句。
“哦,我祖籍是东北的。”肖冠男不敢马虎,回答得很认真。
“那我们是老乡哦。”他的语调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我爷爷他们是从那边去台湾的。”
肖冠男偷偷看看陈先生,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神经兮兮的了。
陈先生伸手开了车上的CD,邓丽君甜蜜蜜的声音马上弥漫在了整个车厢里。
“肖小姐喜欢听邓丽君的歌么?”
“嗯,挺喜欢的。”肖冠男点点头。
“肖小姐的声音很适合唱她的歌。”
“是么?”肖冠男转头朝陈先生笑了笑。
这次她看到了棒球帽下的那双眼睛。
肖冠男太熟悉那双眼睛看自己的感觉了。条件反射一样,她立即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样的眼神肖冠男当然遇到过,不过基本上都发生在客户的办公室里。
那么肖冠男可以有两种选择。
如果客户确有意向,她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懂。陪他看了工地,尽快签了单走人。要是还指望这样的人帮自己扩充人脉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但如果对方真的像梁杠杠遇上的那种,肖冠男会完全忽略不计,以免自取其辱。
当然,这两种客户都不可能像轻薄梁杠杠那样对她。有时应该承认,客户怎么对销售也有一部分取决于销售自己对客户的态度。
特别是这些自认为有身份的人。他们很清楚,去调笑一个公事公办的销售就等于是自己把好不容易藏好的“狐狸尾巴”拿出来示众。想风流还是要下流,他们自己自然会好好掂量。
但这次实在是太大意了,被这男人厚厚的假面具给蒙蔽了。失败啊失败。肖冠男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能全身而退。
在工地没呆多久。男人大概了解了一下工程的进展,看了看规划的草图,并没有像肖冠男想的那样再问什么刁钻的问题。就在肖冠男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抽身之时,男人告诉她,他要去附近的阳澄湖吃大闸蟹。
这个季节正是螃蟹肥的时候,更何况工地离阳澄湖很近。谈生意,陪客户吃饭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况且,在狐狸没有真的露出尾巴之前,肖冠男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要求。虽然她真的很想回家,哪怕去坐火车她也愿意。
但肖冠男犹豫了。
快到月底了,再不抓紧最后的机会就要挂零了。没业绩,没钱,胡若娜的态度,同事的眼神,忽然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终于还是有自己“向五斗米折腰”的这天。肖冠男咬了咬牙,无论如何都要试试。短兵相接,勇者胜。要是真的败下阵来,也就全当是职业生涯中的又一次教训吧。
“我请陈先生吧。您周末还肯赏脸来看工地,算我谢您。”
男人的嘴角弯了弯,仍然不说话。
进了一个在湖边的饭店。其实外面的人不多,男人还是要了个包间。这是肖冠男意料之中的。点好了菜,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俩。
肖冠男看看身边正在抽烟的男人,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阳澄湖。
“陈先生来大陆几年了?”肖冠男不想浪费时间了。
“嗯……有四五年了吧。”男人终于把脸转向她,“你呢?你到上海多久了?”
“五年了。”肖冠男笑了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男人叹了口气,肖冠男也假装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你一个人么?”
“嗯……”肖冠男再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目光。这次她开始烦躁起来。
“一个人不容易啊。”
“嗯……”肖冠男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值得么?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有点走神。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是要有勇气的。”说着,男人的手已经开始轻抚她的背。
肖冠男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她没动。虽然一直在提防着这一刻的出现,但这个动作确实太突然,肖冠男脑子里出现了空白。
“怎么,肖小姐你冷么?”男人若无其事地问,另一只手已经又抓住了她的左手。
肖冠男努力镇静了下来,勉强笑笑:“不冷,谢谢陈先生。”
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男人没松,继续微笑着说:“不冷就好。肖小姐的手很漂亮哦。”
肖冠男真想起身扬长而去,但她没动。
右手的指甲已经嵌到手心里去了。这种疼痛终于使她清醒了起来,她需要时间想清楚现在自己到底该说该做什么。
“咸猪手”永远是女销售们防不胜防的噩梦。既然控制不住色狼们出手的速度,就一定要知道怎么能抑制住他们进一步的放肆。
肖冠男试图给了男人一个迷惑性的微笑,保持了一个僵硬但相对安全的姿势:“我替我的手谢谢陈总夸奖了。不过,如果陈总现在能让我的手拿着筷子夹东西吃,她应该会更感谢陈总的。”
“哦……呵呵,怎么肖小姐饿了?”男人有点尴尬。
“是啊。”肖冠男直截了当地说,“一早就去家乐福等您的车,到现在我还什么也没吃呢。”
“哦,是这样啊。”男人敷衍地回答着,手已经索然无趣地退到了一边。
男人见过的女销售也并不少了。但肖冠男把话说得三分好笑,六分认真,还留了一分给自己台阶下的余地,男人当然明白了她的底限“到此为止”的潜台词。
“陈先生不饿么?”肖冠男故意看看男人,“这可是正宗的大闸蟹哦。”
恶狠狠地盯着开始津津有味品着大闸蟹的男人,肖冠男知道还残存在身体里真实的自己恨不能跳起来把他暴打一顿。
肖冠男没再提球证的事。男人没在她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单可能随时都会被Coco半路拣去,而且胜利“凯旋”。不过,在男人没有正式回绝以前,肖冠男也没打算完全放弃。
今天虽是铩羽而归,就全当是还没摘到的果子,先放在那儿好了,以备日后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