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现在是好运还是歹运。
危险是解除了。那只凶神恶煞的海兽领主被眼前这个并未相识的男人干掉了,硕大的尸体还泡在海里,而且看那样子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眼前这个穿短袖衫的中年男人自己肯定是没见过的。附近的村镇里也不会有这么有气质的人。就算是小时候父母从大城市里请来的那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和他相比也要逊色太多。他身
上透露出的高贵与优雅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这是一种长年身居高位,受尽万人敬仰,并且常时间身处在同样的上流环境里,自然而然地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恰到好处的气质。
这个男人正微笑着看向石洞的方向,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在等自己出来,主动的站到他面前。
布伦能看的出来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和海兽领主的暴毙之间的关系。他的脸色很好,好象解决一个四阶的魔兽在他而言就如同出门时候和邻里打个和蔼的招呼一样轻松。
布伦猜不出他的具体实力,但是肯定要必比四级战士强上太多。
巴恩特并没有用意念锁定这个躲藏在石洞里的谨慎的孩子,两个人初次见面,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不礼貌。他在等这个故乡的孩子自己出来,让他这个曾经也在这片海滩嘻耍玩乐过的故
人有些喜悦的归属感。
有时候过分的拘谨会错过很多。布伦不是个忧柔寡断的人,对方的微笑和柔和的注视已经很清晰的表达了他的亲和力。况且以他的实力若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怕是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用。
就算是出于礼貌,在这个时候自己也应该走出石洞,大方的去感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为自己解围的男人。
没有再多想,布伦整理了一下因为慌乱后逃而显的凌乱的衣服,推开洞口用于遮掩的杂草垛,按着挂在腰间的短刀刀柄,快步而沉稳的从洞内走了出来,尽力地保持自然的神情走向巴恩
特。
看见这个孩子自己煞有其事地走来,巴恩特的微笑里显露出一点赞许。
这是个稳重、有心机但又不抗拒他人的孩子。这样的性格可能对于他的年纪而言出现的有些早,不过能够从小就培养成这种性格,对他的未来将会是一个有用的助力。
如果未来一切顺利的话,这个孩子以后怕是也会有一番大成就。
巴恩特从布伦的表现中看到了布伦的一点未来,只不过这两人都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么坎坷。
布伦走到巴恩特的跟前,在一米的地方停下,这是个很讲究的距离,布伦并不认识巴恩特,两人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巴恩特出手干掉了海兽领主,解了布伦的围,所以两个人还是要保持一
定距离,一米,恰到好处。
“多谢您出手。”布伦依然按着刀柄,微微弯腰,行了一个自学会以来从未向人施过的战士礼节。无论从年纪还是实力来看,眼前的这人都当得上这个礼节。
巴恩特脸上保持着自然的微笑,他伸出手,很自然的搭在了布伦的肩上,用一种比较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可是芬哈镇的孩子?”
布伦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极富亲和力的男人,也不多想,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是,请问您是?”
巴恩特的微笑更加的亲切,他所想的果然没错,“我是很早以前住在芬哈镇的人,现在回到故乡了。”
在说话的时候,巴恩特搭住布伦肩膀的手向下拍了拍,示意他坐下。巴恩特不想把自己显得很是威严,他的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在面对故乡的亲人的时候,不需要这样的装饰。
两人席地而坐,布伦现在已经弄明白了巴恩特的身份,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从自己与他接触到现在为止的几分钟时间内,布伦不难看出,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更确定的说,
他对自己的态度十分亲和,就好像是一个相识已久的长辈对待自己喜爱的后生那样的亲切和自然。
“如果你不急着回去,就请和我说说最近几年来芬哈镇的变化。”巴恩特坐在沙地上,他和布伦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为什么要在这里说?您如果没什么大事,可以亲自到镇子上看看啊。”布伦察觉到了巴恩特和自己距离的变化,他知道巴恩特想要和自己更亲切一些,也不抗拒。在他看来,巴恩特就
算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故乡人,也绝不是个坏人。
听到布伦想要邀请自己到镇子上亲自看看,巴恩特心里流露出一阵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消失了,只不过今时今刻,这干涸的心泉里又流淌出了活水。
浪子只有在家乡,才能受到款待。无论在何地,无论身居何位,故土永远是心灵的避风港,回归,是每一个浪子的宿命。
“好,我和你一起到镇子上看看!”巴恩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激动的表现。
“嗯!”布伦有些高兴,他的慎重在此刻完全的卸了下来,没必要防备什么,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亲切的中年男人已经博得了他的好感。
巴恩特已经把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不是他不记得了,而是他不想再去在意,余下的事,那两个学生会办好的。
只不过到了圣武学院的时候,自己还要亲自露面,表示一下过个场罢了。
“哦,对了,我之前还有一个同伴,他回去找人来救我,我们现在就回去,他等一下来的时候没发现我一定会着急的。”布伦现在才想起默克的离去,他有些急促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没事,我后面还跟着几个学生,他们很快就到了,我吩咐一声,让他们告诉你的伙伴。”巴恩特有些急切的想要看到日思夜想的家。
布伦想了想,觉得也行,点了点头,全心全意的为巴恩特带路。
银浪滩距离芬哈镇其实也挺远的,布伦来时也需要马车代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巴恩特走在一起,他总觉得这个一路走一路这摸摸那碰碰,还一脸感慨兼伤感的男人应该会解决这个问
题。
两个人走上岸堤,开始沿着大路慢慢地走起来,布伦虽然相信了巴恩特是个好人,但还是打算试探他一下,于是有意的走了快一些,拉开与巴恩特的距离。
巴恩特思乡情重,在他的眼里,故乡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他像刚才在海滩上捡拾贝壳一样,用手,用眼,用心,去触摸这路上的每一处细微的地方,好像它们是活物,每一
次的触摸,它们都会告诉这个离乡三十多年的游子,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而布伦的有意试探他又怎会不知?巴恩特在心里暗暗的赞赏,这个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不仅懂礼貌,而且主要是那个性格,很像小时候的他。
布伦的表现,在巴恩特看来,已经不是出于心机,而是上升到了一种智慧,一种最适合存活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上的生存的智慧。
“这孩子,看看他的父母同不同意,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他一把。”
巴恩特在心里想着,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也很愿意帮助芬哈镇的孩子们,但是被帮助的孩子,必须是他能看中的。这不是看不起人,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当将军,
总归是有人要当士兵。如果拿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去教堂当讲师,这不仅会闹出笑话,甚至会影响到这个文盲的生命安全。有些人,他的命,只能是平民,这就是人的天赋问题。
天赋是什么,在巴恩特看来,天赋,其实就是命。
布伦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是最自然的也是最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小腿的肌肉已经开始发酸,脚踝也开始隐隐作痛,巴恩特还是貌似很随意的跟在自己后面。
布伦露出苦笑,看来自己是有些傻了,后面的这个男人可是随手就秒杀了四阶海兽的无比强大的存在,自己的小伎俩他还看不出来?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倒是累的自己够呛。
巴恩特还是继续他的亲切抚摸,布伦也放弃了试探,只要巴恩特想,到芬哈镇只是眨眼的事情。他听说过‘意念’这个概念。
两个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慢慢地走向芬哈镇。
“这里,不用我说了。”
在走了十多分钟之后,布伦和巴恩特两人终于是来到了芬哈镇的城门下。望着那熟悉的粗铁吊链城门,还有那墙根长满青苔的斑斑驳驳的惨黑灰色的土石城墙,和那城内街道上的人来人
往,嘈杂不断地声音。一切往昔的记忆在此刻像是泉水喷涌一般,一下子涌了出来,堵住他的胸腔,让他不能呼吸。
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嘴角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凝固,巴恩特的世界,完全的和这片养育了他十二年之久的土地,让他朝思暮想的土地,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巴恩特的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这,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家,芬哈!
布伦看着巴恩特失神的脸,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只是觉得有股悲凉,从这个一路上一直对自己微笑着的男人身上迸发出来。
“我的,家,啊……”
巴恩特的声音嘶哑,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再没有什么,比回家,更能让人感到幸福。
即使斯人已去,往事成烟,家,永永远远都是一个人,生命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