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耿佩走近刘娥面前,微弱地喘着几口气,好容易平静下心神,见着刘娥又问了安:“姑娘害的奴婢好找,不想却已行到了这儿。”
刘娥还了一礼,问道:“嬷嬷如此急着寻来,敢是夫人有何要事吩咐?”
“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姑娘,”这时,又一阵北风拂过,直吹得耿佩将双手紧操在袖子之中,见这天气寒冷,则又直接说明来意,“夫人适才吩咐,想与姑娘闲谈几句,若是姑娘不弃,可否随老奴走一遭?”
刘娥听见是秦国夫人要自己过去,此时不知是福是祸,只是回头望了秀芳一眼,那秀芳却道:“夫人待你不薄,妹妹理应前往才是。”
刘娥听见秀芳也是如此说,自己也只得应了下来,对耿佩言道:“既是如此,便随嬷嬷走一遭了。”说完,刘娥辞了秀芳,随同耿佩一道去往秦国夫人处。
碧云是刘娥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免不了要同刘娥一道前往。三人一路之上顶着寒风往前而行,偶尔扫过一两片落叶,忍踏前行。刘娥本欲探其夫人传见所为何事,又观耿佩毫无知情之意,只得暗自消了念头,路上只是无声寂静地走着。
很快又来到了寿顺斋外,门口间候着的丫鬟回禀道:“夫人吩咐,只要刘姑娘一人进去即可,随从侍婢皆在外头暂候。”
“怎的这样?我等为奴为婢,当侍奉姑娘左右。”
刘娥听见碧云话中有所不平,随即出言相阻:“既是夫人吩咐,理当遵从。碧云,你且随外头候着。”一语道完,便撇下碧云,独自扬长进了寿顺斋中。
碧云身在屋外,只剩了陪着挨冻的份儿,心中尽是怨言却又无处可诉,又想起竺莫曾经再三叮嘱,须得好生侍奉姑娘,才又不得不安守本分守在外头。
那刘娥进得屋内,只觉这屋中有阴暗之色,重重深机,抑郁得人几近窒息。心里只想着夫人此时再次传唤所为何事,脚步不觉已来在秦国夫人面前。但见她正打坐诵经一旁,这厢又不敢打扰,只站立旁边侍奉左右。
过了良久,忽听见有人开口:“你来了,怎的不吭声儿啊?”
刘娥细听才知是秦国夫人声音,却又见她只是微微动唇,口似张非张,仍是闭目诵经,不禁感佩这夫人定力之强,却正要回答,又听见秦国夫人“嗯?”了一声,忙又去至旁边作揖:“并非婢子不敢言语,只是适才进来时,见正打坐在侧,心下惶恐,则不敢打搅。”
又见那秦国夫人手中仍是拨起念珠,道:“很好。我等念佛之人素日喜的是份心静,你倒是知趣。”
刘娥这时候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站在一侧侍奉夫人。又过了片刻,秦国夫人念完了经书,才微微睁开了眼,望着眼前之人,道:“可让你等久了。”
“夫人既有传唤,莫说婢子等个一时半刻,就是半日功夫也当等得。”刘娥话语间恭恭敬敬,不曾显有半分僭越。
秦国夫人又见她仍是站着,便留了东首与她:“坐吧!”
刘娥见这座位似有不对,想起自古皆是东首为尊,瞥见一旁有锦凳在侧,先是向夫人告了坐,才规规矩矩地坐在锦凳上。
“不知夫人这会儿子传唤婢子前来,为着何事?”
“也非老身这会儿子叫你过来,只是有些事儿,想同你谈絮谈絮。”
刘娥见夫人脸上满是慈容,料及念佛之人也必得一副好心肠,心下则放松戒备:“承蒙夫人抬举,能同夫人唠唠家常,婢子自然愿意相陪。”刘娥又转过目光,只见那桌上花瓶里的几束红梅甚是夺目,道,“夫人也喜欢红梅么?”
“这是宫里的红梅。前些日子,韩王殿下进宫面圣,见红梅开了几朵,特命人摘下送来的。”秦国夫人道出了红梅的来历,又摇了摇头,言,“这些红梅虽是独特,却总觉太过妖艳,终不如白梅耐赏。不过也亏着殿下一片孝心,老身才命人精心侍养至今。”
“纵是夫人再不喜欢,问都命人精心侍弄,看来夫人真正难舍的是殿下一片心意罢。”
秦国夫人垂头笑了笑:“元休那孩子,自幼是喝老身的奶水长大,可怜他母妃体弱多病的,又是老身将他拉扯成人。想起那年娘娘暴病而亡时,榻前还特意托我好生领带元休直至加冠之年,”秦国夫人忆起了前情,又想起这些年与韩王相依为命种种,又是一番感叹,“娘娘归天后,唯我母子二人在宫中如履薄冰度日,深墙内可有多少人怜悯咱们孤儿寡母?这些年,咱们母子虽非亲生,却也胜似亲生了……”说到这里,又不忍再说下去,只是望着那点点红梅,落下泪来。
“宫中纵是再多坎坷,不也有陛下么?王爷是陛下亲生骨肉,也当多加怜悯才是。”刘娥有些疑虑。
那秦国夫人听她说起了陛下,似是心潮滚滚,冷笑了一声:“自古君王哪个不到处留情?想那陛下虽是明君,可也架不住那些后妃嫔御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今儿这个妃子宫里,明儿那个嫔妾哪里,哪里记得宫妃遗孤?”说完,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好容易喘过气来,“宫里的这些年,多少个长夜漫漫?又要提防嫔妃们之间的算计,还须忍受得势小人欺凌。若非依附皇太嫂,请名师教诲元休,只怕咱们母子早就蹂躏致死了。”
“婢子幼年虽多读诗书,也见过些宫中妃嫔争宠算计,不想还要连累无辜……”说着,想起韩王殿下这身世,愈发觉得生存高处,原也有诸多无奈。
“好在元休聪明伶俐,懂得博他父皇欢心,才能有如今早年封王这等好事儿。至于宫里那些个纷争,咱们母子也终可以避避了。”
刘娥在不经意间回头的一刹那,却发现这秦国夫人发间已有不少白丝,这笑起来却是显得沧桑无力。
秦国夫人又无奈地笑了笑:“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年纪还小,正要不懂这些才好。”
刘娥有些惶恐起来,忙答道:“夫人且说罢,婢子愿意听着。”
……